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雀儿奴 青石岩访友览胜境
众人不防身后有人,却原来是一豆蔻少女,左手斜跨竹篮,右手执一只纤细花锄,两鬓青丝稍显凌乱,也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打湿了发梢,略微贴在脸颊,风吹不动,一身碧衫越发衬的圆圆的小肉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吓到了,还是早起侍弄花草累到了。此时,她一脸娇怒,身后一片本来正开的极妍的兰花被压得伏地不起,圆圆的竹篮也成了扁筐子,还散了一地的草根树皮。看来是被这突如其来吓得跌了一跤,只是身上绿衫倒是看不出是跌脏了,还是早起侍弄花草蹭的泥巴。
众人具惊,秦珏微微皱眉,离宫、楚钰二人竟不为那少女恶言所动,只望向深谷更深处,好似沉醉于这馥郁兰香之中,又好似在寻找着什么,神与意均入了游仙之境。只宋瑾、白华、言文渊三人面有愠色,花生饶有兴致,巴不得有好戏。
言文渊是最不喜女子的,倒也没有怎样,宋瑾本也不想开口,反而是白华,向来浪荡,一开始被骂,还有些不服,想要还嘴,可转过身来,看着少女的狼狈模样,又捧腹大笑起来,逗的其他两人也只得哈哈大笑,少女本就生气,还被三个臭小子嘲笑,心下越来越恼,抛下花锄,双手举起本就不结实的篮子朝三人狠狠砸过来,不料脚下藤蔓交织,一个趔趄竟扑倒下去。逗得三小更加开心。
少女想是又羞又恼极了,随手抓起花锄,就掷了过去,等到看清楚了是花锄之后,反倒惊得自己花容失色,她本是为了吓唬三人一下,不让他们再嘲笑自己,谁知竟扔得是花锄,这还不得砸个血窟窿,立时大喊着爬起来,想要伸手去抓回花锄来,正在这时,有爽朗笑声传来,楚钰、秦珏知来人是谁,随即秦珏袖袍微动,花锄略偏,落向一旁。
“哈……哈……哈!楚钰小友,数载不见,老头子这一谷的幽兰可是失了不少颜色啊!”那声音虽是有些沧桑,可也如深谷飞泉般清越铿锵。
只见来者一身锦袍,几缕胡须轻扬,一根白玉簪几与白发混同,满脸容光焕发,身旁一老妪端庄安谧,笑意慈祥。这便是这青石岩主人姜弈,姜博怀老先生夫妇。紧随其后是一群执弟子礼的玄门修者。
老先生快步走来,楚钰、秦珏率先躬身见礼,口称“姜先生、姜夫人”。
“早听童子来报,说是有青衣、紫袍诸多人等落于后山,老夫就知道是楚小友与秦小友到了,果不其然,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果然还是上了岁数了!”姜老先生边走边说着走到近前。
“数载不见,姜先生安好!”秦珏破天荒的先开口问候到。
“姜老夫子,你这期颐之寿叫做上了岁数,那不是我们这些晚辈后生修道岁久之后,都是长生不远矣!”楚钰开口打趣道。
“楚小友道力高强,自不是老头儿这些不成器的弟子可以比拟的了,更不说我这空活百年的老头子了。惭愧,惭愧啊!”
“诶,比法力有什么意思,划拉着这桃李满天下的人物,划拉来,划拉去,除了几个大宗教门,和你老人家可以掰掰手腕儿的着实不多啊!”
