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纸的地点很有讲究,你在美国给中国鬼烧纸,它多半收不到。
以前我也不讲究那些乱七八糟的忌讳,可现在却小心翼翼,生怕有行差踏错的地方,在火葬场向焚尸工请教过,他说家鬼在家送,送到路尾顺水行,百年身后又相逢,外鬼送路口,十字路上顺风行,一去千年不回头。
意思就是亲朋好友去世在生前的家里烧纸,陌生人去世在路口烧纸,当时我就想不明白了,谁他吗好端端给陌生人烧纸。
而且一年前给父母烧纸,三叔就带我去十字路口,说是道路通畅,方便亡魂赶路。
对此,焚尸工笑着解释:“这些说法都是迷信的人瞎编出来的,就算你不烧,也没有鬼去找你,不过按照迷信的说法,新死的人会在生前久住的地方流连,你在他家烧纸一定没错。”
恰恰我最近开始迷信,便和秦曼去了杜哥生前租的房子,虽然他父母家才是最好的地方,可惜那家人不欢迎我们。
秦曼提着几袋子香烛,我抱着四个纸人,打开门便闻到一股霉味,秦曼双眉紧蹙,放下香烛后,默(
www.19mh.com)默(
www.19mh.com)打扫屋子,她也不让我帮忙,说是最后为杜哥做点事。
秦曼干着干着就开始哭,呜咽着讲述曾经发生在这间屋子的故事,也没啥香艳的,他俩也就最开始的一段时间拉过手,杜哥老妈一死,他俩的关系就尴尬了。
但秦曼显然不甘心,她必须要在这间房子里发生一些香艳的事。
睹物思人,秦曼越哭越伤心,我搂着她安慰,她又好似疯了,又咬又打,搞得我浑身狼狈,到了最后竟然激烈的索吻,我更加感觉女人的思路很难理解。
痛彻心扉,需要发泄。
我明白她的苦楚,可这是杜哥生前的家,今夜又是来给他烧纸的,即便我厚颜无耻,不介意在杜哥的屋子里睡了他喜欢的女人,也必须要考虑一下,万一把他惹急了,也许收纸钱的时候顺便把我也带走啦。
软磨硬泡一番,她又难以承受此地带来的伤心,便让我送回了家,随后我独自回来烧纸,这样一来一回,便到了夜里十一点。
原本我要在楼道祭拜,转念一想,万一被住户看到少不得骂我一顿,而且杜哥家住十一楼,我将窗户打开就在他家烧,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说做就做,将杜哥的遗像摆在电视机上,供奉了三样水果和糖果,燃香插进香炉,便在铁盆里点燃金元宝,这些金元宝都是我和秦曼亲手叠的,还是那句话,我现在迷信了,买来的冥币是糊弄鬼的玩意,那上面全都印着什么天地通用银行,或者中国冥间银行,如果真有阎王爷那一定是古代人,他可不知道银行是啥,更不认你新中国的货币。
手上忙碌着,嘴里也念念有词,不外乎劝杜哥一路走好,告诉他我会照顾秦曼,同时努力追查凶手。
我见杜哥家里有酒,就倒了两杯,一杯敬他,一杯我喝,白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渐渐就感觉有些对不起他,眼眶微微湿润,如果知道他会横遭不测,当初我就由着他欺负了。
烧元宝很简单,但是纸人放不进铁盆,在地上烧又容易引燃沙发,反正这些东西烧尽了也是虚的,我就横下心把纸人五马分尸了。
“杜哥,我给你拆开烧,你收到了再组装一下,要是不能组装也别生气,这东西就是应个景,两个女纸人都是小娃娃,估计你也看不上,如果你在下面感到空虚,这胳膊,这脑袋,也勉强能用嘛,我先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如果你不同意就说一声,不出声我就开始烧了。”
侧耳倾听,除了微微风声再无任何动静,不由得有些感动,杜哥真是宽宏大量话说回来,他要真出声就出大事了。
纸人冒起火焰后,我继续唠叨:“杜哥你放心吧,虽然秦姐是我的未婚妻,但一两年之内我不会碰她,毕竟我条件不如你,给不了她好生活,不过你别来找她,抽时间我找唐妍问问,如果你真能收到纸人,我每年都给你烧上几十个美女。”
最后一只手臂和一颗脑袋化为灰烬,我长吁口气,猛地起身却有些眩晕,赶忙扶住电视,一不留神就按住杜哥的遗像,口称罪过,正要扶起遗像,却猛地听到:“布谷,布谷。”
电视墙上挂着钟表,整点时分,塑料制成的小鸟会弹出来报时,此时我才发现已经十二点整。
不知道为何,屋里的温度骤降,裸露在外的双臂和脖子瞬间起了鸡皮疙瘩,我不由自主便想起小时候,姥姥哄我睡觉时常说的一句话:十二点,鬼来到,再不睡觉就把你抓走了。
于此同时,沉闷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仿佛合着心跳的节奏,接连的敲门声给我极大的压力,一瞬间,我仿佛不会呼吸了,怔怔的望着防盗门,脑浆成了浆糊,无法思考。
片刻之后,我战战兢兢却壮着胆子叫了一声:“谁呀?”
