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逼上绝路

  莫暄翮的每一步看似走得不经意,招数也不甚高明,但总能打乱乌曹的布局,让他进退维谷,甚至于青筋暴突,握紧拳头差点要一拳砸在棋盘上,终于生生忍住了。

  这老头,暴怒的样子其实蛮有意思。莫暄翮心道,不紧不慢观察着乌曹的神情,自己也小心翼翼走好每一步棋,自然不敢有闪失。

  那么多人看着这一场对弈,乌曹相当于把刀架到了脖子上。眼看这一盘棋,自己的子已经死了大片,布局甚好,就是中盘乱了心智,面临收官,已然是山河残破,只能认败局。他被逼得,已经没有退路了。

  投降吧?可是,他肯吗?他始终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输了,输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晚辈手里。但自负的他终究是认理的,输便输了,气节得在。只是心里,已经颓然无尽,从头凉到了底。

  “罢了,罢了,老夫输矣……”乌曹垂下眼睑,一阵哀叹,将手中剩下的几颗黑子无力地丢落在棋盘上,踉跄起身,感觉到整片天都黑下来了一般。刚转身准备离开,侍卫就跟了上来,心神无定的乌曹垂着头,瞥见侍卫手中刀,心中自觉愧对丹朱信任,趁侍卫不及防,便抽出其佩刀,眼看便要自刎。

  却听哐当一声,一颗白子疾声从耳畔穿过,佩刀被弹得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惊魂未定的乌曹一下呆坐在地上,转头看向背后的莫暄翮。

  撇着八字胡须的莫暄翮上前,待两边侍卫将乌曹扶起来,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乌老前辈,何必如此!在下并没有想要前辈性命之意!”

  乌曹冷哼一声:“既然老夫在对弈中败于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此番所为,不是想要老夫的命是什么?”

  “非也!”

  莫暄翮看着乌曹,继续道:“如果就凭一场对弈,就说我是蓄谋要前辈的命,倒实在冤枉了在下。晚辈从小习弈,也学得点本事,此番不自量力前来丹城挑战,并非是要折辱前辈,而是想与这天下第一弈棋高手丹朱殿下下一场棋,如果乌大人可以帮我达成心愿,在下感激不尽!”

  这一听,乌曹心里更怒了,心想面前这毛小子究竟什么来历,原来来意果然在挑衅丹朱,如此不善岂能便宜他。于是,横眉冷目,鼻子里冷哼一声:“小子,你果真是不怕刀架脖子上,想跟我们殿下下棋,门儿都没有!”

  说罢一甩袖子就走,但莫暄翮哪里肯罢休:“前辈且慢,话可不是这么说。天下人皆知,尧帝创弈棋,民众皆可习之。他老人家对石子棋最为推崇,曾言不拘一格,不分贵贱,不论尊卑,万民皆可对弈,是也不是?”

  她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乌曹身形为之一颤,不由得转过头来,看着莫暄翮,只见对面的年轻人意气风华,自有一股凌云之气,不知觉间心念大恸。乌曹本也非宵小鼠辈,今日输棋面上难堪,对他本也是很折辱的事,心中义愤不平,怕是无言回去面见丹朱。但如果就此自刎当场,更不免落人口舌,损天家颜面。思来想去,都觉胸口堵得慌,面前这年轻人,实是他此生最大的劫难。

  莫暄翮看着乌曹,定定地道:“乌大人是天下排位第二的弈棋高手,晚辈素来钦仰您的风采。棋盘之上,本就有输有赢,输棋并不可怕,前辈胸怀广达,想必定明白这个道理。在此晚辈只是想请前辈代为传话,我会在此恭候丹朱殿下前来与我对弈,向他多为讨教。而且,我相信一定会等到他来的!”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惊得乌曹目瞪口呆,良久,叹了口气,才回去请罪。那边厢,丹朱的大殿中,他正与驩兜议事,手下人早已来呈报乌曹与年轻人对弈的结果。

  丹朱难免怒不可竭:“来者实在是大不善,可恨,欺负到我丹朱头上来,也不看看我丹朱是什么人!你一向主意多,快说个意见来!”