话到此间,姜老先生颇为自得,捋了捋胡须,看见离宫等人,微微点头致意。
原来这姜先生夫妇与楚钰一般都对这花中君子钟爱非常,当时楚钰二人下山行道,游历至此,见山中野兰,爱不释手,竟也不知此间乃是有主之地,玩弄半晌才见山谷中有一对老夫妇披蓑荷锄而归,见楚钰虽爱花至极,却还不忍稍触其叶,老夫妇面带忧色,却也笑脸招待二人,熟稔之后才听老翁说起,谷中本是一片野兰生长,数十年来,老夫妇虽是极爱,却也只是稍加侍弄,不愿坏了这天公奇景,只是多加看顾,不许山中野兽践踏。经年日久,才使这漫山遍野处处香兰,只是近日发现谷中深处有一绝品——蓬莱玉鼎,竟似有焦黄之症,多方侍弄也不见其效,老夫妇故而愁绪满怀,楚钰闻言,心中又喜又惊,忙请一睹,或有一解,后果然用去门中一粒得自海上的灵丹,才将那绝品救活,一来二去,几人竟成忘年之交。
如今经年相逢,双方喜不自胜,方才那少女与白华的口角自然也在双方见礼中不在发作。
姜老先生与楚钰二人平辈论交,他后辈弟子中颇有些成名已久的修真高士也不好倨傲,好在楚钰二人出身名门,修为高绝,玄清道声名远播,故而众人一起见礼攀谈,好不热闹,诸如古琴羽士钟隐,苍山樵子袁礼,持锏韦陀陆乔,檑山四友:蓑笠翁申独行、鸣凤散人李原、定水分江丁胜,留云叟葛黄,兵书峡铁头仙曾奇,长臂仙猿刘宗,许氏旁支夜雨闻铃许幕,银河倒挂张甫等等不一而足。
姜老先生夫妇知楚钰久游海外,如今到访定是为了赏兰而来,果然提起共赏谷中野兰,楚钰等人欣然同往。
正是:群仙会列,胜景般般,松涛倚危崖,香兰渡峭壁,同游人间仙府境,共钦世上道德高。
转过此间,花生借着人多,身形一闪而逝,不知去了何方,随着不见的还有默默无声的离宫。一支笔难说两边事,按下此节暂且不表。
且说宋瑾、白华、言文渊三人随着楚钰、秦珏簇拥在人群中,一开始虽觉奇异,心中好不热闹,可到底是小儿心性,渐渐的对众人赏花拽文失了兴致,一时见了谷中灵猿白鹿,只觉灵动非常,先是言文渊人小胆壮,先去捉弄,看得宋、白二人心痒,众人只觉得小儿顽皮,不去管他们,只姜老夫人爱他们粉雕玉啄、赤子纯心,一任教他们随意游玩,又叮嘱谷中灵兽灵禽聆道日久、最是和善,决无可虑。一则主人发话,二则楚秦二人也实在不是带孩子的心性,楚钰二人遂放任出去,不再拘着。
三小追逐打闹,好不畅快,直转过一片松林,见土地甚是空旷,崖下还有一片敞口崖洞,洞中宽敞干燥,洞前一群灵鹿往来游荡,约有近百头,甚是悠闲。
三小玩到起兴,是言文渊有宝在身,不耐取出向宋、白二人示其玄妙。乃是楚钰所赠一面金牌,取出来金光灿灿,言文渊依言一拍,光芒大作,惊得鹿群一怔。见宝物神异,二小倒也不曾嫉妒,只是升起好胜之心,各自刚取出两把桃木剑,只见身前一阵风过,恍似一道人影掠过,倏忽之间,言文渊手中一松,金牌径自飞出,三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年纪相仿的少年,青褐色粗布短衣衬得面色微黄,黑发随意束在脑后,还有些许青丝贴着粗砺面庞,身形虽比宋瑾略高,却很单薄,看得出还未长开。
他手里拿着那金牌颠倒查看奇异。看清楚来人,文渊扑上去就想夺回来,谁知那少年竟微微一晃,飘出丈许,急得文渊小脸通红,宋、白二人见此自然也和文渊一齐撵过去。“你是谁?为何抢我们的东西,你快还回来,我们长辈就在左近,你跑不了的”白华出言呼喝。说着三人百般纠缠,却也碰不到来人衣袂。
“阁下既然也在此间,想必也和姜老先生有些关联,不知是弟子,还是宾客?我等乃是随长辈赴宴过来,得姜老夫人同意,游览此间,还请将手中之物归还,免伤和气!”宋瑾见事不可为,还是将家传礼数做到,再图后手。
白华虽然性急,可同宋瑾一同长大,亲兄弟一般,见其先礼在前,必要动“兵”,方才收起的桃木剑又擎在手中。
那少年面色不耐,眼角挂起一丝邪魅,饶有意趣的打量着三人,看着跌坐在地的言文渊,伸出一只手指转动着金牌。
