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默契

  (11月8号第二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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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菲转过头去看朱毓昇凝视着地图的侧脸。</p>

  在并不算明亮的烛光下,朱毓昇的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一起,眉峰高耸,在眼周投下一圈阴影,显得格外凝重。</p>

  “皇上是在为海禁之事烦恼吗?”</p>

  芳菲轻声说道。</p>

  听到她这句话,朱毓昇面容震动,迅速扭头与她的目光对在一处。</p>

  重开海禁,这四个字没有一天不在朱毓昇脑子里转三遍。</p>

  但是真正说出口的……却一次都没有过。</p>

  这件事,是真正的“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使他贵为天子,也不可轻举妄动。</p>

  他和几个真正的心腹隐晦地商量过此事,比如萧卓,但他们都对此事抱持着不太乐观的态度。尽管经过詹太后宫变与颐王叛乱,朝中老臣被清洗下去一大半,可是保守派的力量依然是巨大的。</p>

  不仅仅是在朝廷任职的官员而已……还有在野的大儒们,以及清流名士,遍及全国的儒生……这股强大的能量,可以成为支持朱毓昇的后盾,也可能会变成冲垮他的激流。</p>

  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p>

  他一直在努力思考怎样打开局面。</p>

  这次的选秀,自然也是如芳菲想象中的一样,是为了让朝中官员更加靠拢到他的周围。选入宫中的秀女,可以作为控制官员们的筹码……没有什么温情可言,这就是政治。</p>

  但是光是这样,是远远不够的。他必须要真正在政治上做出许多决策才能推动这件事进行下去……</p>

  而他的心事,被芳菲一句话就点破了。</p>

  “……是你猜到的吗?”</p>

  芳菲欲言又止,其实这是陆寒猜到的。可是她拿不准该不该把陆寒说出来,毕竟“妄自揣测圣意”不大不小也是一条罪名。</p>

  “嗯,算是吧。”</p>

  她还是决定不说出陆寒来。朱毓昇对自己温柔不假,对别人……她不敢肯定。不然陆寒当年也不会硬生生被从庶吉士考试里撸下去了。</p>

  朱毓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眼,才重重点头说:“没错。朕是有这个想法。你认为……应该重开海禁吗?”</p>

  “妇人不当妄言政事……”芳菲对政治不是太擅长,不想就这种宏大的命题与朱毓昇讨论下去。</p>

  但朱毓昇却不这么想。“无妨,你就随意说说好了。朕……实在是想找人说,也没法子……”</p>

  他身为皇帝,早已失去与人谈心聊天的资格。而这种关系重大的政事,他更是不敢随便和人讨论,顶多和萧卓暗地里商榷一番。</p>

  可萧卓武事与密报上厉害,对于这种政务,也插不上话,只能听朱毓昇说罢了,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p>

  内阁的阁老们,诚然会替他分担政事,可是不代表他们会赞同与支持他的决定。</p>

  芳菲听他说得诚恳,只得讷讷开口说:“那我随便乱说……皇上可不能生气。”</p>

  “朕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p>

  朱毓昇温然一笑。芳菲仔细想想,呃,好像还是有的……算了,不去提醒他了,他是皇帝嘛,说什么就是什么吧。</p>

  “朕曾听那沙静思说,你与他说过几句西洋人的航海……所以今晚找你过来说说。”他其实还不只是为了这个理由把她拐来的,要往深处说……就是想见她想见她想见她,不需要什么理由。说这个……就是个借口罢了。</p>

  不过芳菲显然当真了。她记得当日与沙静思神父闲聊,听他说起乘船从佛郎机启程后一路上的辛酸历程时,曾替他们感慨了一番,顺口说了一些她所知道的这一时期欧洲人的航海情况。</p>

  现在朱毓昇问起来,她便也就选择性的说了一些荷兰,佛郎机之类的国家的海上贸易的事情。说起来,她以前一直以为荷兰这国名是后世才有的,没想到大明时这国家就叫荷兰了……</p>

  “这样啊……”</p>

  朱毓昇没问芳菲为什么知道这种连锦衣卫的密探都不知道的事情。芳菲也料准了他不会问,才敢说的……也许这也算一种默契吧。</p>

  “果然还是得开海禁啊。”</p>

  朱毓昇对芳菲说到的,荷兰通过海上贸易获取厚利进而富国强民的事情,感叹不已。国库太需要太需要这样大笔的进账了。</p>

  可是要有进账,就得先支出。即使朱毓昇没做过生意,也懂得这个道理。即使他能说通那些大臣们强行重开海禁,又哪儿来的钱造船……</p>

  虽然不舍得,更有许多话想与芳菲说,但朱毓昇还是不得不让惠周安排人把芳菲送了出去。</p>

  芳菲还以为自己要赶不上关宫门了,但朱毓昇这地头蛇显然是计算过的。她被送出宫门时,后面还有一两顶轿子在送最后的一批女宾们——可见今日的女宾之多,真把皇宫里的内侍宫女们折腾坏了。</p>

