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钩夜族中

  去钩夜族城邑的路都是小道，弯弯曲曲要拐好些土坡和山坳，间或有小河淌过，每每看到简陋的民居和土地上耕作的墟民，总是会感到劳动最真实的一面。下得一个高坡之后，终于望到了平坦舒缓的河谷之后城邑的模样。

  钩夜这样的小部落，人口不多，城邑也不大，看上去还是横竖几条街没一会儿就能走完。但不例外的是，每个部落的祭祀台一般都是修得宏大而讲究的，总能占不小一片地方。城中稀稀拉拉也没遇见几个人，想是都外出劳作了。

  试了好几次，董嗣钦终于决定用法力使肩头上的讙讙昏睡，然后藏到了扶仑的袖口中。

  董嗣钦询问到首领住处，是在城东，四人便赶了过去。寻到地方后，敲门一看，却是一年轻妇人，看着四人有些疑惑：“你们找谁？”

  莫暄翮三人站在董嗣钦身后，董嗣钦作了个揖：“在下四人自东夷而来，想要拜访贵族首领，还请代为通报！”

  那妇人再仔细看了看四人，便道：“公公在族中议事，你们若真要找他，可去那边。”一边说，她一边指着斜对面不远处看上去像是宫殿大门的地方。

  “有劳了，多谢。”谢过妇人之后，董嗣钦与莫暄翮三人便朝那大门而去，看着宫殿大门不过普通民居模样，简朴无华，只是大门宽大。门口两边守着两个族丁。见四个衣着华贵的陌生人到来，便提着兵器拦下。

  董嗣钦上前道：“两位小哥，麻烦进去通报一下贵族首领，就说东夷妫重华座下前来拜访。”

  一听“妫重华”三个字，两个族丁的眼神马上亮了一下，其中一人立马进入门内去通报，但出来的时候却是跟在好几个人身后，为首的为一须髯老者，看上去神采奕奕，而他一旁则站着一个敦实孔武的年轻人和几位较年长的人。

  老者率身后之人在董嗣钦四人深深一揖：“老朽钩夜族族长多戎，不知贵客到来，有失远迎，失礼失礼，里边请。”

  进得大门内，是一个不大的庭院，然后就到了正殿，也就是钩夜族族中当权者议事之所。在董嗣钦四人落座之后，多戎向他们一一介绍起了跟随出来的几个长老和殿中余下的族人，道：“我钩夜虽为偏远小族，耳目塞责，但也闻得东夷妫重华首领之威名。”

  董嗣钦向多戎道：“在下董嗣钦，先行代妫首领谢过阁下。”

  眼神正在董嗣钦四人身上徘徊的多戎点了点头，面色喜道：“原来是四位少侠莅临我钩夜族，请受老朽一拜！”说着，站起身来便要行礼，引得董嗣钦四人也赶紧站了起来，互相对拜致意。

  其余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多戎回复正襟危坐，道：“论形容之风流俊逸，风骨之出类拔萃，天下间，也就恐怕只有四位少侠可以当之。”

  董嗣钦神色端然道：“谢多前辈高誉。此番从东夷而来，在下四人重任在身，一为代妫首领向多前辈及族人致以问礼，二为查访民情解危除厄。”

  听得此言，多戎急道：“果真？”

  “但无虚言。”董嗣钦十分镇定。他是借此话看能否顺藤摸瓜，了解到穷奇为恶的波及程度，但若仅是钩夜族内之事，也可见机处理，建立钩夜族的信任。要助妫重华一统天下，不仅仅是见山是山而已。

  多戎轻轻叹口气道：“感念妫首领能惦记我们这偏远小族，本族虽然幅域有限人丁稀少，但安居这一隅，穷则穷已，尚能自保。曾有外族屡次相犯，也终苟且而活。老朽为族长四十年，悉知诸事，单论本族，倒是无甚碍。只是邻族之乱，若再蔓延，恐我族也难有完卵耳！”

  董嗣钦眉头一动：“哦，邻族之乱？”

  微一点头后，多戎郑重地看了董嗣钦一眼：“董大侠刚才言道查访民情解除危厄，想必定是知道穷奇之名的。重任在身，莫不正是为此？”

  看多戎分外肯定的眼神，董嗣钦应道：“没错，穷奇作乱上达尧帝、妫首领知晓，我等奉命前来除穷奇之害，逆贼狂徒绝不姑息。”

  多戎道：“那甚好，除去穷奇，也等于为我钩夜族解患。近邻穷榛族历来强大，早有蚕食我钩夜族之意，曾掠去本族不少疆土，本为我族之敌。这些年穷榛族因穷奇作乱，自顾不暇，我族也平静了不少。闻穷奇为少皞氏之子，面目可憎，奇丑无比，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常下山为害，不仅吃了很多人，还到处搅扰百姓挑起事端，穷榛族人口锐减，因之几近覆灭。据说，都没剩下多少人了。我族虽素与穷榛族有罅隙，但唇亡齿寒，若只是幸灾乐祸，恐我族也将命不久矣。”

