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现在火车到什么地方了?谁也不知道。车窗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田野,偶然可以见到有农民在田里劳作。铁路两边的树木和草也已经长出了绿芽,到处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色。向远处眺望,可以看见连绵起伏的山脉,一眼望不到边。
渐渐的同学们都醒了。大家排着队进行洗漱。然后,我们三人在一起胡乱的吃了点东西。车厢里逐渐又热闹了起来。
“吕师傅,几点了?”有人问工宣队的吕师傅。
“九点多了。大家收拾收拾吧,我们差不多快到站了。”
听到这里,同学们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的那两个伙伴因为不属于这个车厢,收拾完他们自己的东西,就与我握手告别,回他们自己学校的车厢去了。临别时,还不忘塞给我一支烟。
大家把随身的东西都放在了座椅上,火车还没有停,可大家都只能站着了。这时,几个平时在学校就比较要好的同学过来与我搭讪。当然,他们的主要目的是在我这里坐着等待停车。我这里四个人的座位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只有我这里最宽松。
“那俩人是谁?”有人问我。
“噢,那是我们家的老邻居。”我回答。
“他们是哪个学校的?”
“解放大街中学的。”
“他们怎么不去他们自己学校的车厢呢?”
“不知道,可能他们学校那个车厢的人太多了吧。”
“……”
他们还要说什么,车厢内的扩音器声打断了他们的话。
“列车前方到站,乌兰浩特,请大家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他们听到这里,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自己随身的行李,向车厢的两头移动。吕师傅提醒大家:“别着急,这趟车到这就不走了。所以大家不用着急。下车后别乱走,别走散了。”
火车徐徐的停了下来。大家提着大包小包鱼贯的下了车。下了车我才知道,我们这趟车上还有从天津跟来的民警。
“奇怪,警察跟来干嘛?”我感到奇怪,自言自语道。
“你不知道,来了好几个警察呢。”一个素不相识的、看样子也是坐这趟车来的、同我一样也是下乡知青的人回答我。
“他们跟来干嘛?”
“亏了警察跟来了。你们不知道,昨天夜里差点出人命,都动了刀子了。”
“谁跟谁?”
“一个当年的‘玩闹’把一个原来红卫兵纠察队的给捅了。可能那个纠察队的那时候打过他。”
“结果呢?”
“几个警察在半道就把他们都押下车了。说是捅人的回去得判刑,挨捅的送回去治伤。跟走好几个警察呢,现在剩下的没几个人了。”
“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一点儿也不知道。”
“一看你就是个老实人。当年如果得罪了人,现在没人管了,人家还不报复你。”我暗自庆幸自己在特殊时期期间没有得罪任何人,没有人会对我做什么的。
这时,吕师傅喊我们出站,到站外集合。我们的谈话也只好结束。临分手时,我们握了握手,说了一句“后会有期”就分手了。他是谁?我不知道,也没有问他。
出了站,见车站两旁都是土坯房。车站前边有一个不大的广场,小广场上有许多人像是来迎接我们的,我们这些刚下车的人们就在那儿集合。当然我也得去那儿集合。提着自己的小行李包,找到自己学校的队伍,站了进去。吕师傅清点了一下我们学校的人数。有许多人举着牌子,上写着“乌兰毛都公社”、“大石寨公社”、“归流河公社”……。我们的去向是乌兰毛都,自然就站到了“乌兰毛都”的牌子下边。
我们跟着举牌子的向导来到了一个大车店,在那里安顿下来。向导告诉我们,乌兰浩特汉语的意思是“红城”,这是我初到内蒙学的第一句蒙语。乌兰的意思是红,浩特的意思是城市。
安顿下来之后,不知疲倦的我们便走出门来四处逛,见识一下这个陌生的城市。火车站门前是一个十字街道,向东是一条笔直的土道;南北方向是一条笔直的泊油路。整个乌兰浩特市就仅仅这样两条大道。道路两旁的房屋基本上都是土坯房,商店、宾馆、医院、电影院等都在这两条街道上。
将就了一宿,第二天我们就将奔赴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乌兰毛都了。
收拾好行囊,我们出发了。去哪儿?没人知道。让走就跟着走呗。我与闫长福走在一起一边说着话,一边随着队伍慢慢的走着。走着走着,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庞大,许多昨天还与我们乘坐同一列火车的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也加入了我们的队伍。我们随着一个越来越庞大的队伍慢慢的向前走。