  “真是辛苦的一天啊。”</p>

  芳菲一进了自家停在宫门广场上的马车,立刻靠在软枕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p>

  先是大清早起来梳妆打扮,又受了半天的宫廷礼仪教育,接下来是冗长的宫宴和无聊的赏灯会……临走前,还被朱毓昇半道截走,说了好一会儿的话。</p>

  这一天下来,几乎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怎么会不累?</p>

  不过……身子虽然疲累不堪,她的心情却还是很舒畅的。</p>

  一路上,芳菲的唇边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p>

  能够和朱毓昇深谈这一次……将一些长期盘踞在脑中的心结解开了,未尝不是好事。这种敞开来说话的感觉真好……她终于不需要再对他挂起厚厚的面具了吧。</p>

  碧青和碧桃看夫人闭着眼睛微微笑着,互相对视一眼,心想夫人这趟入宫肯定很愉快啊。唉,她们两个一直只能在宫门最靠近外头的偏殿和无数婢女们呆了一天,什么地方也没能去……回去怎么和那些小姐妹吹牛啊,真愁人。</p>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烦恼,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忧愁呢……</p>

  正月十五过后,京城里更加热闹起来。因为选秀的旨意,也终于正式下来了。</p>

  选秀的范围是“七品以上官员家中体貌端庄、品格方正之未嫁女,已定亲者不在此列,及笄直十八岁为佳,以京城人士为主”。</p>

  想把女儿送进宫里的各户人家,都在忙着跑动关系。礼部的官员们从来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受人欢迎,无数官员想要从他们身上打探出入选名单,或是通过关系把自家不太合格的女儿塞进这一行列——比如那些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子。</p>

  自然,有人漏夜赶科举,有人辞官归故里。有想借女儿一步登天的,也有想女儿过得幸福简单的。并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想把女儿送到宫里去,毕竟谁都知道那儿尽管是锦衣玉食,日子却极难熬,稍有不慎,轻则被罚,重则丧命。</p>

  可谁也不敢给女儿在这种时候定亲啊!按照惯例,选秀旨意一下,直到选秀结束,在候选范围内的姑娘们是不得嫁娶的——已经在此之前定亲者不在禁止行列中,可为了避嫌,连定了亲的人也不会在这时出嫁。</p>

  这要是落在有心人眼里,不就成了不愿将女儿送进宫的铁证么?这种把柄落在人家手中,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了参上一本,皇上如果真的跟你计较起来,那也够倒霉的。</p>

  芳菲安坐家中,只管做她的生意,也理不了外界这么多风风雨雨。她现在就是尽力让手下的掌柜们把香草堂的各色干花茶、茉莉花茶和香露、香囊之类的货都先囤积起来。等选秀名单一出来,大批秀女入宫,如果是直接封了份位的……绝对要采买嫁妆。</p>

  到那时,香草堂的生意肯定好。现在京城里的仕女们都爱上了她的花茶和香露香粉,只要经营得到,秀女进宫这事会给香草堂带来不少的收益。</p>

  转眼出了正月,礼部已经将适合条件的秀女们造册完毕,直送大内,请皇上亲自主持选秀。</p>

  二月二龙抬头这一日,第一批秀女的名单出来了。</p>

  接到宫里太监亲自来传旨意的人家,有人欢喜有人愁,可谁又敢在来“报喜”的太监们面前露出什么不悦的样子?当然都表现得高高兴兴的,一时间,京城里四处可闻鞭炮礼花的声音。</p>

  “真是热闹啊……”</p>

  芳菲侧耳听着街上噼噼啪啪响着的鞭炮声,摇头叹息。这一声声鞭炮过后,又不知有多少少女要被送进深宫,在那见不得人的去处熬成白发宫女了。又或是“运气”好些,直接被封了美人什么的,那更是连出宫的机会都没有了……</p>

  不过,这都是别人家的事情,她也没必要替人家欢喜忧伤了。</p>

  但让芳菲没想到的是,她还是不得不和选秀扯上了关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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