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有女姽婳
虽然现在源升主政妫城大小事务,敤手一家还是住在原来的屋子里,过着简单、清朴的生活,膝下小女已有一岁余,到处爬动,也能勉强站立自己行走了。小姑娘长得挺可爱,嫩白圆润的小脸蛋,幽深的眸子,嘴角有对浅浅的梨涡,一双大眼十分灵动,跟她的娘亲敤手分外相象,敤手给取名为“婳儿”,取娴静美好之意。左女右画,自然也离不开娘亲从小擅画的缘故。甫一见,莫暄翮便她将抱了起来,乐乐地转了好几个圈,逗弄逗弄粉扑扑红彤彤的脸蛋,狠狠亲了几口才肯放下来。
敤手见莫暄翮如此难得回来一次,早备好了可口丰盛的饭菜候着,见莫暄翮与婳儿嘻闹着,甚觉暖心。当莫暄翮想要放下孩子还给敤手,婳儿却是不依不饶,非要继续在她怀里呆着,莫暄翮就把她抱到饭桌前一起坐着。
嬴夔在一旁安静地与源升闲谈,而敤手见婳儿如此粘莫暄翮,便笑骂道:“婳儿这小妮子,见了干娘就不认亲娘了,我说暄翮,待婳儿大些了,你可好好花时间调教调教她,让她习一身高强的法术,不用被坏人欺负。”
听得这么一说,莫暄翮摸了摸婳儿的小鼻子,嘴角一扬:“哪儿的话,谁要敢欺负婳儿,也不看她爹娘是谁,干娘是谁,当然还有他舅舅是谁。婳为娴静美好,教她法术干啥,又不像我要降妖除魔打打杀杀的。你还不如多教他针织女红、画画抚琴什么的,多培养高贵的气质,承你的衣钵。”
“得,我高贵个啥呀,虽然哥哥贵为天下之主,可我们还也是寻常人家寻常人而已,没什么沾光不沾光的。你说的,我自然会好好教导婳儿,可你教她法术也不许赖,多学点本事总是好的。你教我的法术自保没什么问题,但比你可差得太远太远了,我可是希望婳儿将来胜于我。”敤手浑是不依。
莫暄翮自然是点头应允了,对敤手谦逊低调的处世态度也很是认可。源升每天都很忙碌,留敤手在家带着孩子,虽然有丫头伺候着,但针线活这些很多都是亲力亲为,也会下地种菜,饲养家禽,除扫做饭,与往昔丝毫没有不同。
东道主源升从席间站起来斟上一壶酒,道:“首先谢过暄翮答应收婳儿为徒教授法术,这次你和夔兄弟回来,咱们亲人欢聚不胜高兴,定要好好喝一杯。”畅快酣饮,佳肴美食,莫暄翮和嬴夔均觉得很畅快。
丫鬟把婳儿抱到一边去玩了,看着敤手不停为自己夹菜,莫暄翮忍不住边吃边笑:“难得敤手知道我几天没吃过饱饭了,这么照顾我,看来今晚得撑坏。”
“我这不是很想你们嘛,哥哥和嫂嫂他们全搬到平阳了,今后蒲坂城建好又要都搬过去,平日里都不容易见着你们。你和夔哥哥回来,自然要好好聚一番,晚上就都在我这住下吧,婳儿可舍不得你了,也想请夔哥哥给我们弹首曲子催催眠,多住几天再回去。”敤手盛情难却。
这下莫暄翮乐了:“你说夔哥哥的琴是用来催眠的,可小心夔哥哥不高兴哟,他可是我有虞朝第一乐师,要得罪他可就无琴可听了。”
看着源升也在一边偷笑,嬴夔却正襟危坐,看不出生气还是不生气的样子。源升嗔怪敤手:“你胆子也恁肥,好在有暄翮,他不敢不弹。”随即又对莫暄翮和嬴夔道:“我和敤手都很想你们今晚能留下来住在这,院子里相邻的两个房间都已经给你们收拾好了。知道你们惦念,多呆几天可以回去住妫汭皋上,那里一切如旧,以前是大哥常派人上去打扫,现在我领了这差事。你们的居所,有虞百姓都奉若仙地,可是看得神圣呢。”
莫暄翮回道:“现在我们也很少回来住了,未免麻烦,我直接设个结界算了,也不用差人来专门打扫。”
“那也行,随暄翮的意思。”源升道。
嬴夔取了玄琴来,当场弹起舜帝在朝堂上所奏的《南风歌》,源升一边吟诵起来,听得在旁的莫暄翮和敤手入迷。
这一夜,莫暄翮和嬴夔住在了敤手的内院,两个房间相隔着。那一堵墙面,挡住了两个深深相爱的人,彼此都有些按耐不住,但又不敢敲门,怔怔地面对墙壁出神,莫暄翮在脑子里不停回想着嬴夔为她弹奏《朝阳曲》的画面,一遍又一遍,许久许久,才迷迷糊糊睡了下去。
在敤手家,莫暄翮也当得是自己家,不管不顾睡到多晚了才起来,推开门后,侍女便端了清水来服侍,除了以前在南越家里有婢女,她早已习惯自己洗漱梳妆,不劳人帮忙了。
