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章

葛清懋额上的伤口处红肿青紫，看着有些可怖，但是她没有避讳，反而让人将刚刚回府的聂云潜即刻请到了内院。

果然聂云潜一见到她的模样就猜到了原因，虽然脸上是尴尬且不知该说些什么的神情，但聂云潜还是让恩平取来一瓶伤药，告诉葛清懋此药药效神速，用了之后一夜之内定能消肿止痛。

葛清懋接过了那只瓷瓶，定定地看着聂云潜。

眼前的男子当然是俊美的，但是皮相反而是他最不起眼的特质。

他身上那一种将世间任何难事都看做孩童股掌间玩弄的游戏一般举重若轻的随性态度，真是让葛清懋十分向往。

让碧莲送出那封信笺，葛清懋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看能不能就此改写自己的命运轨迹，这个念头来得突然，甚至根本不容她深思熟虑，就断然做出了决定。

但是她心里明白，以聂云潜的本事，有一百种方式能让她死守着那个无关紧要的秘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因此聂云潜居然答应了她的要求，她不是完全不意外的。

她不由更加好奇了，就这样顺势而为将她娶进家门，聂云潜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又打算怎么对她呢？

葛清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个让葛清馥冒着杀头灭族的风险也要单独相会的高大男子。

他虽然递给了自己伤药，但是眼中并没有一丝真正的关切，这样的男人，真的会为任何人动容吗？

葛清懋突然之间感觉到了一丝痒意自心头萌芽，随即以极迅猛的速度发展壮大，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眼前之人虽然看起来无情无恨，但一朝开窍，必会对那人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啊，那可是只有在话本里才能看到的字眼。

葛清懋心动了，若能牵动他一丝丝的情绪，那自己说不定能见识到这世间最为精彩的风景。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怎么也收不回去了，清懋知道，美好的人，总是让人有俘获的欲望，她好像有一点点理解葛清馥为何求而不得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了。

不动不言的葛清懋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聂云潜，她的眼神几经变化，最后竟然变得柔和了许多，她动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聂云潜从未见过的微笑：“夫君帮我上药可好？”

聂云潜虽然称不上怜香惜玉，但这样的耐心他还是有的，于是清懋坐到了椅上，任由聂云潜为自己抹上了伤药。

上药之后葛清懋见好就收，又温柔而不容抗拒地将聂云潜“请”到外院去歇息了。

碧莲不解，为何姑爷明明还算小意温情，自家姑娘却突然又拒人于千里。

葛清懋戳了戳碧莲的额头：“眼下这种程度就可以了，现在还不是更近一步的时机。”

碧莲懵懂，总觉得小姐似乎跟以前像换了个人一样。

这一夜，长亭侯夫妇二人各自早早地歇下了。

葛清荇跟着张家的侍婢，一路往内院行去，这时她总算有了闲裕功夫来打量这座宅子了。

张家的前院疏阔简洁，十分符合张渚清贫小官的身份形象，内宅后院的屋子虽然也不算多，但是里面的装饰却十分精致贵重，而且看起来都是崭新的，显然是特意为了将来的女主人置办的。

没有主人的吩咐，张家的管事应是不敢擅自做主采办这些东西的，由此可见，张渚虽然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其实也并不是一个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人。

清荇一边走一边想心事，从张渚这两日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其实是一个堪称体贴的人，连面对她这个可以说是十分陌生的妻子，都时常有解围之举。

虽然他的身世颇为神秘，但是至少目前的种种迹象表明，张渚是真的不打算为难葛清荇。

清荇想明白了这一点，当然觉得轻松了许多，甚至有些高兴。

她最怕难以相处的人，张渚既然说没有其他长辈在这里，那想来这里的人口定是十分简单，肯定不会有葛家那样复杂的人情世故，只要张渚允许，她说不定能在这里过上十分安定轻松的生活。

清荇想到这里，便打算找机会确认一下张渚的态度。

清荇没有等太久，张渚很快便又回到了内院，同葛清荇一道用早膳。

葛清荇虽然有些惊讶，但两人还是顺利地用完了清爽而又美味的一顿早餐。

就在葛清荇犹豫要不要叫住张渚以便打听一下他对自己的安排时，张渚倒是主动对她说话了：“你随我来。”

清荇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跟着他来到了前院宽大的庭院中，这里已经整整齐齐地站了二三十人，男女都有，看服色应该都是张家的仆人。

清荇倒没有想到张家居然有这么多下人，而且也不知道这些人平时都在哪里，毕竟这个院子看起来可用不上这么多人。

张渚示意清荇在庭中摆好的椅子上坐下，对站得整整齐齐地一众仆人道：“开始罢。”

队列最左侧的一名身穿黑色束身劲装，手腕绑着革制束套的年轻男子率先站了出来拱手行礼：“小的泰平，见过大娘子，小的平日里负责跟着主人出门，管着家里的车辆马匹。”

他显然不是个话多的人，说完了这两句，便停了口肃着一张脸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地面，清荇见他神情严肃，声音又颇为洪厚，整个人给人一种无形的威慑力，不由有些小心地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了，泰平立即再次一揖，退回了队列中，他的身后站着三名身形与他颇为相像的健壮男子，显然与他一样，是贴身护卫张渚的。

站在中间的李伯上前一步，也是抬手行了一礼：“老奴李进，总管外院跟公子有关的一切事体。”

黄婆子也随即走了上来：“老婆子姓黄，平日里主要打理内眷事宜。娘子有什么要的，尽管吩咐奴婢。”

然后她一点一点地将自己身后的十几个侍婢仆妇指给清荇看：“这几个是常在外院侍候公子的，这几个是专管大娘子院子内外杂事的，这几个是厨房里的，这两个小的平日里跑跑腿，随机应变。”

清荇一时当然记不住这么些人的名字差事，但是为首的三个倒是搞清楚了，她见黄婆子介绍完毕，便又点了点头说：“有劳了。”

黄婆子连忙垂首道：“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张渚开口了：“乳娘，往后你便如照料我一般照料娘子吧，其余人也当如是。”

他这是正式在众人面前赋予葛清荇女主人的权利了。

不得不说他真是行事爽利的人，清荇都还没有搞明白他是不是真的愿意让自己待在张家，他已经率先为她吃下定心丸了。

在一众仆人皆恭恭敬敬地躬身应承了张渚的吩咐后，张渚便让他们各行其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