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雀儿奴 宋家宅青衣遇美质
此则是:
凡心不被红尘乱,蓬头道士枉谈玄。
少年意气三千丈,抬头冲破斗牛天。
何期斗姆宣大教,漫作高歌弄管弦。
有无相生花还妙,五色又演玄清道。
月盈日昃,时序迁移。转眼已是半月之后。钟离观前一役终了,水官司命月令传信,说是临江山围剿,四大世家铩羽而归,损失惨重。临江山主大破四象阵,带着月令、尉然飘飖而去,欢喜魔君见势不好,早已遁走,世家子弟元气大伤,落荒而逃。
不知为何,楚钰并未随赵素玄回山,带了秦珏,死乞白赖的跟着离宫三人带了宋瑾、白华回转阳尧城。
宋家宅院。
还是原来的西院,如今却是热闹非凡,也不是说人多了。只是院子里奇花朵朵争艳,有百花斗妍之势,灵雀对对成翔,有百鸟争鸣之景。游鱼双双戏碧水,鸳鸯对对赏芙蕖。绿梅红梅枝枝掩映,牡丹芍药片片分辉。这才是:远播芳魂离花久,才显手段逞风流。又道:四季花开小园内,才引凡人作仙人。
原来当日送二小回家,有赵素玄手书为信,故而宋家并未多心,只是总有下人仆妇无知,说是哪里会有这许多仙人来客,莫不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浪子罢了。离宫还没有说什么,宋家老爷宋廷玉还未曾知道,却被同来的楚钰晓得了,许是赖着上门的缘故,虽宋家不知就里,可他心中有数,立时便不依。
他又不能去堵住悠悠之口。
哪知他略施道法,竟在宋宅中片刻之间使百花齐放,更引来无数珍禽,若不是怕异兽伤人,怕是百兽都要聚齐。一时之间,宋宅草木繁盛,犹以西院为最,不仅春日里的百花齐放,更有四季繁花竟放园中,争奇斗艳,绮丽非凡。半日之间阳尧城花香弥漫,时有宋宅中异鸟珍禽飞舞城中。传为神异,宋老爷,宋夫人一时之间受宠若惊,礼遇愈厚,再无人有闲话传出。城中远邻近舍具都恭喜宋氏夫妇,说是他夫妇二人数十年乐善好施积下的善缘,才有如此仙人盘桓,日后必然福缘长寿,善登仙方云云,众人引为美谈,风靡一时。
也是楚钰素爱热闹,最爱美景、美人,陆续将一个西院装点的如仙境一般,乐此不疲,秦珏也不恼,反是随时帮着他寻禽觅花、淘池垒山,布设奇景,默默无闻。好不浪费二人一身深厚修为。
“生兄,生兄,你快出来,看看这是什么!”白华与宋瑾一前一后跑进西院,白华怀里抱着一个有他脑袋大的一个坛子大嚷道。
“啊~”随着一声长到不行的哈欠,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屋顶传来,“小白华,大早上的扰哥哥的美梦,若不是好东西,看你好打!”正是那落拓男子,他翻身落下屋檐,看着随意,却平平稳稳落下来。
众人见怪不怪。
只拨弄花草的楚钰道“早上?再晚些秦珏的午饭都该好了!”对于这个不爱干净的男的,楚钰实在没有什么好颜色。
“嘿嘿!”落拓男子周身挠了挠,笑起来。他也看不惯这个太爱干净的“中年男人”。没少骂过他“娘”。谁知道,楚钰没动手,他差点被秦珏打死。后来也试了试楚钰的身手,谁料还是被压着打,从那以后,他知道这两个男人他都惹不起。慢慢的他明白了,这楚钰是第一个不能惹的,招了他,那是两个人的事。只能嘿嘿笑着。
他大手一把夺过坛子,“嗯~,是好酒!怎么只有半坛?”他看着白华。
白华转头和宋瑾对了个眼色,仿佛在说“你真聪明。”
再转头道“当然是好酒,这可是南濛的桂花香,出窖就香飘十里呢?瑾哥儿说了,定不能全给你了,要不然可就没故事听了。可不就半坛!”
宋瑾听了想打人。
落拓男子眼中精光一转,“想听什么?”
“钟离观!”二人异口同声。
男子闷了一口,“哦,钟离观啊!好,那天啊,我和师妹、小离宫云游到钟离观,正巧看见一头野狼…………”
“停……”二人又异口同声。
“上次,你说的是有个道士拼命救了我们!”宋瑾幽怨的口气,带着深深的气愤。
“上上次,你说有几个妖精围着我们!”白华伸手去抢酒坛,被他躲开,一边拍桌子,一边气哼哼道。
“再上次,你说是魔道妖人掳走我们!”
