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人-11
欣君电话里给凌志说完事,挂掉电话就觉得非常困。这倒不是因为这一天的忙碌和担心,更重要的是她居然敢和新君的前妻通电话,而且还是那种既置身事外,又身临其境的游说。她有些讨厌凌志,讨厌江城这个地方,虽然前几天新君在电话里面把江城夸成一个人间仙境,但现在江城把新君彻彻底底留在那儿,她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她非常懊恼自己居然答应凌志去和新君的前妻通话,这是一个自己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唐突之事。欣君不希望也非常不习惯别人来给自己做决定,在与新君的交往中,欣君也有一点心理准备,也知道迟早有一天可能会和新君的家人通话。但,这情形不是现在,不是马上。那要等一个自己做好一切准备,把所有想说的话提前打好腹稿,轻轻松松,灵活自如,胸有成竹。现在这样算什么情况?突然降临,还是骤然发生?在自己还有一点准备的情况就直接拉了上去曝光……对,就是曝光,是赤裸裸地曝光隐私,曝光那些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还得让最不想让知道的人知道。这与自己原先的设想完全不一样。
另一个就是欣君最难受,却又不得不抉择的事情。
这个家对自己来说是一个炼狱,离开与否都是迟早的事。可是,现在欣君最难受的是孩子。离婚,不是难事,结点在孩子。丈夫不放手孩子,但又不想对孩子负责,胡搅蛮缠,民政局,法院,地方跑了不少,但就是没有结果。对孩子不愿负责,但又不放弃孩子的抚养权,这种背理却得到法官的认可,口口声声是为了尊重法律,维护法律的尊严。这让欣君也是无可奈何。当然,自己也有致命的缺憾,那就是没有稳定收入。欣君心想:“就男人的这种唯有自己,没有家人的大男子主义作风,要是我有稳定收入,这个家还能维持到现在?笑话。要是我有稳定收入,十年前我就能和他分道扬镳。”可是,这些都是法官不想认可的证据,就像分居十多年等等理由一样,法官不嗤一鼻。
“说能证明你们这十多年时间就没同床?”法官是一种耻笑的表情,奸笑地问欣君:“你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关起门就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而且孩子也算是共同抚养的,也在叫他爸爸,这些都是你们邻居现场的证词。我们审判要的是证据,是拿得出手的证据证词。我们不能因为你这会儿说一句你们已经十年没同床了我们就采用。另外,你丈夫还说你们夫妻生活正常。我们到底该听谁的?”
欣君绝望了,从法官别有意味的叫嚣中她感觉到恐怖。就如同男人走出法院的大门就说的那句话一样:“欣君,你要滚蛋你就一个人走,净身出户这是你唯一的选择。但是,你想以没有夫妻生活来做最后的审判,我可以立即告诉你,等会儿回到家里我就……呵呵。”男人说完跳上一辆车扬长而去,把欣君一个人扔在大雨倾盆的大街上。
把脸皮撕破欣君就不敢马上再回到自己家,在大街上转悠了许久才在夜幕降临前去弟弟家。这是欣君在源西感觉唯一能去的地方。父亲是和弟弟住在一块儿的,在弟弟那场被自己男人有预谋的骗婚失败后,欣君其实也不敢去面对父亲和弟弟。可是,现在欣君无处可去,回家看看老父亲还算是一个唯一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你也有脸回来?”弟弟铁青着脸,嘟囔了一句。
“我来看看爸爸。”欣君诺诺地说了一句连自己都欺骗不了理由。
“听说你们现在正在闹离婚?”
“嗯。”欣君不想多说什么。
“那不要脸的东西什么意思?”弟弟嘲笑地问道。
“不管他做了什么,他还是你姐夫。”欣君不想告诉自己家人现在困境,只得绕开话题来解场。
“哼,还姐夫……”对于欣君的跑题话弟弟是满脸的不屑,用嘴角哼出来的话就是喷着火药味。果然,弟弟接下来的就说道:“你就说吧,让我去卸他的那一部分,腿?胳膊?或者你于心不忍,只要他的一只手?”
“别闹,你那是犯罪,要坐牢的。”欣君假装生气地说道。
“凭什么他那种混蛋就能逍遥,这种没天理的事情就只能摊在咱们身上?”
“这不是中间还夹杂着你的小外甥吗?要是没他,你想咋办就咋办,我绝不拦着你。”对弟弟的这种仇深似海欣君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把儿子抛出来救场。
这个时候从来不管事的父亲走过来,低声问道:“还是没结果?”
