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见聂云潜在自己面前还是当日初见时潇洒随性的模样，范不群不但不觉得冒犯，反而心里十分受用。

他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自椅中起身：“多亏了你，来得及时，又用兵如神，以最小的损失谋了最大的利益。说不定年下情况稳定，我也能随你一道回京述职，顺道看看我那六七年没见的小儿子长多高了。”

“两军对峙数月，蠕蠕人也消耗不少，这一次举兵南下本就积蓄了蠕蠕人数年的人力物力，眼下无功而返，恐怕再想如此大规模的侵犯我边境，又需要筹措一二年了。何况他们现在忙着内斗，更顾不上这一头了。这里到时留下数位郎将镇守，大将军倒可以回上京与家人享几日一家团聚的和乐日子。”

聂云潜一边说，一边起身与范不群一道往校场行去，准备点齐兵马前去收复临近的城池。

原先被蠕蠕占据多时的几个边陲城镇此时已经人去楼空，那些蠕蠕人临行前将城中匆匆洗劫了一通，等大虞驻军赶到时，一些民众从藏身之地跑了出来，迎接来自大虞的将士。

这几个边陲小城已叫蠕蠕奴役数年，还算宽阔的街面上几乎没什么人，景象凋敝，聂云潜行走在这偶尔吹来黄沙的破败街道上，看着三三两两的衣着简寒的民众，心情有些滞闷。

曾经的出云城是玉门关外的一颗明珠，因为有着一个形状像珍珠一般的大湖，所以出云城并不像其他塞外城郭一样大多有缺水的弊端，这里的物产十分丰富，大虞最好的葡萄酒就是用这里的葡萄酿制的。

那时的出云城客商云集，来往人口络绎不绝，是一座十分热闹祥和的小城。

然而十年前先帝去世之时，蠕蠕趁机南下占领了这里，后面望月关数次派兵收复，都以失败告终。

没想到不过数年，这出云城就成了这般荒凉破败的景象。

恩平跟在聂云潜身侧，见聂云潜难得的神情有些严肃，便出言宽慰道：“主人不必为景伤情，这出云城水足草密，环境不错，日后由大虞将士护佑这一方水土安宁，很快就又会热闹繁荣起来的。”

聂云潜看了恩平一眼，忽然勾唇一笑：“你莫非也叫这塞外风沙磨平了脾气，竟然也会软言相劝了。”

恩平立马站住了身子，垂首弓腰：“若是主人不喜恩平素日的伺候方式，恩平日后便改一改样式。”

“哈哈哈哈！”聂云潜仰起头大笑起来：“你可千万别改这样式，我无趣之时就靠你这一板一眼的模样找点乐子了。”

“是，属下遵命。”恩平低眉顺眼，十分平静地回到。

果然聂云潜见状笑得更加畅快了，刹时荒凉的街道上似乎都多了些许生气。

上京城，帽儿巷，葛府。

今日是冬至，这样的节庆葛家上下自然是要聚在一起大餐一顿的。

席面依然摆在荣德堂，葛侍郎与谢氏坐主桌，其余子孙辈分坐在二人周围。

白日里与葛家交好的人家早已将节礼送了过来，葛家当然也做足了礼节一一送礼上门。

等到晚间一家人会聚，便是已经将外头的事情理清了。

只是今日整个家宴的氛围却实在有些诡异，除了爷们这两桌依然如往常一般热闹，旁边姑娘们的那一桌简直称得上鸦雀无声，四个姑娘各怀心思，食不知味。

这一切当然是因为近午之时发生的那件事。

张渚备好了纳采礼，又请好了官媒，挤在葛家门口一群派送节礼的管事仆从中，不冷清也不喧哗地正式上门提亲了。

葛侍郎，谢氏，二老爷，秦氏，当然还有“红娘”葛明礼，在前院的花厅接待了他。

照理说被许配的那位小姐也应该在一处隐蔽些的地方看看提亲之人的模样的，怎奈葛家的长辈好好个个都忘了这件事，竟是一个小姐也没有通知。

张渚求亲的过程十分顺利而简洁，毕竟一屋子人都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葛侍郎知道张渚现在在勤政司十分受器重，很得意自己看人的眼光，如今张渚终于行动了，他自然乐见其成。

谢氏虽是个看热闹的，但是也不妨碍她欣赏眼前这介于青年与少年间的年轻男子的好样貌。

葛明忠自然唯父亲之命是从，葛侍郎既然同意了，他当然没有异议。

秦氏想着前两日平王府透过来的信息，也很高兴，因此十分热情宽和地与张渚叙了好些话。

葛明礼当然是在座最高兴的人，一直说话热络着屋内的气氛，殷勤地左边夸了夸右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要嫁女儿。

因此这一场没有集齐当事人双方的相亲会在十分和谐愉快的情况下很快就结束了，换过庚帖后，张渚知道葛家上下今日还有许多人情往来需要周全，便辞了饭带着官媒告辞离去。

等到几个姑娘知道张渚上门提亲之事时，张渚已是离开了好一会了，但是这不妨碍这个消息像炮弹一般在姑娘们的院子里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