无人应答,敲门声也骤然间消失了,屋里静悄悄仿佛真空。
我盯紧了防盗门不敢有任何动作,正给杜哥烧纸时他家的门忽然被敲响,又是午夜十二点,稍稍用脑就会想到杜哥回魂了,虽然他生前与我是朋友,哪怕他死后依然愿意和我做朋友,可我真不想见他,这种畏惧,是根植在每个听多了鬼故事的中国人骨子里的。
“杜哥你别吓唬我啊,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隔着门说,我一定照办,你要是闯进来可就把我吓死了,别说没人完成你的遗愿,就连秦曼也没人照顾了。”
我不知道这样的说辞是否有用,而敲门声始终没有再次响起,虽然双腿发软,害怕到了极点,可我觉得还是外面安全一些,但想出去只有两个办法,开门或者跳楼。
“杜哥,你还在门外么?”没人回答,我鼓足了勇气向门口走去,却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又猛地退了回来。
这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再次点燃三根香,插进遗像前的香炉里,带着哭腔说道:“杜哥你别闹了,我好心好意来给你烧纸,你要是欺负我就不地道了,你就让我走吧。”
谁也没拦住我的腿,只是我不敢开门,对着遗像求饶几句,我便觉得自己有些无聊,如果他已经离去,自然不会回答,如果他忽然张口说:你走吧,我不在门外。
那我更不敢出去了。
干耗着终究不是办法,我打定主意鼓足勇气之后就冲出去,但这勇气是怎样也鼓不起来,心里急得上火,坐立不安,我便贴着墙根到了厨房,翻出一把八成新的菜刀握在手里,早些年在网上看过,鬼怕杀气,遇到鬼压床可以将菜刀压枕头下。
我不知道一把菜刀能不能对付鬼,却可以壮壮我的胆子。
盯着防盗门做深呼吸,忽然间灵机一动,赶忙掏出手机打给唐妍,她一定能救我,可惜的是唐妍依然关机。
不管了,我再也不想留在这间屋子。
原地蹦跶几下,我大吸口气,发出一声爆喝,挥舞着菜刀冲向防盗门,脑中已经考虑了整套动作,左手开门,右手乱劈,然后冲进安全通道以豹子般的速度逃出这栋楼。
可事实上我刚碰到门锁,还没拉开,那门就吱呀一声缓缓敞开,收力不及,我差点摔个狗吃屎,幸好扶住了墙,却脚腕一扭,跌坐在地。
我明明将门锁住,此时却一碰就开,难道是我记错了?
不可能呀,如果门没锁,杜哥为什么要敲门?直接进来就行了。
脑中一炸,后背渗出密密一层细汗,好像有股阴冷的气流吹动我脖颈的汗毛,脖子立刻僵硬了,我微微发怔,转念便明白发生了什么,砸门声消失并不是因为杜哥走了,而是他早已进来,此时,就在这间屋子里。
机械的扭头,眼角余光扫到那几颗脑袋时,我如被拔毛的鸡一般,歇斯底里的尖叫。
有五个人扒在卧室的门框上,仅仅露出脑袋,由高到低,犹如糖葫芦似的串在一起,其中四张脸毫无表情,眼神空洞,正是我刚才烧掉的纸人头颅。
而居中的那一个,仅露出半张脸孔,面色惨白却挂了一丝血迹,他眼神微妙,嘴角上翘,若有若无的对我笑。
虽然是半张脸,可我知道那就是杜哥,脸上刺着密密麻麻的玻璃渣,正是当日见到的惨状。
与我对视后,半蹲的杜哥缓缓起身,拖着一条血肉模糊的腿向我挪来,他衣衫残破,沾满血迹,全身有好几处露着森然的骨头断茬,而那四颗纸人头颅则掉在地上,绕着他的脚步骨碌碌滚动,发出少男少女特有的尖锐嗓音,却没有童真,而是阴测测的。
他们诡笑着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我?
杜哥的脸上挂着一抹狞笑,眼里闪动凶光,确实是杀人的模样,可我恍若雷击,他竟然要杀了我?难道我们不是朋友么?
这时候我也顾不上求饶,更没心情跟他讲道理,菜刀脱手,我只好将手机向他砸去,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没按电梯,径直冲进安全通道向下飞奔。
喘息声重,楼道唯一的光亮便是绿色的安全通道指示牌,看不清台阶,好几次险些摔倒,却顾不得稳妥,杜哥的眼神和笑容阴狠至极,可他吗的我就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杀掉我,难道电影里说的是真的,一旦成了鬼,便会六亲不认?
人走霉运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都说紧张的时候脑子里一片混沌,可我却清醒至极,翻来覆去的想着刚才看到的可怕场景,两条腿越来越软,扭了的脚腕隐隐作痛,到了七层与八层中间,竟然一头栽倒在窗户下。
气喘吁吁,脚腕火辣辣的疼,跑是跑不动了,如果杜哥从楼上追下来,我宁可跳楼摔死。
可就在我进退维谷之际,忽然听到清脆的脚步声,是从楼下传来的。
叮咚叮咚的响声,好像女人穿着高跟鞋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