  他说得凿凿有词，也是出于实心，令董嗣钦感叹聪明人需有远见，便道：“多前辈言之甚为在理，君之观事，不啻远虑，亦为近忧。穷奇作恶，尧帝震怒，苍生之祸，务必除之。”

  “好，好，四位大侠出马，必然手到擒来，我等恭候佳音。”多戎道，然后唤人吩咐了几句，再对董嗣钦四人道：“我已命人准备饭食，四位大侠还请在这里吃个便饭。”

  董嗣钦点头应允，这时多戎之子唲从站起来对其父拱手道：“父亲，儿子想要随四位大侠一起前去邽山见识见识，除掉穷奇，还请父亲准许！”

  没想自己的儿子热血翻涌，提出此议，多戎沉声按了下来：“这，为父以为恐不太妥，只是不知董大侠意下如何？”

  董嗣钦对唲从道：“尔父言之有理，我能理解小兄弟一片心意，然恶兽穷奇想必不容易对付，你跟随我们一起，若有危难保你周全没有问题，但是无需去冒这个险。再者，穷奇属穷榛族，我四人前来是奉妫首领之命，为除民厄，小兄弟作为钩夜族首领之子多参与进来，却是师出无名，这关涉到两族之间的问题。”

  听董嗣钦讲完，唲从道：“在下惭愧，没想到这一层，谢董大侠赐言。父王，还请恕孩儿口不择言！”

  多戎笑道：“并无大碍。为父知我儿热忱之心，只是记得以后三思而后行即可。”

  唲从一句“孩儿牢记父亲教诲！”就此落座。

  董嗣钦又继续道：“听闻穷榛族首领归于赫也被穷奇吃掉，此话可是当真？”

  “没错，归于赫七年前就丧于穷奇之口，还有他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现在唯剩下归于赫的小妹完黎带族人负隅顽抗。按理说，穷榛族出了大乱，周边曾受其欺凌的各族理应趁火打劫一雪前耻，可那穷奇是少皞氏之子，天神所降，魔力高强，食人无数，大家避之唯恐不及，更别提入穷榛族之域。”多戎道。

  董嗣钦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想必族中出此大乱，那完黎就算带着族人东奔西突，怕也无他族可容，只得守住旧地残喘，想是分外不易。”

  多戎等人也有点了点头。呈上来的饭食也是倾了钩夜族最盛的规格，一般这样的小族是很受忽视的，无人看重，如今有名动天下的董嗣钦四侠前来，他们少不得要拿出最好的美食款待。

  看到喷香的酒肉，董嗣钦忙道：“多前辈，我等冒然拜访，平常饭菜即可，如此盛情何以当得。”

  知钩夜族人力物力薄弱，一直都保持倾听姿态的莫暄翮与赵楠烛、扶仑也心存感激之情，莫暄翮道：“感谢感谢，就冲着多首领这顿丰盛的饭食，看来董大侠和我们三人也务必要把事办成才行。”

  她这句话，一下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饭后，多戎父子本执意要送到与穷榛族的边界处，董嗣钦婉拒，便与诸人在城邑外分别。

  沿着多戎所指的路前行，董嗣钦一边走一边陷入沉思，见他一脸凝重，莫暄翮凑到他近前，道：“大虾，看你满腹心事的，想什么呢？”

  哪知董嗣钦回了一句：“你当知道我在想什么。”

  莫暄翮不乐：“我又不是你肚里的那什么来着，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董嗣钦道：“聪明如你……”正说着，赵楠烛接了句：“怎会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一打岔，莫暄翮立马瞪了他一眼：“无理取闹。”

  赵楠烛笑了：“扶仑，你给评评理，我不过接了句词儿，怎么就成无理取闹了。”

  董嗣钦道：“我在想，穷奇为少皞氏之子，而少皞氏是华胥天尊之子、伏羲女娲之弟，也就是说穷奇为华胥天尊一脉，我们要除去他，是否会牵涉到华胥天尊的颜面，毕竟，我们是华胥天尊派遣下界的。”

  赵楠烛也点了点头，道：“后人中出了个邪恶之兽，恐也不是华胥天尊所愿意的，我想，她应当能理解我们乃是替天行道。”

  扶仑则道：“我们还未入穷榛境内，一切言之还尚早，该来的总会来，不必太过虑。少皞氏出身显赫，向在西狄之域，曾经也煊华一时，但其长居天宫不问世事，任得人间子民自生自灭。穷奇作为少皞氏之子，本身西天神兽，但却犯错触怒少皞氏，被贬下界逐到穷榛族领地邽山。无法回到天界，又与穷榛族人不睦，故而性情愈发异端，为凶作恶，族人受尽屠戮，苦不堪言。所谓除恶务尽，哪怕是少皞氏之子、华胥天尊后裔，我们也不能姑息。”

  说着，莫暄翮的眼珠转动，道：“传说穷奇厥形甚丑，抑善扬恶，为至邪之物、大恶之兽，真实面目不可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