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轻盈一抱销魂间 下
不错,两道星光,两个人。
哀怆恸哭天哭星护送的是霍殇,而那素缟麻衣的丧门星,护卫的人为何却全无踪影?以血皇薛引对人血温度的敏感,他可以清晰的察觉到周围,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然而,却有一双臂膀,纤细瘦弱,宛如依恋丈夫的娇妻,从背后温柔轻巧的,环抱了他的腰肢。而“明湮冲”这与薛引连成一体,等若福祸与共的兄弟,也同样分享了这**曼妙的轻盈一抱。
爆。
爆,是从薛引开始,他的肉身,他的精血,仿佛亿万年风干的枯骨,没有任何反抗的腐朽塌陷,在这环臂温柔的一抱中,彻底化为了天地间最本原的尘埃粒子。而霍殇当年立下心魔血誓所流下的那滴心血,也随之化为虚无,彻底断了后患。
至于“明湮冲”,毕竟是上古遗留法器,总有些抗争求存的资本。它疯狂的摆动,疯狂的挣脱,想在薛引腐朽的胸膛处破开巨洞,可惜三叠刺心的双向烙印,在它吸取牺牲祭奉的同时,也紧紧束缚了它。
不同于薛引的窝囊,“明湮冲”做出了一种最为纯粹、最为直接的反击,角身由内部碎裂,然后是镂空的符刻,逐分逐寸,一厘一毫。爆,狂野炽烈,精纯到最细微的能量,都在狂妄的冲击爆裂着。
霍殇仓促间立的防御的阵法,只能勉强护卫附近三两户的人家。随后但见,狂爆能量散发的光芒,在没有任何结界法阵的阻拦下,以无可匹敌之势,直截了当的横扫了整片城西的街道。各处的民房作坊、豪宅商铺,不分贵贱,不论高下,只依光芒扫过的次序,错落有秩的倒塌崩陷。如此破坏之余,能量仍不得宣泄殆尽,似乎竟有将瓦砾碎石都捻成齑粉才能甘心罢手之势。
骆驼只觉耳骨一阵嗡鸣,若不是她恰好藏身霍殇所立法阵的边缘,此刻恐怕已是凶多吉少。而那枚遗落草丛的五龙雕花金印,则刚好位于阵势的覆盖之外,裹着一团能量冲击带起的罡风,直直砸往它宿命里不可逆转方向——宁不亏卦摊儿的醉乡酒瓮之中。
“明湮冲”以一种慷慨悲歌的方式,诀别了属于它上古年代,诀别了一朝的辉煌。它粉碎成比薛引腐朽的粒子更为彻底的形式,干干净净的无,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在这场灭绝万物的修真斗法中,薛引输了、“明湮冲”了,醉乡城同样也输了。惨绝人寰,血流成河,城西百姓,片刻前的几万之众,竟是生者寥寥。至此万籁俱静,天地一片死气,非只言片语能道。
薛引至死也不能明白,那轻盈的一抱为何会有如此恐怖的破坏力量。他的肉身已毁,魂魄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轻轻握住。他想看一看这双手的主人,记住仇人的模样,然而,沉入深渊巨堑的黑暗迅猛涌来,将他魂魄最后的神识彻底封闭。
一个年纪十六、七岁上下,模样清秀肤色白皙的少年,刚好拍了拍胸口,一点微弱的莹光,便如是消失了。
心魔血誓终于除去,霍殇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指着少年骂道:“不长进的东西,连个骨器都降不住,五十年的光阴算是白费了,老子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弄了出个你呢。”
少年显然不懂霍殇的言辞,文静的脸庞依旧白皙无暇,没有丝毫不适的情绪变化。他的眼神游离不定,有些恍惚,有些茫然。如果仔细分辨,会发现他的目光其实在眺向天上,看头顶的蓝天,看流淌的白云,却没有看霍殇半眼。
“一、二、三、四、五、六、七……”少年的声音稚嫩清脆,着一些与霍殇毫无干系,不知所谓的言语,然后他突然满心疑惑,怔怔半晌道:“七后边是几啊?”
千年道行一遭丧,棋差半招满盘输。霍殇听闻少年一言,简直欲哭无泪,甚至连自杀的心都有。他这个后悔啊,郁闷啊,都人心不足蛇吞象,三百年前江子矜送还教宗宝物,若当时自己贪心不起,甚至哪怕贪得小一点儿,五十年不做那件逆天改命有输无赢的蠢事,又何来这等进退失据麻烦,如今就算厚着脸皮回头去求教宗,也是积重难返了。
“背主谋物,当真是报应,报应啊。”虽是与薛引一教所出,但论及人品,霍殇倒是个颇知廉耻之人,积郁时免不得要狠狠自嘲一句。
方得沉寂的天空,忽然现出一道七色的流动彩虹,霍殇的眼睛已眯成一线。
彩虹当先分出一色,如同匹链的剑光直投于地,一位中年文士卓立当场,高声吟道:“法法万法应无法。”言罢回头扫了眼彩虹之后的天空,眉头明显一皱。
随他身后落地之人,也是眉头一皱,摇头间一脸无奈神情,踏步上前道:“空空常空亦非空。”
之后又有五位文士依次落地,彼此互相对视,眉眼齐动显得甚是别扭。正当霍殇看得纳闷之际,第三个文士的道歌才接道:“有用方用终难用。”其后四人再接四句:业果岂因前世功,静喧语默生妙道,无为自在化神通,谁人抚我清微曲。
终于一声雁鸣,左沛洵姗姗赶至,人尚在空中便急急忙忙高呼道:“点醒浮尘睡梦中。”
那仰望蓝天白云的文静少年,突然又脆脆的问道:“七后边是几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