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乌曹出战
毫无疑问,大家都是冲着莫暄翮来的。没有谁知道她的来历,就好像她的凭空出现不需要理由一般。既然有了这么个人,挑起了如此浩大的棋盘对弈之战,自然城里城外的目光都吸引了来。
只是,没有人赢过莫暄翮,连打个平手的都没有,这被丹朱自豪地封为“弈都”的丹城百姓视为奇耻大辱,自觉丢尽了颜面。不,颜面其实还未丢尽,因为,他们相信,他们的城主、尧帝的嫡子丹朱一定能够挽回败局,他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弈者,他不会败,大家都这么认为。
在这期间,不是没有人怒气冲冲,向莫暄翮寻衅滋事,但她只是冷冷一笑:“输就输赢就是赢,成王败寇,自古如此。如果谁因为输了棋而对我痛下杀手,不仅有违对弈之道,更是丢尧帝的颜面!”看她概无所惧的样子,诸人自也不敢轻易为难。
待到一天的战局结束,莫暄翮早早就吃过晚饭闭门不出,驩兜暗中派人想要刺杀,但却居然连门都破不开,回去只能禀报是门关得太严实根本没法进入,更别说刺杀她。自然,实际上是莫暄翮在房门内施法筑了结界,她自己却每晚都溜出去四处打探丹阳宫中的动静,并将整个丹城的建筑结构给绘制了下来。
第二天,莫暄翮总是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街口,坐在棋盘前,等待上来挑战的人,再举重若轻地将之一一击败。种种传到丹朱耳朵里,气得他一脚就将通报的侍从踢翻在地:“一群废物,连下个棋都赢不了,凡是输了的人,统统给我处死!”
一旁的近臣乌曹连忙跪下叩头:“主君,使不得,使不得,若是让大家都掉了脑袋,如此城中百姓今后还有谁敢再下石子棋,此举万万不可。老臣请求亲自出宫,前去与那年轻人对弈,以求挽回我丹城颜面!”
听乌曹请缨出战,急火攻心下方寸大乱的丹朱在地上摸着脑袋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说道:“好好,就准了乌师,务必给我胜了那年轻人回来。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边说边跺脚。
说起这乌曹,可也不是个小人物。当年尧帝从行军布阵之法中领悟颇深,心血来潮之间便创出了石子棋,以两人对弈代战场上两方统帅领兵之对阵。但要说真正通达尧帝智慧,将石子棋流传开来的首要功臣,却当属乌曹。
尧帝毕竟政事繁忙,不可能事事亲为,向百姓推广石子棋一任,便交给了乌曹。乌曹本是尧帝族中近亲,年岁小尧帝十多岁,从小跟在尧帝宫中,是个本分守规矩的人。但他能看星象知八卦,做些文职差使之事,常在尧帝近前,也是个有学问的人。天然的,他对石子棋的领悟力超群,是众臣中悟性最高的人,也只有他,在水准上可与尧帝一决高下。尧帝见自己也非曲高和寡,有乌曹陪他下棋,自然也是一桩乐事,又因乌曹不是圆滑阿谀之人,性情较真,从而愈发博得尧帝喜爱。
因生母鹿仙女隐居姑射山中,不曾再入凡尘,丹朱自生下来就没有娘亲,女黄虽待他不差,但丹朱自幼便性情顽劣不羁,时常闯祸生非,尧帝心中怜爱无比却又头疼万分。好在创出石子棋之后,尧帝以之教丹朱,丹朱天资过人,半日就学会,且从此对石子棋入迷,在造诣上也不断超越了尧帝,不禁让尧帝又惊又喜。
当然,石子棋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并非尧帝爱子心切而可以封之,也非丹朱自我吹捧,更不是群臣巴结虚夸得来,而是实打实比拼出来,过程可谓跟如今莫暄翮的挑战有些相像。
就在丹朱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斗遍平阳城无敌手,自傲的他主动向尧帝提出要设战局,广征天下石子棋高手进行比试,决出十大高手,并赏之以珍宝,封之以官爵,赐之以田宅。石子棋本就为尧帝创出,如此重赏,也想要天下百姓中多出爱好石子棋的人,更望多有高才。是以,丹朱的提议就得到了准允。
正因自傲,丹朱还提出比试要在平阳城内举行,参赛者不拘来头不拘年龄,一律凭实力比拼。也为了不因自己身份而让其他参与比试的人畏手畏脚,故意输之,他还让尧帝下令对弈时所有参赛者都必须佩戴只露出口鼻双目的面具,不可漏出真实身份。此令一出,加急传到了各部族首领处,也得到广泛的重视和响应。
