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人-13

  丫头的质问倒提醒了兰七,现在兰七就遇到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从名义上讲,她只是新君的前妻,也就是说她没有法律赋予的权利和义务来处置新君的相关事宜。可是,丫头具备,这是血缘关系决定的。她只是丫头的监护人。但是,这只是冷冰冰法律条文的说辞。“我应该告诉他的家人。”这是兰七首先想到的。人到中年面临的其实不是来自工作上的压力,因为成功与否,这个年龄段已经定型。学业也罢,事业也罢;做的人上人也罢,做普通的工人农民也罢,在中年人的身上已经一览无余,无须做过多的说明,当然所谓的奋斗也是枉然,只是凭良心办事,尽本分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管自己应该管的业务。新君也不例外,面临的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生一道坎。这就让兰七非常纠结。

  新君和兰七都是外地人,在漠北只有一家三口。按照传统,应该是父母在不远游,可是他们都要生活,都要活下去,所以旅居他乡异地就是他们的全部生活经历。新君的父母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年纪大身体不好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平时就算遇到头疼脑热,也都有可能两位老人的七级地震,更何况现在……兰七不愿去想这些,可是又不能不面对这些。兰七自认为与新君的父母相处还是非常融洽的,但仅限于新君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因为异地居住,那个时候婆媳之间没有一点是平等的。当然,这得归功于新君,新君从来不告诉父母与自己的矛盾,除了在丫头的教育上其实也没有什么矛盾,相濡以沫,相依为命,兰七本来就以为自己会和新君就这样过一个白头偕老。平时都是新君与他父母主动联系,电话通过了新君的父母也是首先关心孙女,那是一刻都不能耽误的大事,其次要是遇上兰七在家或就在身边,新君的父母也会和兰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一会儿。至于新君,从通话时间长短,通话内容看好像是可有可无的。但是兰七知道,这只是因为自己是儿媳妇的缘故,客套还是有的。“陌生的家里人”——有一次新君这样评价婆媳关系。对此,兰七不想说什么,淡淡一笑就过去了。当然,这些并不是兰七与新君父母相处的全部,譬如,利用长假新君会带着兰七和丫头一起回到老家,或者新君的父母过一两年也有可能来这个家做短暂的居住。所以,新君和兰七在买房的时候,虽然那段时间非常困难,兰七的父母也极力反对,可两个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咬咬牙买下一套三居室的房子。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给两位老人说新君的事?兰七犹豫,举箸不定。

  “丫头,你有你叔叔的电话吗?”兰七渴望有人来和自己商量,来给自己做一个决定,哪怕是犯很低级的错误,兰七也希望给自己做决定的这个人不是自己。于是,她先抓住丫头。

  “没有,我和叔叔都是在微信上联系。”现在的联系方式多了,丫头的回答倒让兰七觉得自己out了。微信,兰七也有,逢年过节一家三口都沉浸在发红包抢红包的游戏中,兰七也在那个群里。可,这种事怎么能在微信里面留言。兰七现在要的商量,要的是有人能站出来给自己做一个决定。

  这个时候,兰七更加想念新君在的日子。要是他在,我根本不用操心这些事情,就连长假回婆家,甚至去兰七父母家,新君都会笑着问道:“老婆,咱们这个假期是先回老家,还是先去你父母家?”新君说这些的时候,兰七其实已经知道新君的打算。回哪个家怎么回家都不是兰七操心的事情,新君掌握着方向盘,路就在新君脚下的油门里。回婆家,兰七不委屈,毕竟路途遥远,家人也是难得相聚,回婆家尽孝也是应该的。回自己父母家,兰七也不会觉得冤枉,父母年纪也大了,再说丫头又是父母带大的,父母也想念丫头。

  “呵呵,你定吧,反正我和丫头都是坐车的,回爸妈哪儿,我就权当是坐长途车,回我父母哪儿,我们就当作是一趟短途旅行。”兰七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也是充满渴望和幸福的:“有男人,那才有自己的天。”至于天的艳阳高照,或者阴晴圆缺、乌云密布、风雨交加,那都是只是生活的五味,也都是生活不可缺少的部分。

