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宫本之死

  结舷血战之际，吴霄靠在船舷上左右开弓，伴随几声弓弦震响，两个背后偷袭的浪人应声倒地。</p>

  沈炼朝身后竖起大拇指，对吴老弟表示感谢。</p>

  在吴霄大弓掩护下，虎泉神兵左右格挡，接连击破倭人皮甲，从福船甲板一路杀到朱印船船舷边。</p>

  几个被弓箭射中的倭寇倒在甲板上痛苦呻吟，望见沈炼提刀走来，吓得直接滚到海中。</p>

  “滚！”</p>

  宫本武藏躲在一群萨摩武士身后，隔着盾牌缝隙，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这个明国刀客。</p>

  “可以拿这明人试刀。”</p>

  萨摩武士举起圆盾，连连挡住吴霄射来的利箭，快速朝沈炼逼近。</p>

  他们边走边顺手给甲板上还没断气的明国水手补刀。</p>

  沈炼连砍数人，开始时还是伤人不致命，后来见倭人凶残，见人就杀，他也跟着杀红了眼。</p>

  一名倭国浪人忽从侧边杀出，刀刃直指沈炼，吴霄张弓不及，眼见倭刀就要杀入沈炼腰背。</p>

  “死！”</p>

  虎泉利刃如闪电划过，两刀相撞，只听玉碎之声，倭刀被斩断两截。</p>

  浪人握着剩余的刀柄兀自发呆，只见寒光闪过，他已是身首分离。</p>

  沈炼望着甲板上兀自抽动的无头尸体，怒道：</p>

  “老子不杀你，你偏要找死！”</p>

  六名萨摩武士将他围在中心。</p>

  沈炼双目微闭，紧握那把抗倭名将俞大猷使用过的神兵，静静迎接最后一战。</p>

  宫本武藏推开挡在前面的圆盾，对萨摩武士道：</p>

  “彼を中に入れて、彼を二つに切ってください！（放他进来，让我把他砍成两段！）”</p>

  沈炼高傲的扬起头，看到带着浅浅冷笑的宫本，再看看甲板上被他五六名斩首的福船水手，心头猛然无名火起。</p>

  “杀！”</p>

  虎泉刀吟啸，刀刃血珠震落。</p>

  巨大的气场威慑下，宫本脸上惬意的微笑消失不见，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对手。</p>

  “吾在日本没有对手，便用明国武士开刀！”</p>

  忽然，他双脚同时向前跳动，这便是“二天一流”（宫本自创流派）中的独门技法——“阴阳步”。</p>

  所谓阴阳步，即武士每次移动位置，绝不能只移动一脚。不管是在出击劈杀还是抽身格挡，都应采用“阴阳步”。</p>

  这样就可以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具体移动的方式是右脚进则左脚也随即跟进，右脚退则左脚也跟着收回。</p>

  沈炼看都不看宫本，拎着雁翎刀像看戏一样，任凭倭国武士在他面前蹦来跳去。</p>

  “看来今日是遇到明国高手了，魔鬼在人间，为何要让这么多人和你陪葬？不如你与我决斗！我乃西国武士宫本武藏，十六年来，六十余战，不曾败绩·····”</p>

  “那是因为你没遇上我。”</p>

  沈炼右手阳掌持靶，出刀于右，斜横刀尖在左，摆出八极刀常见起势。</p>

  “今日赢了你，当如何？”</p>

  宫本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明国刀客，看他桀骜不驯的表情，冷冷笑道：</p>

  “赢了，便放你们走。输了，货物归细川氏，你的右手，归我。”</p>

  沈炼斜斜瞟了眼宫本手中的太刀、短刀：</p>

  “长刀不错，可惜你配不上它，不如给我吧！本想退隐江湖，不想今日又要伤人性命，造化弄人，哎·····”</p>

  宫本武藏闻言大怒。</p>

  武士刀乃武士荣誉之象征，对武士来说，身可死，武士刀不可弃。</p>

  “大胆！竟敢羞辱西国武士！”</p>

  宫本刚要出刀，突然感到脊背一凉，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p>

  对手已经变换招式，刃部朝外，直直插在甲板上，铁臂手扶住刀把，仿佛盲人拄杖。</p>

  但那把沾满人血的刀身却杀气腾腾。</p>

  宫本仔细打量对手一番，发现他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破绽。</p>

  本以为这明国刀客不过又是自己刀下鬼。</p>

  见他迸发出可怖杀气，宫本不禁屏住气息。</p>

  “是个难缠对手。”</p>

  这时，福船和朱印船两边的水手武士纷纷停止打斗，所有人都后退了十几步，空出了决斗的场所。</p>

  上百双眼睛一起注视着这场沈炼和宫本武藏的决斗。</p>

  两人相隔十步，中间是狼藉一片的双方尸体。</p>

  沈炼双目微闭，宫本怒火中烧。</p>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在刹那之间。</p>