“小姑娘,可不要哭鼻子哟,还是叫你两个小哥哥帮你?”那少年语速轻快,其中飞扬之味甚的得意。
“你才是姑娘,本公子是你小爷!”一听别人叫自己姑娘,立时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又爬起来扑打过去,谁知那少年又是一掠,往前一纵,将文渊连撞带唬,一连几个跟头翻了回去。这一下滚得浑身是土,撞散了发髻,连腰里一枚祖父遗赠的红玉司南佩也摔成了几块儿。顿时就要哭出来,只因素来听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之语,将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憋得通红。
二小自然知道那玉佩乃是好友心中爱物,又是长辈垂赐,见自家好友受此欺侮,不由激起怒气。
二人撒手就将木剑祭出,本来二小初学,又是御使木剑,不过是些粗浅的御物法门,只是术法而已,兼之有赵素玄一派之主刻录符篆与二小心神相契,此乃旁门取巧之捷径而已,远不及真正剑仙御剑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可如今二小也算是根骨扎实,心神合一,御使木剑也可达四五丈方圆。如今含怒出手,剑势既沉且疾,上下翻飞,如穿花蝴蝶一般,二人心意相通,一攻一守,逼得那少年左支右绌,却好似未落败迹,只见那少年好似不是修行之人,并不会什么道法,武道造诣虽不浅,拳脚却都是些野路子,全凭一手奇异至极的轻功身法周旋,宋白二人只觉其人倏尔似一阵轻烟,倏尔又似深涧游鱼,总也伤不到他。
就在几人动手之际,不知何时松林中楚钰、秦珏二人,姜老先生夫妇俱都到了,看着三人动手。
“流云步”秦珏有些冷峻的语气传来。
“流云、揽雾、引风、扶岚,是昆仑四阁啊!”楚钰接口道。
“身似轻烟留云步,体如松风定山涛。好一块儿璞玉!姜先生不着手雕琢?”楚钰回过头来向姜博怀道。
姜老先生并不搭话,反而叹道“赵府君这是很下了些功夫啊!”
楚钰回头继续盯着“战场”。
姜老先生虽修为平平,却眼光独到,自然看得出那两柄桃木剑身符箓的由来。楚钰、秦珏亦不作议论。
“修为虽暂浅薄,灵脉运行无阻,混若天然,自丹田起,下入涌泉一十八地,上达泥丸三十三天,赵府君好手段呐”姜老夫人微微颔首,她的修为虽也平平,相较姜老先生却也是登堂入室之境了。
“不瞒二位前辈,这两个娃娃与我临江山有累世因缘,此生更该是我师兄弟子,只因日前师兄推演天数,尚不及拜师入门之时,如有违之,未来还有许多磨难,况他二人还有福缘在身,故而令我等二人传些入门护身之法,以备将来。”楚钰这才娓娓道来。
二老闻言,均有所思。
只见此时与斗三人斗在兴起,那短衣少年不通道法,只是身法奇特,流云步虽也是人间少有的绝顶轻功,到底武功、道法不同,二小木剑多经运用,业已得心应手,愈加游刃有余,只是处处差之毫厘,也是宋瑾向来仁善,只想夺回金牌而已,白华却性急的多,眼见对方久久不能成擒,心中愠怒,背手就将一张五行禁法符篆捏在手中,正待施为,却也开口道“兀那贼子,我兄弟本来不欲多事,只因你无端招惹,再问你一句是否还来宝物,否则我手中师传灵符就要发动,届时术法无情,我兄弟不能收发随心,有甚伤亡,怕你难当”
那短衣少年许是见过这类术法,眼见果然是一道杏黄符篆拿在手中,立时警觉,也不吃眼前亏,一跃数丈高,远远飘去,只将那金牌用力掷来。口中大喊“小气小气,大家逗着玩儿玩儿,还真生气了”一脸嫌弃的看着三人。
姜老夫妇、楚、秦四人正欲现身出去,哪知那崖洞深处一片电光火石突然乍现,惊得灵鹿仙禽慌乱一片不说,血肉横飞更是惨然。只听得轰隆隆似滚雷一般声响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