“还有上上上次,…………”
说着,二小越想越气。就在这时屋子里传出来淡淡的一声“无中生!”
落拓男子如得大赦,干脆的应道“诶,小离宫,哥哥来了!”说着风也似的跑了。
留下二小,也不敢发脾气,如今家里聘了离宫做西席,却比赵晋亭师父更严苛,二小不敢放肆,憋的小脸通红。
楚钰浇着花,顺道走过他们俩身边,抬手揉了揉两人的圆脑袋,调笑道,“刚下了早课,你们俩又是去哪里弄来的好酒馋他?”
见两人没有理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们那离宫小先生看着古板的紧,你们先去把功课做完,下午也认真些,我和他说好了,明天我带你们俩去玩儿一天。”
说罢,二小果然立时笑嘻嘻的跑了过来,“钰叔,钰叔,真的吗?去哪儿啊?可有好玩儿的?”白华开心的揪着楚钰衣角问个不停。
“离宫先生当真答应了?”宋瑾虽没有蹦跳起来,倒也是满脸的期待。
“当然答应了,再怎么我也是长辈呢?他敢不答应?”说着转头,看着离宫和无中生一起从屋里走出来,无中生仰头倒完最后一滴酒,浑不在意。
楚钰却好不尴尬,说他是长辈,本也没错,可他从小顽皮,又和赵素玄年龄差的大,算是赵素玄带大的,自小和小辈们一起玩闹,甚至还有些晚辈岁数比他还大。不似尊长,顽劣浪荡的名声远播,也不知道这古板的小子听没听过。似这般没脸没皮的充长辈,绕是他脸皮厚,也有些挂不住。又想着本就是长辈,又故意挺了挺腰背,觉着挺起来又没事儿,就又弯腰浇花去了。
原来临江山往北三百里有一座天青峰,峰顶有一天池,唤为寒潭,那寒潭:碧水波不动,天清树影深。于峰顶宛若明珠嵌就,真个天地生成,造化千万载,聚成灵秀地。渐渐有人传说,那潭中有一头犀牛,通体浑白,纹巡天象,角分六水,性近天道,能通人言,常含丹而望月,时伏水以听经。非同一般望月之犀,有分水定波之能。人称伏波犀,又唤作定水犀。只是年深日久,不知传言真假。而那寒潭西面拾阶而上,凌空探出一崖,名登福崖。另有一小观落在崖上,门前匾额作静虚观,代代人都在崖上讲经说法,自在修行。虽不是临江山门下,却多有往来,传至如今只有离宫一脉香火,十二三岁上孤身一人在观中修行,因年岁太小,未能辟谷,又少通稼穑之道,又因一心修行,道观又高远,道路难通,少有香火供奉,而赵素玄与上代观主相交莫逆,临终托付,然离宫性强,不愿离观,赵素玄只得命门下弟子随时送吃穿用度上山,自己也不时上山为其解惑,离宫也往临江山求教,只是为数不多,这样过去了五六年。如此两家比邻,深有交往,故而楚钰、离宫彼此也是认识的。因前几个月临江山遭劫,离宫又收留了无中生、花生师兄妹两个,故而有些存粮也吃完了,本想去临江山取些米粮,可见大阵围山,进不得,只能往凡间觅食而已。这才遇到了这一遭,也不知是天缘遇合,还是真凑了巧。
最后,受赵素玄所托,又来教二小入道,凡此种种云云。
落拓男子名唤“无中生”,让人叫起来总觉得是假的,离宫倒也不觉得,还是一板一眼的叫着,男子也不觉得出奇,平平常常的应着,众人听久了,倒也不觉得拗口。
无中生见着二小还在,急急道“好弟弟,快,快!快!还有半坛在哪里?这可是馋虫咬了心肝儿肉了”
见他着急发慌的样子,哈喇子流出来又汲回去,二小方觉得解气,偏偏倔劲儿也上来了,就不开口。
二小就想知道那天晚上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夜间异象和自己有没有关系,为什么一夜之间自己的师父就走了?可众人就不开口,唯有无中生似有似无得说了几次,勾得二人心痒难耐。如今正该给他也尝尝滋味儿。