  当然,新君的决定也是顺其自然,有时候会说:“那咱们就先回老家,早点出发,赶在车流拥堵前走过省城,走走停停,争取在夜幕降临前回到老家,还能吃我妈做的年夜饭。在老家玩几天,咱们早些往回赶,路过你们家咱们再休息两天回家。”或者就说:“要不咱们连夜赶到你们家住一晚上,明天轻轻松松回老家,这样我就不是太累。”有时候干脆只说:“这段时间太累了,咱们明天中午悠悠晃晃到你家去,就不回老家了。”新君说这些做这些,其实不是独断专行,都是一种非常民主的做派,就算自己心里有了打算,有些话还得兰七说出来才行。要是兰七说一个“我都好长时间没回娘家了”,或者“我爸妈最近身体不好”,新君立马就会改变原定的计划。“我的爸妈是父母,你的爸妈也是父母,都是老人,去看谁都是应该的。”这是新君的心里话,也是这么践行的。

  新君父母的电话兰七是有的,只是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去给新君的父母去说这件事。兰七踌躇再三,还是拨通新君父母的电话。

  “妈,你和我爸最近身体还好吧?”兰七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一些,依照原先的口吻,使用原先的第一句问候。

  “嗯,兰七啊。我和你爸身体都好好的。丫头在不?我太想她了。还有新君哩,怎么快一周了都不给我们来电话?忙……也不至于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吧?”新君的母亲就是这样,要是新君的电话,她在第一时间找丫头之后,立即想起的人一定会是兰七;要是兰七来电,找完丫头,她就会立即查考新君的情况。老人与丫头就是隔代亲,这是谁也无法剥夺的权利。

  兰七本来想立即这样说:“妈,我们都好着哩,你就不要担心了。我想找小叔叔问点事情,可我没有他的电话。”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寥寥几句话,可以让兰七有效控制说话的主动权,逃避可能会提及到新君的风险。还有,就是自己也能很好控制情绪,毕竟现在通话的人是婆婆,是因为有新君,才把自己与这位老人拉近的。现在新君没了,说话没有共同话题是非常难堪的。但是,兰七立即改变了主意,捂住话筒给丫头做了一番交代后,就说道:“妈,丫头就在我傍边,我让她和你说话。”

  老人显然没有觉察到异常,淡淡地说道:“那行,就让丫头和我说话吧,你去忙你的。”这其实都是新君在家时候的流程,兰七不敢打破,她怕在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做的时候老人就觉察到新君的异常。“这是一件和我与新君离异不一样的大事,新君连我和他离婚都没告诉母亲,我怎么敢把新君没了的真相告诉她。”兰七的心一阵痉挛,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新君母亲与丫头的通话也是老生常谈,什么叮咛丫头要听话,什么嘱咐丫头要好好学习之类的。但丫头明显受到兰七紧张情绪的影响,说了不到两分钟,就说道:“奶奶,我要去学习了,我把电话给我妈妈吧。”

  兰七接过电话,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妈,你和我爸都要好好注意身体,该吃吃该穿穿,没事到公园里面溜达溜达,跳跳广场舞,打打太极拳,你们的健康才是我们这些做小人的幸福。”

  “我们没事的,兰七,你要把新君管紧一点,冷了让他多穿点衣服,不要感冒了,他感冒不容易过,必须注意。另外,让他不要喝酒,身体本来就不好,把那个酒有啥喝头。”

  兰七自信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地的确很好,至少截止目前,老人还是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时间不能太长,否则海阔天空这样闲聊下去,说不定什么时间我就会失控的。”兰七想到这儿,立即对新君母亲说道:“妈,我要找小叔叔问点事情,换了手机后,我没有他的电话了,你能告诉我吗?”

  “他呀,他也忙,已经好长时间没回过家了。电话号码都在手机里面,要不我给你找找他媳妇的电话,你问问她?”

  “嗯,也行。”

  与妯娌说话,兰七还是放得开的。另外,妯娌之间的也不用回避自己与新君离异,以及新君已经离开两个事实。对这些事实,妯娌大不了惋惜一番,也不会像兰七这样伤心欲绝。一番迂回,兰七终于拨通了小叔叔的电话。

  “新圀,我要给你说两件事情,你这会儿方便不?”在原小叔叔面前,兰七用不着躲躲闪闪,直接问道。

  “哦,姐,很急吗?”小叔叔新圀是一个有社会地位的人,虽然在新君面前充当的只是弟弟,也不可能表现的非常那个强势。但在兰七面前,就没有在新君面前的拘束,一副坦然自得游刃有余的架势。

  “嗯,突发的。”兰七还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至少现在还不想局外人知道,只好点到为止。

  “那行,我让司机停会儿车,咱们稍等再说。”小叔叔一听是兰七要说的“突发事情”,还是顾忌到兰七要说的事的范围,给了兰七一个台阶。但,电话没有挂断,依然在接通中。

  兰七稍作片刻,估计小叔叔已经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连忙说道:“新圀,有两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因为事关重大,我不能直接给爸妈说,只能能找你商量。”