用过早饭,确切应该叫午饭,莫暄翮便到厢房里陪敤手说笑,看她教婳儿画青鸟,很是有模有样。各种被采来的植物被捣成不同颜色的浓汁,红黄色的泥巴,都被作颜料,敤手用自己所养的公鸡颈部长毛,混合山兔毛、石獾毛、香狸毛、象牙、牛角、马鬃等,制作出专用来画画的毛笔,现在东夷各地很多都效仿使用。
文有文教,武有武道。东不识五位贤人饱学博识,受舜帝之命在妫城开堂教学,凡百姓家五岁以上孩童,不拘贵贱贫富,一律以试入学,直至出师成才,可为部族效力。修《有虞通志》的扶仑,曾也不免被提议对士子门教授历史,奈何扶仑自谦口拙,只愿简居不出,便由赵楠烛顶上,这倒是更为合适的人选,赵楠烛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生动幽默又富蕴如海的模样,着实吸引了无数少男少女膜拜的目光,门下弟子最多,丝毫不输给传授乐音律谱、仙人一般的嬴夔。董肆钦则擅长教习作战御敌攻防之术,至于莫暄翮,很多懵懂不懵懂的少年和青年男子,很想从其修习剑术仙法,同时也一睹侠女风采,她却摆明了不肯收徒,只愿作个闲散野人,这个场子串串,那个场子瞅瞅,若是有少年偷瞧她,便一溜烟地影踪不现,搞得好多倾慕者抓耳搔腮,偷偷称其为“莫不见”。
每每被赵楠烛他们论起,打趣于她,莫暄翮也只能摊手:“我倒也想有个传人,可得有合资质者能入我眼才行,不然随便捡个歪瓜裂枣的,教起来得多费劲。”她说的也是没错,一身极高深的法力,极漂亮的剑术,非有根骨者,不得其门而入之。说不定哪天,还真的能遇到对她脾性的呢。寻常女孩儿,大都是要嫁做人妇、衣食一生,怎会如她那般,少矣。曾经教敤手法术,也是为防身和保护家人之用。
不过,在莫暄翮的建议之下,也为敤手设了画馆,每周有两天,敤手会去画馆收徒,这是她毕生至爱,沉溺其中专致不二的神情,是很少有人能够比拟的。自小她在这方面的悟性和天赋就很出众,名气甚响亮,收徒也有好几百,越到后来越轻松。前面出师的徒儿,便能教习后来者,着实为她减轻不少负担,尤其在与源升成婚生下婳儿之后,不过只要有时间都会带着婳儿去画馆看看,亲自指点一番。
回想过去这十三年,莫暄翮他们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日子充实得像线条上密密麻麻串起来的珍珠,晶莹透亮,闪烁着各色的光芒,等着她去追忆。敤手正说着今天要带婳儿去画馆看看,问莫暄翮愿否随同,她爽快便应下了。源升每天很早就去忙政事了,把嬴夔也叫着随了去,说是要讨论一些事情。
陪着敤手母女到画馆,学徒比以前更众,技艺也普遍有所提高,看来敤手确实是非常用心。不过没多久,她便别了敤手与婳儿,独自一人在妫城转悠。熟悉的城,熟悉的风景,漫无目的地,仿佛所有的热闹都与她有关,却又好像都与她无关。一从忙碌中闲下来,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十三岁了,虽然容颜一如二十岁的模样,他们是四灵的凡身,不会老去,但这些年所发生的事情,细细地从脑子里淌过,竟不知要如何与自己相对。
她在妫水之畔坐了下来,一个人呆呆地发着愣,突然怀中光芒大闪,忙取出伏象圣杯一观,是董肆钦发出讯息,尧以天下让舜,三苗首领驩兜非之,推丹朱继位,欲领兵伐舜,平阳宫中的景象是舜正召集众大臣商议对策。
既如此,源升那边想必马上也要收到命令,让寅照率领的弓箭手队伍作准备开赴丹水,而之前本助丹朱的夸父一族已经被莫暄翮收服,使得丹朱失去重要助力,又听闻江淮一带正是洪水泛滥,是天时地利的好时机,将到来的一仗,胜负早已天定,无悬念可言。
莫暄翮显得不慌不乱,该找她的,自然会来找她,本来还欲多停留几天的,只能提前返回了,不过今晚,当是要在妫汭皋上度过的。她还等着她的夔哥哥。
一个翩跹,就闪身到了妫汭皋上,还是以前的光景,一点未曾变过,初春时节的峭寒气息,显得此间更为静谧。这里是有虞百姓奉若神明的境地,就算他们长期不在,也无人会来侵扰,繁华中的静处,比远匿深山的静处,别有一番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