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钉刺马惊
皇城根下相别,轩辕问天道:“如此,明日,在下于相府,恭迎公主千岁芳驾。”
我立于清风中,面朝夕阳余晖,衣袂飘飘,展眉轻笑,道:“明日申时,本宫自当如约而至,风雨无阻!”我说这句话时,眸底余光瞟向慕容凝,慕容凝那双温雅有礼的眸子看向我,神情里有微微的怔愣。
轩辕问天豪爽笑道:“敛思向来是在官衙处理公务至申时才得闲回府,公主千岁真是心思缜密,顾虑周详。”又转头,看向慕容凝,道,“如此,你这向来兢兢业业处理朝政公务的好丞相,亦是无甚顾虑因着款待公主千岁而耽搁公务了吧?”
“微臣多谢公主千岁的体谅与成全。”慕容凝秀致的容颜上依旧是那招牌式的温文有礼笑容,因着这招牌笑容,亦显我与他之间的深深隔膜,分明泾渭。
我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依旧是最美的笑靥,柔声道:“慕容相为圣上分忧,日夜操劳国事,可谓国之栋梁,本宫身为帝姑,感激慕容相还来不及。又岂敢受慕容相这一谢?这不是,折煞本宫么?”
慕容凝明亮的眸子再一次闪过些微的疑惑,许是,不甚适应我如斯的深明大义与端庄有礼吧。只怕是,因着这不适应,内心里,对我更是心生几许戒备与警惕吧。
确然也是,先前的我,可是向来不吝于表露自己对慕容相超级好感的,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不管是面上还是里子,向来是唯恐世人不知当朝帝姑痴恋当朝慕容相的高调与嚣张。
不用费心琢磨,也能猜度到慕容凝此时的心里大概所想,无怪乎是有两层想法。其一,那日,他大婚,我居住的玉雕庵堂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我为他而跳河轻生,不曾死成,却是死了对他的非分之心,故而,如今再见面,可云淡风轻,可温婉有礼,可相逢一笑抿过往,他是丞相,是我乾昭朝栋梁之臣,是帝王的股肱大臣,我是帝姑,是我乾昭朝大长公主,是帝王的至亲之人,仅此而已。其二,帝姑是谁?是在深宫数十载,在如蛇蝎诡谲的夺滴之争中,步步惊心,辅助少主登临帝位的女子。这般的女子,向来与单纯简单无缘,看待这般的女子,亦是不能掉以轻心。如今,帝姑这一出温婉有礼、大方淡然的相处之道,绝非“心死情淡”那般简单,必是有另外的目的与意图。
我想,心思敏锐宽广如慕容相,心中深存的,定是那第二层想法罢。
唉,做人,若是注定不能做一个如煌一般的痴儿,那么,做个糊涂虫亦是福气。
可惜,我,慕容相,帝王,谁也不是糊涂虫。所以,注定的,一个字——累。累身,累心;累己,累人。
在慕容凝转身,与我擦肩而过时,咫尺相近的距离,我的水袖,他的窄袖,两两轻触,无声无痕。
目送了慕容凝走远,我又在皇城下默立稍刻。
未几,莫寻悄然立于我身前,挺拔的身形挡去淡金夕晖,莫寻眸光微幽,道:“公主千岁,还是,尽早回宫罢。”朝我摊开他的掌心,宽阔的掌心,赫然而立两枚暗红色长钉,“奴才在那匹汗血宝马的臀部找寻出,深入血肉,若非细看,无法瞧出异样。长钉抹了剧毒,汗血宝马在跑出城门外三里处,暴毙于地。”
暗风勃然大怒:“皇城脚下,何人如斯大胆妄为,欲谋害公主千岁。卑职这就布下天罗地网,不查出幕后凶手,绝不罢休!”
我默许了暗风转身去查探究竟的行为,只是让暗风先自将碧瑶与痴儿带回酒楼。
碧瑶的胆子确实不算大,经此一出,早起吓得面色惨白,我轻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吓坏了吧?”