石子棋对弈大赛持续了长达三个月,设在城西专门建造的弈宫,监赛者选派出了懂弈棋的四位德高望重、公正无私的大臣,一轮一轮的比赛,参与比试着达上千人,每人都被编号以记录在册。而在正式比赛之前,也由达到一定水准的大臣与前来参赛的人对弈,不符合要求的人将无资格参加弈宫内的正式对弈。
最终,决出的前十名被尧帝御封为天下十大高手,而头一名,毫无疑问,正是丹朱。虽然带了面具还故意装扮多变,众人也在赛场上辩不出他来,但他高人一筹甚至数筹的棋盘智慧却毫不失色,锋芒无人可挡。而居于第二的,正是乌曹。倒不是乌巢故意输给丹朱,而是与丹朱对弈,乌曹纵拼尽全力,也难有几回可胜。
除尧帝这个首创者外,天下弈棋高手排名方定。爱子丹朱夺得第一的名号,却也是实至名归,尧帝大喜过望,直言丹朱的智慧无双,大肆赏赐。而乌曹,则是那个大多数时候代替了尧帝陪丹朱对弈之人,丹朱棋艺的进步,乌曹也算功不可没。老实规矩的乌曹,长伴丹朱身边,虽丹朱待他只如仆差,嘴上却是向来称“乌师”,可见在棋艺上,乌曹自有一番地位。
在丹浦大战收服三苗,驩兜俯首称臣之后,尧帝便将丹朱分封至丹城,同时命乌曹随伴。凭乌曹在石子棋届的资历和实力,那也是仅次于丹朱的。
在之前,扶仑就已经给莫暄翮详细分析了乌曹和丹朱各自的特点,从战术上寻求破解之法,要胜过两人,不仅是实力的较量,更是智慧的较量。论实力,莫暄翮实则是远逊的,但有了扶仑的调教,最终也显得底气十足。
莫暄翮摸准时间,也偷偷进入过宫中偷窥丹朱与乌曹对弈,细思之下,从两人各自的秉性与策略上入手,思攻破之策。她一直在等,在设下棋局的第十三天,终于等来了乌曹。
乌曹已是年过五旬的长者,须发皆有过半斑白,但是精神头却很好,步履矫健,一个人不带随从,信步穿梭于人群中,晃眼间就来到了街口,扮作普通人气定神闲地观战。
此刻,莫暄翮正在与一四十多岁的弈棋高手对阵,虽然看上去片刻未曾分心,实际早已将悄然来到的乌曹给暗自再打量了一番。不远处,有丹朱的人在盯梢。
对于弈棋,莫暄翮不过是快成,用二两拨千金的法子,借力打力,实则使的是巧劲,在被乌曹观战的过程中,她故意显得心浮气躁好勇斗狠,最后险胜的时候,不自觉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
这一切,都被乌曹看在眼里,嘴角闪过一丝谑笑,心知面前的白口嫩子,还不手到擒来。所以当败者离席,乌曹立马就在莫暄翮面前坐了下来,围观者都认出了是乌曹,连忙起哄起来,站在其身后齐齐戳手指喊道:“乌大人,一定替我们赢了那小子,替丹城出这口恶气!”“乌大人,赢了他!赢了他!”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反正看热闹的总是不嫌事大。乌曹扫了莫暄翮一眼,有些不屑地抽动了下嘴角:“有多大本事,今儿个尽管使出来,老夫都奉陪!”
莫暄翮对弈届前辈其实还是很尊重的,站起身来,向乌曹行了个礼:“乌老前辈,小辈以拙艺前来丹城讨教,本为诚心求学,今日前辈不吝赐教,是为感激。得罪了!”
一脸波澜不惊的莫暄翮,镇定地坐下来,那姣面无瑕的贵公子模样,倒让观者动容,众人恶他如此损丹城的颜面,却又惊叹于他的卓然风姿。都希望,这是一场让他们酣畅过瘾的较量。
自然,莫暄翮不会令他们失望。原本乌曹打心眼里有些小觑于她,但一招一式的对阵间,才知对手的招术高深莫测,不禁懊悔有所轻敌。但乌曹是何许人也,这一战,他不必要赢,无关乎其他,只关乎尊严,丹朱的尊严,丹城的尊严,还有他乌曹的尊严。
可任他乌曹棋艺再精湛,却终究敌不过来自两千年后的南越苍梧人扶仑,技艺再高超的人总有其弱处,总有可以攻破的地方。若说在弈棋上,丹朱自负,天下人皆知。但其实,乌曹也自负,那种自负,是甘居丹朱之下,天下第二的自负。他认定普天之下,除丹朱外没人可赢过他,他也不能允许这样的人出现。
所以,这一仗,他势必拼尽全力。但这一仗,他首先也就输了。他深知不能输,赢,是他唯一的目标。正因为太渴望赢,先招也便露了致命的弱处。
弈棋对阵,取胜的关键在于实力。论实力,莫暄翮并不比乌曹强。乌曹志在必赢,神经高度绷紧,人在过于精力集中的状态下,反而会疏忽一些东西。他的大局观非常好,但却会有意无意被莫暄翮干扰思路,一旦如此,精确的谋计就会有失,棋子最大的用处就难以尽数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