  一旁的驩兜起初一直脸色阴沉,见丹朱心烦意乱,先稳住他的心绪,一边道:“那年轻人的目的正是冲着殿下来了,过会儿乌曹回来,就算杀了他也不顶用,到时尧帝那里还不好交代。老头子的命可以留,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之前就派手下去查那年轻人的来历,也没查出个名堂来。以为是妫重华那边的人,但打听之下,传回来的话是,名扬天下的莫暄翮四人,斩除四兽回到妫城后,就一直不曾外出,可以排除是他们中的其中一人。”

  “但若不是他们中的一人,天下又有何人有这本事,可以到我丹城来如此撒野,下个棋来乌曹都对付不了!”丹朱咧嘴呲牙,一副不耐的样子。

  “这……”

  驩兜也一时语塞。

  乌曹回到大殿中,长跪不起,自知无颜可谢罪,生怕丹朱一个不高兴就要了他的脑袋。

  结果丹朱却道:“你的命就暂且留着,杀了你也不济事。明天你就告老还乡去罢,看在父帝的面上,我放你一条生路。”

  匍匐在地上的乌曹连连点头谢恩,最终还是颤抖着道:“殿下,那年轻人说,说是想与您下一场棋,殿下您看……”

  丹朱就算脾气再暴躁,但也知此事非他亲自出马不可了,他到底是自负的,心想你就算能赢乌曹,但有多大本事,还能赢过我不成。

  此时驩兜道:“殿下,我看要不正好,就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小子到宫中来与您下棋,我们正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果了他。再说,他哪能是殿下的对手,纯属找死。”

  一听此话,丹朱便道:“驩兜大人所言有理,好,那就请那小子到殿中来与我下棋!”

  传话的侍卫到客栈找到莫暄翮,她正独自在一角的桌上喝着闷酒,得知丹朱要召自己到宫中去对弈,就道:“我等着与你们殿下下棋,但是嘛,还是在街口,而不是在宫里。你们殿下暴虐成性,我要依了他到宫中,还能有活命的?我小老百姓的命,也是命,也贵重着。他要不怕输棋,就请他亲自出得宫来,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与我下棋,我等着他!”

  侍卫将原话告知了丹朱,丹朱知对方看穿了他的意图。驩兜派人多次暗杀都不得法,深觉此人邪门。事已至此,看来只有自己亲自与那年轻人对弈了。他倒要看看,那年轻人究竟有何本事,敢来挑衅于他。

  另一方面,丹朱是弈棋第一高手,技艺炉火纯青,对石子棋那是万分着迷。乌曹虽然排名第二,却是他手下的常败之将。身居高处,没有对手也是万分寂寞的,性燥的丹朱有些坐立难安。

  思来想去,一近臣向丹朱叩首道:“殿下,臣下仔细想来,那来人如翩翩公子,俊俏不凡,棋艺又如此出神入化,实是世间少见。臣也早听闻莫暄翮、赵楠烛、扶仑、董嗣钦四人法力高强却又个个生得好皮囊,但若不是有虞那边来的人,想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驩兜大人多次欲杀那人却不得法,恐是仙神降临我丹城,想要与殿下切磋棋艺,也不是不可能。”

  听得此话,丹朱不免叹口气:“估计也确实是哪位仙神下凡,不然也实在想不出世间怎会有连乌师都会败于其手下之人。”

  近前的驩兜却道:“殿下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看不过顶多是个不知道斤两的小子罢了,待我亲自前去拿了他。我的法术,殿下还信不过?”

  “大人的巫蛊之术,天下皆知其厉害。不过这对弈,我还是决定亲自去。刚才革次说得不无道理,我昨夜正巧梦见一银发长须的神仙,在丹渊之上的半空中,不停向我挥手让我过去,我正想要过去,那神仙却不见了,醒来也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丹朱有些颓丧地坐在椅子上。

  这时,那个叫革次的近臣也道:“原来殿下也梦见了,臣也纳闷呢,昨天臣也梦见了丹渊上方降临神仙。那看来来人万万得罪不得,那要是神仙前来赐教棋艺,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革次这么一说,丹朱如醍醐灌顶般拍了拍大腿:“那就有准了,既然是神仙来找我下棋,怎么着都得给面子,马上叫人去给那人传话,说明日巳时,我会准时前去与他对弈!”

  说着不免兴奋,但驩兜却是一脸阴沉:“梦见神仙?这我怎么没梦到!”

  丹朱看他还在使绊子,就道:“得了,大人就别再说了,也别再去想除掉他,要真是神仙下凡,一来我们不是对手,二来惹恼了神仙可也不好。”

  如此驩兜才住口,最近为这事他老往丹城这边跑,也是想留下看个结果才回去。不过想到要与神仙下棋,丹朱可是来了劲儿,夜里都不免兴奋得睡不好。

  这天晚上,不放心的驩兜自己亲自带人到客栈埋伏,却也始终攻不进莫暄翮的房门,手下人愈发觉得来人或是神仙而不敢再靠前,驩兜见此也只好作罢。

  到了第二天,丹朱急不可耐地就出宫,带着一群随从浩浩荡荡往街口赶。当他已经坐在对弈的桌前,四周围满了丹城百姓,但莫暄翮仍旧没有出现。直到巳时快到,一身青衣的莫暄翮才缓缓而来,步履沉着得如同带了风一样,那俊逸的丰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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