  “哦,那你说吧。”小叔叔可能已经走到一个没有他人打扰的地方,电话里虽然有其他杂音,但语气非常平静。

  “新圀,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是我和你哥在十天前离婚了……可能,这个你哥也没有告诉你父母。”兰七先把轻松点的话说了出来,她要小叔叔先有一个铺垫。因为她与新圀的关系只是新君带来的。亲戚,有那层血缘关系在就是亲戚,没有那层关系好一点就是碰在路上能点头问候一声的熟人,关系要是不好那就只是路人甲。与新君离异,且生活在不同地域,这层关系就变得非常微妙。当然,遇到事情可以相互商量,也可以抛开。但,兰七不想绕开新君的家人,独自去处理新君的后事。

  “这个……我哥确实没有提起过,可能我的父母也不知道。”新圀也是第一次听说,所以回答有些迟钝。

  “新圀,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新君在江城出事了,我也是刚刚知道。”兰七不想再纠缠什么,就把着急找新圀的关键问题直接抛了出来。

  “什么……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跑江城去了……”这是一连串的吃惊。显然,所发生的事情就连新圀都是无法想象的。

  “我们离异后,第三天他就走了。当然,他也没有告诉我他去江城要干什么。但,现在事情出了,我也不想绕开你们这层关系,毕竟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你们也都是我的家人。”兰七突然觉得自己并不孤单,说话也是有理有据。

  “那是。可是我就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江城?那里他并不熟悉。按照我的了解,他要是和你过不下去了,或者他身上发生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他首先想到的是回家。这些都是人之常情。”看来小叔叔也是对新君突然出现在江城百思不得其解。

  对于小叔叔所说的这些,兰七不想做任何辩解,或者解释,叹了一口气,说道:“但现在就这样发生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没想到的。”

  “这倒也是。姐,这些你没有给我父母说起过吧?”新圀有些担心,但都是可以理解的。

  “没有,我今天给家里打电话了,也没说,只是妈妈和丫头聊了一会儿,我就问了一下你的电话号码。”兰七非常坦然,她自己也觉得这样做是十分合适的。

  “嗯,姐,你这样做是对的,我父母年龄大了,他们可能承受不住。”

  “我原本就没想告诉他们这些,我和你哥离婚,我想等你哥把新人领到你们家,你的父母也能接受现实,他们也就不可能再说什么了。可,现在这个情况……连我都承受不了,更何况你的父母。”兰七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与新君家里人交流,兰七是收缩自如的,毕竟大家都居住在不同地方,没有平时的小摩擦小矛盾,话里话外都充满了亲情和和谐。

  “那有那么简单。姐,不要说我爸妈就认你做我嫂子,就连我也不可能随着我哥的性子来的。其实,你应该早些告诉我们。”新圀所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兰七也知道。可是,有些事情兰七是不想借助外部的压力来实现自己的愿望,譬如,她和新君走到这一步。

  “这些都不说了,我找你主要是为了怎么去做你哥哥的善后事宜,我一个女人还带着一个未成年的丫头,身单力薄,不便跑到江城去。”兰七突然有些怨恨新君,是打心底的怨恨,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这样吧,你带着丫头连夜来江北,我明天早上还有一个会,要把一些事情交代下去,顺便让找找江城的关系,提前打好预防针。这样,一来咱们明天中午可以一道飞往江城,也免得途中再出岔子;二来还可缩短咱们在江城的滞留时间,尽快解决好相关事宜。”新圀是在场面上有关系的人,“办事不办事先找关系,用社会关系打通各个关节”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

  “我来老家可能不方便吧?再说,我怎么面对爸妈?”对新圀的决定兰七还是有些担忧。

  “你不见他们不就行了吗?再说现在都快九点了,就算你们娘俩坐火车,到江北也都是明天早上九点左右的事情,吃点早餐,不用在江北滞留多长时间的。我来安排,你们下车后有人接,把你们送到飞机场宾馆,也就是等我一个小时左右,咱们就离开江北了。我既不告诉我媳妇,也不告诉我爸妈,应该没有人知道你来过江北的。”新圀的安排是不容别人来反驳的,这与新君为人处事的风格大不一样,可能与职业习惯有关吧。

  “那行,我这就带丫头前往火车站,争取能买一张早一点的火车票。”兰七只能顺从新圀的安排,因为她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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