碧瑶颤着樱唇,嗫嚅许久,才楚楚可怜的道:“姑姑,碧瑶终算明白,公子曾经对碧瑶所言。”碧瑶还是习惯唤我那皇帝侄子为公子。
我颇感兴趣的问:“哦,圣上的哪句话,竟是让碧瑶你在此时此刻,如斯深有感触。”
碧瑶道:“世人皆道权贵好,焉知权贵招豺狼。”
我心内叹息声,原来,我的皇帝侄子,也有如斯感性的一面。而这感性的一面,这感悟的言辞,从未在我眼前显露过一丝一毫。我便是以为,我的皇帝侄子,是与感性绝缘的一代合格帝王。
原来,并非如此。
原来,总也有人,是可以让我那皇帝侄子在某个时刻,松懈了帝王的冷然决然,流露出感性的一面。虽然,也只是某个短暂的时刻而已,也只是一句寥寥数语的感慨而已。
我笑一笑,道:“放心,你若果入了宫,只要本本分分的,伺候好圣上,断然不会招致豺狼环伺。”万事皆有因果,没有当初仇恨的因,哪来今日被报复的果?
痴儿自然是不愿跟了暗风回去的,扯着我的袖子,巴巴的看着我,问我:“宁宁要去哪里?宁宁不回去么?”
我对痴儿道:“煌,你要听话,否则,宁宁会为难。”
痴儿慢慢的收回扯着我袖子的手,随了暗风走出几步,还是回头,问我:“宁宁会回去么?”
我点头:“会。”
痴儿认真的道:“那煌等宁宁回去陪煌用晚膳。”
我应允:“好。”
痴儿这才心甘情愿的随了暗风与碧瑶先自回酒楼。
我顺着晚霞下的护城河慢慢的走,问莫寻:“此事,你如何看?”
“欲置公主千岁于死地之人,何止寥寥数人。奴才只恳请公主千岁,速速回宫。”
我立住身子,回身,望住莫寻:“莫寻,本宫方才应了轩辕问天的约,明日个,如约至相府,风雨无阻。”
莫寻怔了怔,许久,道:“公主千岁还是不曾死心么?”
我唇角上扬几分,反问:“本宫缘何要死心?”
莫寻不再言语,在我转身朝前走了数步后,才低低的道:“若是太皇太后安在,断然不允公主千岁如斯任性胡来。”
我笑:“可惜,本宫的姨娘,早已薨逝。”
又是许久,眼前蓝影晃过,莫寻立于我的身前,沉默无波的眸子紧紧的看着我,问:“请公主千岁告诉奴才,要多久,公主千岁才会死心?”
我侧身,从莫寻身前走过去,实事求是的道:“当有一日,本宫看着慕容凝,恰如看着莫寻你,心波不起。那时,本宫便是对慕容凝死了心,断了念想之时。”
“若是圣上知晓,亦是断然不允。”
我回身,远远的看着莫寻,笑问:“你在威胁本宫?”
“不,奴才只是,实话实说。”
我冷笑道:“那本宫也实话告诉你,本宫厌恶了你的实话实说,本宫在想,当初,如果,本宫要求你先绞了自己的舌头,一辈子出不了声,再来做本宫的贴身护卫,你可会应允?”
说完,我转身,头也不回,回锦绣酒楼。
痴儿蹲在酒楼门口,远远的瞧见我,欣喜万分的跑过来,扯着我的袖子,欢快的嚷道:“宁宁回来喽——宁宁回来喽——”
到了后厢房,三儿亦是学医归来,瞧见我,深深的施礼,手中端了托盘,盘内瓶瓶罐罐的,均是治愈刀伤的珍贵丹药。其实,因着那晚莫名其妙被灌输的一股真气,我那肩胛的刀伤愈合得明显神速,早已无甚大碍。
明日的约,我自然是要去的,风雨无阻,如约而至。
PS:亲们猜猜,帝姑隔日,是否如约至相府。<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