第一章 雀儿奴 阳尧城茶肆漫谈闲
“李兄,来迟了,来迟了,对不住对不住啊!”一行脚汉子急匆匆的赶来。
“怎的,给哪个小娘子架住了?”早先已在茶肆里坐了半晌的锦袍男子打趣道。
“哪里啊!李兄,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上次是无意去了眠春社,就一次,还碰着您老哥,翻来翻去打趣我小半年了!”说着也不客气端起温热的茶水牛饮起来。
“哎,开个玩笑嘛!多有趣,到底什么事儿绊着了!”李寄生放下茶,问道。原来这李寄生与行脚汉子齐海约了在这儿谈点土木泥瓦的事儿。
这齐海是这一带有名的三教九流门儿清,这李寄生也是好打听奇闻趣事,又在大户人家当差,也好往茶嗣酒铺里去,一来二去,二人也有了些差事往来,竟成了顶好的兄弟。
“哥哥啊,我打算着今天来见你,赶出门前儿还早,打量着绕道去福安巷里去看看我那苦命的姐姐,谁成想进巷子还好天刚亮,少有行人,盏茶的功夫儿,巷子里堵满了人。一打听才知道巷子里张家姑娘闹着要寻死,请了大夫过来,闹得街坊四邻都动作起来,东家长西家短的议论开去,我赶着出来,鞋都踩掉了两次,怕是脚都肿了。”齐海绘声绘色的讲起来。
“福安巷张家,哦,是他家!究竟是什么事儿,他家不是只有一个独女?天大的事儿舍得心头肉!”李寄生转着茶碗盖儿。
“哪儿啊,那两老怎么舍得,是那张小姐寻死觅活,才出来时,听说是昨晚上张家进了采花郎啦!”
“采花?不能吧!咱们阳尧有半年没有这事儿了吧!”这是隔壁桌儿有一位老兄耳顺,回过头来问。
“可不是这说,可四邻有人起夜看见了!”齐海声音也跟着提起来。
“看见了?”李寄生没忍住笑起来。
“不是,李兄,你别着急,有人说那采花郎还是个阴恻恻的修士,当天晚上被咱们阳尧城里这半年来的"夜行客"给撞上了,二人打斗着临空而立,不多时那采花郎就落荒而逃了。这时四邻有人看见的,李兄想着什么呢?”齐海嫌弃的瞥嘴看着李寄生。
四座茶客也大笑起来。
“有夜行客出手,张家姑娘吃不了亏”座中有人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大家又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原来这夜行客是半年来,阳尧城里的一位仙侠人物,每每夜间斗贼诛邪,驱鬼除怪,好似在护佑着一城的百姓。只是他以黑雾遮面,一身棉布长衫,好似一个道者装扮,只是只在夜深人静时显迹。故而百姓给了个“夜行客”的美名,茶楼酒馆间还有不少故事传出来。
“当真是那夜行客?”李寄生颇有兴致。
“可不是吗?还能是谁。”看来齐海也是对其十分推崇。
“御风而行,偶尔还能御剑、用符,应该是个修为不弱的修士,许是云游至此。”李寄生自说自话。
“李兄,你见过世面,可能猜到夜行客是谁?”
“这怎么猜,天下修士数不胜数,也就是咱们西南荒僻,听说有些地方人人都会些道术呢!”李寄生侃侃而谈。
“李兄你讲讲,再讲些新鲜事儿!”
“哪里有什么新鲜事儿!打几个趣儿算了!”李寄生讲了起来。
说这天下之大啊!咱们阳尧城在咱们国主的小国里都是最小的,要是阳尧前面的大湖装满芝麻,咱们阳尧城就是里面的一粒碎芝麻点儿诶。
当今正道有五大教宗,分列五方,坐镇天下,领御群伦。昆仑、千百界、九云里、大梵寺分镇四方,子桐山统御中央。还有魔教时时为祸世间,只听说约五十年前分崩离析,魔教教众四散天地之间。又有无数小宗门派、修仙世家绵延各方。如此修仙万途才成就了世间蔚然景象。然则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不知是不是魔教四散,天地阴阳失衡的缘故,正道五教如今也是不复从前气象。西荒昆仑避世不出,南荒千百界不通世务,北荒释教闭门闭户,只余下子桐山、九云里两个,九云里高居东海之滨,虽然治下秩序井然、生机勃勃,可却是远居海滨,鞭长莫及。子桐山虽镇中央,然却分身乏术,又有尸位素餐、尾大不掉八个字为祸内门,顾此失彼。故而如今各宗门、世家将失约束,欲鹰扬天下者甚众。其中又以西荒、南荒积弊已深,犹有过之。
“嗯,不对吧!李老哥,按你说的我们这儿不是三不管了吗?怎的我没啥感觉啊!还不是媳妇儿、儿子穿衣吃饭?”另一桌看客开口,想来是双方都是熟人。
“你就知道媳妇儿、儿子!”李寄生啐他一口,那人讪讪地不好意思。接着李寄生仍旧絮絮。
咱们这儿和再往西南的巴蜀、南海边儿上的琼州等地虽说是昆仑与千百界的地界儿,可自古以来两者甚少插手庶务,故而渐渐有些世家、宗门就代管起来,说是代管,却也无不视为自家禁脔,慢慢地也成了各自的势力。这一来嘛确实需要人管,二来又有大教风范在,别人投了你的教下,总得有些好处吧,也是这两教教主都是些清高之士,倒也乐得清闲。