这可是他们俩好友才打发人送过来给爹爹的。说是他这位好友的父亲亲自寻来的。
就在这时,院子里嘻嘻哈哈冲进来一个小童,和二小一边儿大,也是个活泼好动的。
“瑾哥儿、华哥儿,快带我看看神仙,快带我看看神仙”说着就冲进西院。
进来了还是喊,“我刚回来就听说你家来神仙老爷了,满城都是你家的花香,可比胭脂香多了!”那小童一冲进来,看着一院子的人,也不认识,打量着哪个像深山古洞里的神仙。
只见当先一个道士打扮的大哥哥,面无表情,眉目俊朗,只是一身深色道袍,一丝不苟,有些古板。另一个腰圆体壮的落拓汉子抱着一个坛子,竟抓着自己刚及他腰身的玩伴衣角,作恳求状,定不是了。还有一人略抬头晚了些,直起腰,刚才好像在浇……花,倒是长得挺美的,也不过如此。一时竟忘了打招呼。
“噫,文渊”白华反应过来,挣开冲过去。
“渊弟!”宋瑾几乎和白华同一时间冲了过去。
那小童也楞过神来,见两个好友玩伴跑过来,顿时开心地拥在一起,好似头发丝儿都是颤着的。
这其中有一人却是看得呆了。正是楚钰,他青衣一脉最是喜欢弟子是个美男子。如今见着来人,心中一动,知是传人到了,喜不自胜,难以自持。
你道是怎生面貌,但见他:青丝如墨色,垂髫比丝绦,金丝细细挽就,红缨慢慢束成。面如银盘满,鼻似高胆悬,桃花眼似刀刻就,黛眉真比新月弯,秀口难掩朱砂赤,眉心天生美人痣,身量纤纤未长成,体态亭亭如玉立。圣手丹青难描就,仙子仙君也掩袖。幸未生在寒冬日,怎叫腊梅迎春色。风姿更比神仙态,瓜果盈车香满路。非是郎君醉胭脂,只为裙钗爱颜色。
明明是一男童,可偏生的粉雕玉啄,肌肤白皙欺霜赛雪,白里透红粉气盈盈,额间一颗美人痣宛若朱砂点就,偏偏是天地生成,天然的态度风流,生就得举止潇洒,虽还未长成,可也有那丰神俊朗、谪仙临凡的一段气象。
如此这般,就有人说了,过妖不寿,恐有天妒之嫌。岂不知,当日他母亲生他时,有道士过路,就曾言道“此子不凡,许是仙君临凡,红鸾星常常照耀,月下老奔波苦劳,桃花劫里劫,世上强中强。”
那少年家里姓言,也是阳尧城中大户,渐渐长大果然一副好相貌,不管何时出门,总有满城女子争相观看,也因此以后惹出不少桃花债。而他父亲母亲却珍爱非常,只道是“男生女象,必有贵样”云云,仔仔细细取个名字唤作“文渊”。
楚钰见之,立时扔下手里的木瓢木桶,砸倒了一片花草。直冲过去,一把举起文渊,惊楞了院中诸人,只余他独自惊呼不迭。那言文渊脸上小鼻子小眼睛皱成一块儿,大大的不愿。可楚钰力大,他也动不了。
屋里秦珏闻得挚友大呼,急忙忙出来,见着如此状态,又仔细打量小童样貌,明白了大概,嘴角竟也隐隐勾了起来,眉稍提了提,也是喜不自胜。
不一会儿,楚钰好似怕磕坏了这玉娃娃,又放了下来。
到底是想收徒,不好弄得像求人,想着单手负后,勾起嘴角,正色开口道“汝可愿随吾修行?”
这话出口且不说言文渊有些摸不着头脑,宋瑾、白华两个也是惊掉了下巴。半月相处下来,他们可知道,这个人到中年的“钰叔”可是除了玩儿,吃喝用度等等一窍不通,都是秦珏,秦叔打点呢!他还要收徒?会教?会养?二小在心中连连摇头,他们这玩伴在家可是一群人伺候的,跟着钰叔,还不养飞了?
楚钰期待了半晌。谁料这言文渊自小就没有修行悟道的心思,只想着今天怎么玩儿,明天玩儿什么,因自己长得好看,经常被一群女子围着,便想和男孩子嬉戏玩闹,爬树打鸟便罢。家中产业几辈子都挥霍不尽的,何必受什么修行的苦。
楞了半晌摇了摇头,“我不想”说完回身拉着二小又跑开了。
楚钰负手而立,竟不知该怎么放下来,楞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