  眼前浮现起武当山太子坡前练剑的画面。</p>

  万历三十九年夏天。</p>

  沈炼拜别父母，从南直隶沿长江逆流而上，经镇江、武昌、襄阳，最后到均州城下。在两位道童的引领下，入紫霄殿，拜武当张真人学剑。</p>

  “潜龙勿用，剑胆琴心。”</p>

  这是师傅传授给他的箴言。</p>

  那年，沈炼十一岁。</p>

  此刻，他内心一片空明，等待机会。</p>

  辽海海面上，晴朗的天空蔚蓝一片，云彩像粘在天空上，一动不动。</p>

  远处吹来一阵凉风。</p>

  甲板上陷入透彻的死寂，连周围伤员都克制住痛苦呻吟，好像稍微高声就会影响到两位刀客最终的决斗结果。</p>

  虽是腊月时节，宫本的月代头上渗出细密汗珠，握持村正妖刀的手竟开始颤抖。</p>

  忽然，沈炼睁眼，抢在宫本进攻瞬间之前，虎泉挥动，单手刺去。</p>

  宫本武藏大吃一惊，连忙举起太刀格挡，却见虎泉刀猛地收回，在空中挽了两个刀花。</p>

  宫本大怒，村正妖刀横劈腰腹，沈炼却已起身跳开。</p>

  西国武士错失了反斩的机会，两人又恢复到最初的状态，重新对峙起来。</p>

  沈炼下颚渗出一道血痕，宫本的右臂也被虎泉刀划伤。</p>

  只一个回合，双方便都已受伤。</p>

  沈炼拔出钲带匕首，用刀刃拭去伤口血迹，狞笑望向对面满脸惊愕的倭国武士。</p>

  他调整一下呼吸，将虎泉刀横放右肩，前手徧垂于左，故意向对手露出自己左边腹肋。</p>

  这是八极提柳刀的杀招——请君入瓮。</p>

  以左肋诱使对手兵刃札入，然后用左肘往右横，垫开兵刃，左、右二脚斜跳而入，随加左手，持刀反杀。</p>

  重整架势的宫本认真观察对手一番。</p>

  他没有再用双刀流，而是伸出左脚，腰刀（短刀）投掷而出，左脚随着跟上，受伤的右手紧握村正妖刀，呼啸如风，直杀入沈炼左肋。</p>

  “死に行く！（去死）”</p>

  胜负，瞬分。</p>

  宫本武藏再次冲向沈炼近前的时候，身体刚动，沈炼手中雁翎刀如光直上。</p>

  神兵轻松切破西国武士铁臂手，杀入人体肌肉骨骼。</p>

  宫本之前右手手腕的伤口再次被斩开，锋刃一直斩到肘部的正上方，深深的创伤纵向迸裂，片刻之后，血水澎涌而出。</p>

  最后时刻，沈炼收住刀势，给对手留住了右臂。</p>

  飞起一脚踹开受伤的宫本。</p>

  血珠顺着虎泉刀淅沥滑落。</p>

  肋下鱼鳞甲被倭刀刺穿，血水顺着鳞甲滴在甲板上。</p>

  啪嗒啪嗒。</p>

  好在不是致命伤。</p>

  高手过招，一招定胜负。</p>

  沈炼蓦然跳出圈子，冰冷的凝视对手。</p>

  “你的手臂断了，你，输了。”</p>

  沈炼望着瘫坐在地的宫本武藏，将雁翎刀擦拭干净，收回刀鞘。</p>

  采莲哭着挤出人群，用手帕帮沈郎擦去鱼鳞甲上的血迹，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准备退回。</p>

  身后响起兵刃拖曳甲板的声音。</p>

  右臂重创的宫本陷入癫狂状态。</p>

  他不同寻常地摆出大上段的姿势，左手将妖刀高举过头，双目怒视沈炼眉心，忍受右臂剧痛，大声吼叫。</p>

  “余平生征战六十场，从未败绩！你这无名小卒，竟敢····”</p>

  围观众人紧张至极的那一刹那，宫本以仿佛要将甲板上的寂静击为齑粉般的气势大吼一声。</p>

  “去死吧！”</p>

  带着血腥疯狂的气息，村正妖刀被奋力掷出，以白虹贯日般直取沈炼头顶。</p>

  沈炼一把推开他女人，挥刀格挡，虎泉刀村正妖刀激烈碰撞，溅起一点火花。</p>

  一点火花。</p>

  西国武士左手忽然多出把燧发短铳。</p>

  撞机敲打燧石。</p>

  溅起，一点火花。</p>

  “去死吧！我才是第一武士！”</p>

  双方相距三步，在这个距离内，火铳足够撕裂鱼鳞甲、肌肤、骨骼，搅动人体内脏。</p>

  脑海一片茫然。</p>

  刹那间，他想到了老娘，想到早已阴阳两隔的父亲，想到江南的烟火气。</p>

  火铳爆响。</p>

  一个瘦小的人影挡在面前。</p>

  安南女子像被铁锤击中，身体飞出三四步外，软软倒在甲板上。</p>

  腹部皮甲破出两个窟窿，红黑色的血水顺着甲板，缓缓流入海中。</p>

  “啊！啊！”</p>

  沈炼眼睛瞪到最大，握紧刀柄，全身颤抖。</p>

  一瞬间，身体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p>

  他如野兽般吼叫，高大的身躯不顾一切撞向正在装填弹药的倭国武士。</p>

  “死！”</p>

  下一个瞬间，宫本被斜向切开的上半身向左侧轰然倒下。</p>

  虎泉神兵从宫本武藏的右肩直切至左肋，如切西瓜一般，将他一刀切作两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