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九章

院中的人瞬间退得干干净净，清荇看着张渚，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渚这样做，显然是在帮她，她当然是感激的。

但是两人又实在太陌生了，清荇除了他的名字年纪便对他一无所知，而且越是与他接触，清荇就越是能感觉到两人的天壤之别，于她而言，张渚真的就如浮在空气中的影像，只能看见，永远不能触摸。

在清荇眼中，若世上真的有神仙的话，大概就是张渚这样子的。

作为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俗女子，清荇既没有底气，也没有信心，别说将张渚当成夫君，便是当成普通朋友也是不敢的。

因此每次跟张渚对话，葛清荇都会迟疑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开口。

见清荇有些无措地站了起来，一副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张渚微微抬起了眼睛：“你不必怕我，我跟你一样，也是骨血做的肉体凡胎罢了，这个宅子，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你尽可以按你自己喜欢的方式在这里过活，不必拘束。”

张渚这还是第一次对人说出这种带着几分安抚意味的话，清荇听在耳朵里，不由瞬间思绪万千，但是她可不是觉得张渚对自己怎样特别了，而是试图弄明白他说这些话的意图。

好在清荇还不算太傻，见张渚在她沉默的时间里突然用手指有节奏地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击起来，突然就领悟了他的意思。

对他来说，能为一个人做到这样已是破天荒头一遭，他今天一次性地将最要紧的事为她打理好，以后她要怎么在这院子里过活，那可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清荇搞明白了张渚的意思，不由觉得又喜又忧。

喜的是张渚真的愿意就这样养着她，给予她衣食无忧，差奴使婢的优渥生活。

忧的是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能过多久，也不知张渚会不会哪天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过一味地忧愁也是无济于事的，葛清荇在心里告诫自己，眼下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好了，只要自己不去触张渚的霉头，像在葛家一样谨慎守矩的生活，想必有什么变故自己也是能全身而退的。

于是葛清荇立即挺直了腰杆，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公子放心，我会好好过活，尽量不给公子惹麻烦的。”

张渚见她总算是露出了到这里来的第一个笑容，明白她这是想通了，便轻巧地从椅子上起身，施施然地离开了。

清荇当然不会过问他去哪，而是带着秋叶不紧不慢地回到了内院。

秋叶见小姐神色平静，还十分有兴致地在院子中逛了起来，便缀在她身后问道：“姑娘这是跟姑爷打什么哑谜呢，奴婢瞧着您这会好像高兴多了。”

清荇歪着头笑了笑：“你不是瞧见了吗，张公子在大家面前为我做主，以后咱们几个可以踏踏实实在这院子里过活了。”

“那不是应该的吗，您现在可是张家的主母娘子了。”秋叶接着说道：“姑娘以后这称呼可得改改，哪有成了亲还叫公子的。”

“你还说我，你不是也没改。”清荇微微眯起了眼睛，太阳越升越高，已经有几分热度的光线丝丝缕缕地投射在院中高大的花木上，将整个院子照得十分明亮温暖。

秋叶继续跟着缓缓踱步的清荇前进：“您说的是，今日起我也要改口了，以后姑爷就是奴婢的主子爷，姑娘就是主人娘子了。”

秋叶可不像清荇这样要与张渚分个你是你我是我的，在她看来张渚这么好的主人家可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是万万不可出什么岔子的。

对于自家姑娘对张渚那份陌生与疏远，她当然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因此她已经在心里定好了计划，要想法子尽快融进这个家庭，为自己姑娘巩固应得的地位。

清荇睨了秋叶一眼，但知道她改口也无可厚非，再加上称呼也并不是那么要紧的事，便没有多说什么。

暂时无所事事的清荇正饶有兴致地逛着后院子，一个十六七岁，打扮得整齐利落的婢女快步走了过来：“娘子，黄妈妈说有要事要与您商量呢。”

清荇只得停下了脚步，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便回屋去。”

黄妈妈正站在正房门口等待，见清荇过来，先是道了个好才说明来意：“以往这院中的大小事宜都是奴婢代管着，眼下娘子嫁进来了，奴婢便可以将这些事情交给娘子料理了。”

她说着领清荇迈进了正厅旁边的一间书房，然后将身后侍婢捧着的一叠册子放在了洁净的桌案上：“娘子请看，这些都是内院的账册子，内院的用度是外院每年正月初一统一划拨的，原先娘子没来，院里没什么花费，一年也就三五百两的，都记在账里了，内院今年的例钱拨了三千两过来，对票和银子都在这箱子里，这是库房的钥匙和单册，奴婢现在一总交给娘子照管。”

黄婆子给葛清荇介绍完了自己带来的东西，将手收回来，叠放在身前，语气平缓地说道：“往后奴婢跟院里这些人，都由娘子来调配差遣，若您有什么不明之处，尽管问奴婢就是。”

葛清荇看着一桌子的物件，有些措手不及，也不怪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要知道她在葛家的月例一个月也只有五两银子，便是算上衣食住行，屋里人手的开支，一年一百两也尽够了，葛家二房大大小小四五十口子，不算葛明忠在外头的花销，一年加起来也最多使二千两银子。

而张家连主子带下人一共才三十来口人，居然光是内院就要拨这么大一笔银子出来，不得不说张渚真是大方得让人有些瞠目结舌。

若是清荇是那够理直气壮的，一年攒下二千两的私房钱简直是轻轻松松。

但是清荇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张家的一名房客，能安安稳稳地住在这里当米虫已经够好运了，眼下主人家居然让她做主使用这么大一笔钱，她可真是有些麻爪，不知该坦然接受还是坚辞拒绝。

脑子飞速运转了好一会，清荇决定先搞清楚这是黄妈妈自己的意思还是张渚的吩咐。

“娘子不必着急，今日奴婢先把这些东西拿过来，娘子可以先慢慢理着，等娘子过些日子熟悉了，再按自己的意思一一调配就可，眼下这几日家中还是一切照旧，您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