“嗯,法院也是胡搅蛮缠,说我的证据不成立。”欣君只能说这么多,她不敢把男人威胁她的话说出来让父亲担心。
其实,父亲也是不可能担心的。因为父亲接下来的话简直要让欣君奔溃。就听父亲说道:“能不离还是别离了,一块儿生活了十多年,还有一个孩子,离了那就不成家了。就像你十年前闹得那样,多伤两个人的感情。夫妻嘛,打打闹闹是正常的,他在外面有人也是正常的。你是女人,多体谅点就过去了。”
欣君惊得目瞪口呆:“这还是自己的爸爸吗?就是眼前的这位老人给我生命吗?”虽然父亲的这番话说过很多次,可是欣君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些话就是从父亲的嘴里说出来的。护犊子是人之常情,可是眼前这位老人表现的就像一位置身事外的路人甲,就是站在路边看自己摔倒也不过来扶一把的路人甲。欣君有些后悔来弟弟和父亲的家,不说自己无法在这个家里找到一丝宽慰,还有可能承受被人蹂躏的屈辱。欣君想拉开门立即抽身返回大街,可她的一双脚不敢挪动。心里发出一声踌躇的叹息:“这个晚上离开这个家我还能去哪儿?”
“现在江城把我唯一的希望给毁灭了。”欣君茫然地坐在床沿上,一点都不想动弹:“我现在该怎么办?就这样留在源西?还是前往江城去寻寻新君的踪迹?”这是一件非常那个纠结的事情,就如同新君信誓旦旦地把这计划告诉欣君的那个时候一样。舍得,说起来容易,践行起来就是非常痛苦的挣扎,刀锋剑影,血光粼粼。
夜幕降临,欣君把自己的身影贴在窗户上。窗外是一片灯火辉煌,车流不息,显示着这城市的喧闹和繁荣,寂寞与骚动。“我只要打开窗,跨上窗栏,轻轻纵身一跳,就会是一个轻轻松松,自由自在。”欣君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其实,这种想法欣君十年前就有,就在自己掂着肚子,在男人彻夜未归的那段时间,知道男人在外面有人的那时候起,自己就时常会有这种想法。但,欣君不想放弃孩子,一个尚在肚子里面的生命和一个未来。“也许,这只是一个幻想,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好的方面去想。”这是欣君告诉新君说过的话:“我要是把我的不幸和生活的苦难都表现出来,成天挂在脸上,伤在心上,我早就疯了。这些年他爱到这个家里来就来,不爱来拉倒,反正生活就是那么一回事,他管我简单吃喝,也给我的孩子一个父亲的名分。这就够了,我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没钱花了我就出去找点事情做,挣点钱我就给自己添置一点衣物,也算是能过得去吧。”
“你这还算是生活?”新君是疑惑的。
“怎么不是生活?我也知道我会有年老色衰,最终被他赶出家门的一天,可我还是他的老婆啊。无论怎样,我的名分还在,他还没有胆量把那个人领到我面前来。呵呵,我这个人生活很简单,一天只吃一顿,身上的衣服只要出门不冻着,不要破破烂烂露腚就行了。”欣君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说得轻轻松松,坦然自得,可是心里面却在挣扎:“这是我情愿要的生活吗?与人不善,这是我的命。走出去……我能有一个每天都能按时吃一顿饭的生存环境吗?”于是,欣君依然谈笑风生,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这些话有些荒唐?这么多年我生活的到底怎样,我从来不给别人说,甚至连我的父母都不说。我母亲是前几年才离开的,那个时候我的孩子还小……其实,我给他们说不说也都无所谓,因为我母亲她就从来不懂这些,也从来不想管这些,就连我们是怎么长大的她都不知道,我爸爸也是那样,一日三餐,一宿有住的地儿就行了,我是怎么长大的,怎么就和别人结婚了,他们从来就没问过一次。那次我挺着肚子跑回家,我母亲还非常生气,因为我回到家就是他们生活中累赘和负担,连她都没搞明白怎么会时不时地多出来一个我,还一口一个‘妈妈’,让她羞愧难当。”
“你就没想过过另一种生活?”这是新君无言许久之后才说的一句话。
“呵呵,想过又能怎样。我知道我的生活是没有未来的,更没有一点安全感。可是,我又能怎样?闹离婚,我也闹过,除了一身伤和收集到一大堆热嘲冷讽,我得到了些什么……这些,我没办法给任何人说,也就是和你熟悉了,有时候想找个人随便聊聊,发泄发泄吧……呵呵,你都变成我的吐槽了。”