绵延至今,这西南之地,虽说荒僻,也有几家大势力盘踞,分为四世家一道主,各自是清远许氏、江州卢氏、陇南微生氏和咱们这儿的武陵洛氏,剩下的“一道主”嘛,便是那巴蜀之地的临江山玄清道了。其余还有宗派世家散居各处,可也就比不上这几家了。
本来各家互有胜场,不分伯仲,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这玄清道立派两三百年,与其余世家相比也是年轻的像个小娃娃,四大世家自然不服,不过临江山玄清道得子桐山敕封,乃属正道,各自倒也过得去。
“莫非如今有变”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如今啊!五教不及它顾,传言这四大世家已经结盟进逼临江山咯!李寄生可能是说得久了,端起茶碗,想歇歇。
“贫道倒是听过这临江山,不过却不是说什么玄清道,乃称之为鬼道啊!”最热闹处一道士开口说起自己的见闻来。
传说啊!那临江山本是无主荒山,并没有名字,乃是一座天生地成的“阴山”,说是酆都门户,忘川渡口,自古以来这山中游魂野鬼数不胜数,开始的时候还有修士去剿除,后来竟惹出鬼王,进去一个死一个,有逃出来的,全都疯啦!
众人听得色变。李寄生摇了摇头。
那道士神采飞扬,继续道。后来说是有一个游方道士去了那里,不多时竟安安生生的出来,说是降服了山中恶鬼,要在那里传道,给荒山取了个名字叫临江山,自号做临江山主人。又过了几年,改做什么玄清道,给自己取了个法号作清微真人呢!
“那山里这般阴邪,能住人吗?”有人发问。
住人?你疯啦!那哪里是住人的地方,直到如今那里还时时有游魂出没呢!再后来有胆子大的去看了看,哪里是什么正道气象,山里厉鬼阴魂随处都是。只是那道人使了手段拘起来为他所役使罢了!渐渐地才有人传出来说哪里有什么玄清道,就是“鬼道”啊!日日与阴鬼为伍的鬼道啊!那道主也不是什么道主,实实在在的是“鬼主”啊!
众人吓得不行,连连叫停。
李寄生却哈哈大笑起来。
那道士却有些不明白,以为是在笑他。
“你笑些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这故事编的实在有趣儿罢了”
“编故事?难不成是说我老头儿浑说诓你?”
李寄生忍了忍,摆手道“那到不是,或许老先生听来的话一个字都没变呢!”
那道士原本拧起来的脖颈子,又偏了下去,挥了挥指甲里还藏着油污的老手。大声的哼了好几声。
“老先生啊!你这听说,是哪里听说的?有人,又是谁啊?进山的人有进无出,他都看着群鬼游荡了,怎么逃脱的?那就算是出来的不都说疯了吗?难道逃出来的疯子说话我们也要信?那就算是那临江山的道士发善心放了他,那不就更说明那道士是个慈悲的吗?实在是不通啊!”
众人听得频频点头,那老道士盯着李寄生,说不出话来,黝黑的老脸也看不出红不红。可,说着李寄生又笑了起来。
“你还要笑!”老道士仿佛失了脸面,怒吼道。
“老哥哥别气,别气,我这是笑自己呢?实不相瞒,多年前我也听过这个故事,也是老哥哥这般义愤填膺,想着得让旁人都知道。后来遇到一位前辈可是把我一顿好骂,问的,就是这一连串问题,不想到现在还能遇到老哥你讲这些风闻。实在要烦先生不要恼,小可笑的乃是少年旧事而已。”李寄生一番赔礼,倒不是怕得罪了谁,只是他少年时就被教导着礼义待人,宽和长久的道理。
“那又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老道士倒也不像是故意为难的样子,只是不服而已。
“不瞒先生,我当初也是这般问的。那前辈说,是真的就是真的,不需要他证明,若要强说证据吧,那就该是子桐山明发天下道门的符令敕命了!”
老道士哑然,这道门魁首说的话哪里需要谁证明,它就是证明。这就是所谓的强硬。或许真与假就在这强硬二字上,真就是真,假任荣浩就是假。
齐海听了半晌,还没有回过神来。“那,李兄,究竟这临江山到底是不是鬼道,也该说说,不要打机锋”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只需知道这巴蜀之地两百年来物阜民丰、安乐祥和,侠义之名闻于世外,好客之风大行蜀中,就够了!”
齐海似懂非懂。
茶肆里多的是有趣的话题,众人岔开了去。齐、李二人又谈了半晌,交代好了订工诸事,各各散去。
角落里两个十来岁的小童慢慢的收拾着一桌子的机巧玩意儿,和糖饼、糖糕,一个略略文静些的小童被另一个活泼的小童扯着蹦蹦跳跳的跨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