队伍慢吞吞的前进着,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谁也不敢掉队。队伍一转弯,走进了一个体育场内。这里停着好多辆解放牌卡车。我们这一群人就要在这里分手,转乘这些卡车,奔赴各自的归宿。
汽车车厢上用纸写着所去的公社的名字。我意识到,从现在开始,我们已经不能再用学校的名字区分彼此了,取而代之的是所要去的公社的名字。我知道,那里将是我这一生的归宿。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凄凉的感觉。
大家在陆陆续续的上汽车准备出发。体育场内汽车乱哄哄的,有当地的警察在指挥“交通”。可这里比不上大城市,这里的司机根本不听警察的调遣,各自想怎么开就怎么开,一时间,体育场内乱成了一团,很快,就造成了“交通”堵塞。司机们谁也不让谁,都只顾着先前开。我们不知该上哪辆车,就只好在车下等。天津去的警察实在忍不住了,就想出手帮助疏导一下“交通”,无奈,那里的司机根本不听那套。天津的警察习惯了他们在天津的大马路上交通的方法,一个手势汽车就得停。可当他向这里的司机打手势时,那车差一点就把他撞了,那司机还理直气壮的问警察“你在这堵着干啥?”气的那个民警说不出话来,可又无可奈何。只能苦笑一下了事。记不得用了多长时间才把“交通”理顺了。我们终于上了车。我抢先一步上了司机旁边副驾驶的位置。解放牌汽车是敞篷的,驾驶室里应该比坐外边暖和一些吧。这里是在东北——北大荒啊。虽然已经是春天,可是这里的气候还是有些冷,尤其是汽车开起来以后,风还是很硬的。
我们学校的同学在这里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去农区的坐上了另一辆车,他们将要去的是‘巴拉格歹’公社。我乘坐的这辆车是去牧区的——‘乌兰毛都’公社。
汽车开了。长长的一个汽车队。向车外边看,起伏的山峦,微微有些发绿。我们行驶在这山上,起伏的山路,忽高忽低。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一忽儿还要过河。这里这么没有桥呢?汽车就从水里开过河去。
在学校时,听老师说过,在郊外,每两个电线杆子之间的距离是50米,可这里的电线杆子顺着山势忽高忽低,它们之间的距离真不好目测,但我估计都得超过50米。我一个人胡思乱想着,汽车颠簸着。有时能让你的屁股颠离了车座,头几乎撞到车顶棚。
汽车继续行驶着,穿过了不知多少个小山村。偶尔也有村民在道边驻足观看,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他们在想些什么。他们知道我们是谁吗?知道我们是干什么来的吗?也不知走了多远。从时间上估计大概走了得将近有200里地。此时已是下午了,大家都不知道准确的时间,这仅仅是我的估计。问问司机,他也没有手表,也不知道准确的时间。
汽车又经过一个村子。这个村子似乎比较大,村里的人也比较多。有许多人驻足观看。汽车减慢了速度。眼看前边的汽车拐进了一个院子,我们的车也拐进了这个院子。进去之后才知道这院子很大,我们这些汽车都能停到里边。我们的车停了,司机先下了车。后边的车也陆陆续续的开进了这个院子,把个诺大的院子都占满了。再加上我们这些下了车的人,一时间这个院子里熙熙攘攘,人满为患。我猜想,自从这个大院子盖起来,可能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和车吧。
由于司机是在我之前下了车,我当时还在车上,他也就没有把车门锁上就离开了。这车也没有点火钥匙,只见他把双手伸到仪表盘下边,在仪表盘后边鼓捣了一下,车就熄火了。
司机下车之后,小寇打开车门上了车。他手里拿着一瓶“蚝油”,进来之后就放在了车上。嘴里说着:“你这儿倒美啊,外边冷死了。”
“这是嘛玩意儿"我问。
“蚝油。”
“这干嘛用?”
“治烫伤用的。”他挤了挤,坐在了我的身边。接着说:“坐这敞篷车东西没处放。放书包里吧,怕洒了;用手拿着吧,连抽烟都抽不了了——手全占上了。先放你这儿。”
“哎!小寇,汽车你懂吗?”我问他,“这车没有点火钥匙,我看那司机就在这儿鼓捣了一下,车就灭火了。”
小寇的父亲是司机,汽车的事情他应该多少懂一点。
“那就是两个电线头,一接上,车就着(点火)了。”小寇向我解释着。
我伸手到刚才司机摸过的地方,用手一摸,果然有两根电线。我也不是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就把那两根电线头接上了。汽车被我发动了起来。我从来没有摸过汽车,车这一启动,我害怕了,不知怎么办才好了。不知怎么回事,汽车竟然缓缓地动了起来。小寇在旁边说:“司机下车时没摘挡!”看到小寇也束手无策的样子,我更害怕了。要知道,这院子里可都是人呀。我从来没有驾驶过汽车。这时脑袋都大了,头脑里一片空白。身旁的小寇打开车门就跳下去了。这下我更慌了,别看天气这么凉,却急了我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