“也算是听闻另一番人生吧。”新君不想打破什么,只得淡淡地说道:“我的生活很简单,一个人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虽然深感这座城市与自己的性格格格不入,甚至颇感孤独和无奈,也随时准备弃之而行。但是,抛弃这些就是对自己过去的彻底否定。重新开始,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就非常困难。首先是否定过去要有一个彻底的勇气,快刀斩乱麻。挤过独木桥,看风景的心态就不一样,十年寒窗养成的书生意气就是自己跨不过的一道坎。其次,现在有一个家,就对这座城的痛苦淡忘了。一个人一个家一座城吗,因为是先有了一个人,才有了这个家,城不城也就其次。另外,人还是要有面对现实的勇气的,油盐酱醋茶,虽然不是生活的全部,但它们却是生活的根本。”
这一次谈话应该是最愉快的。后来,欣君用一句话中断了交流:“没有油盐酱醋茶,那生活还不就是空中楼阁?我们活着,住的可以是茅草屋,在奢侈一点,能在屋内洗澡上卫生间最好;吃的可以是粗茶淡饭,要是在奢侈一点,一年能吃一次肉就是幸福满满。但这些都的有保证不是。向往更加美满的生活,在梦中吧。所以,现在我就是能拖就拖,得过且过。或许,这一天迟早要来,但迟一点总比早一点好些。”
欣君知道与新君的谈话开启的是另外一个梦想,可是这梦想与自己的距离会是多少……唾手可得?十万八千里?路,就在脚下。但,迈出这个门槛需要鼓足勇气。能让自己鼓起勇气的,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江城把新君留下了,也把欣君唯一的希望……
“或许,不改变自己我就永远出不了这个谜局。”欣君想下定决心一搏:“就以前往江城探寻一下新君的踪迹为理由,说服自己。”对于欣君而言,江城和漠北一样都是自己世界之外的地方。但有一段时间,欣君曾静下心来研究过漠北。当然,做这些事情欣君是不可能对任何人说的,即便是新君,她也是三咸其口。这是她心中的秘密,也是渴望。除了源西,欣君是不可能到其他地方去的,就连省城,男人也会对她大喊大叫:“你去哪些地方干什么去?另外找一个,还是想找个其他理由?”
面对男人的无理和猜疑,欣君本来就不想给他说什么话,但是自己得生活,起码能像自己的那些同学一样,不要说体面,只说给孩子一点未来的打算。于是,欣君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去适应社会,给孩子做一点保障还不行吗?”
“你就想去找另一个,不要把理由说的冠冕堂皇。我没给你供吃供穿?还是没有给孩子上最好的学校?这些你说,这些年我对这个家做了多少贡献?”男人是气急败坏的。
欣君白了一眼男人,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客厅。
夜还是了无声息的,男人今晚看来不可能回来,当然也不可能会和自己无理取闹。欣君突发奇想:“要是我就这样离开,去寻找新君所说的那座江城会怎样?孩子……虎毒不食子不是?这是我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或许我的离开会唤醒他对这个家的责任。再说,他外面的那个人好像也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她可以一天十多个电话召唤,但始终没有勇气站在我面前……这是她的原因,还是他的……这男人已经对我没有一点责任,可是对孩子……说不定还能作用。再说,我也可以让弟弟……哎,弟弟怎么可能会关照仇人的孩子,即便这个孩子还是自己的亲外甥……我到底该怎么办?”
欣君犹豫不决。但,现实就是很骨感的。要么就当作与新君从来没相识过,就连床头压在枕头下面的那本《99号卷宗》都从来没存在过一样,继续留守在这个家,继续过破衣烂衫一日只能保证一餐的生活,没有未来,波澜不惊;要么就是舍去过去,甚至连孩子都忘记曾经有过,去追寻新君,哪怕只是去看看留下新君的那个地方就行,换一座城开启另一种生活。这其实就是一个成人的困境,走不出自己,也走不出围城,就像捆绑在石磨上驴子,转了一圈还是回到原地。但,生活浪花还是拥着你朝前走,直到最后拍在沙滩上,成为某个角落里最不起眼的沙子。
“我何不先去了解一下江城?新君所说的那些都是新君的看法,他又不能代表我。就像新君原先给我介绍漠北一样,神秘,诡异,但又实实在在,就那样我还不是斟酌了好几天吗?”想到这儿,欣君打开电脑,非常熟练地在网页上寻找起与江城相关的信息。
后来,我问欣君:“欣姐,你怎么在不知不觉中下定决心了?”
欣君狡撷地笑道:“也许,我心里还有那么一点……什么乱七八糟的,可能就是因为新君的缘故,他神情并茂地给我介绍过你们江城,说你们江城这儿好那儿好,在冥冥之中我就觉得你们江城就是人间天堂。”
我想,欣君也没有说实话。当然最大可能还是因为新君,作为新君的恋人,欣君与新君应该是心有灵犀的。新君已经离开了他漠北的家,那么欣君就知道新君还想在江城有一个家,至少这就是一个梦想,那么这个家的女主人就不能呆在源西,她就该在江城,就算只是心灵的碰撞,擦出的只是一瞬间的火花,那也是永恒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