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 章 冲破藩篱
梦裳在浓浓的睡意中,感觉有人在擦洗自己腿上的伤口。这个不知怎么留下的伤口?时好时坏。刚刚好点,又因为淋雨过河或者不小心的碰撞,而旧疮复作。能这么轻轻的,像抚慰小孩子一样,一边吹着气,一边“像是哄着她不疼、不疼,”而试探着将她疮口内的脓水挤出来,然后再敷上药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奶娘。
“奶娘——”,她内心欢喜着,奶娘回来了。奶娘一定不忍看她如此的伤心,回来了。她用力的想睁开双眼,但因为一夜的不眠,整个人都在困倦之中,怎么也睁不开。眼皮像有千斤重似的,沉沉的,纵然她竭力,但还是无济于是。
是奶娘,是奶娘,她可以感觉得到。她喜欢奶娘这么轻轻地擦试,呵护着她。小的时候,为了能得到奶娘这份独有的爱,也为了能找藉口去奶娘家,她希望自己有病,也希望自己刮伤,一旦病了伤了,爸爸、妈妈便不会限制她,而还会急若星火地给她抱向奶娘家。然后,她就这样,躺在炕上,闭着眼睛,感受着奶娘那份来自母体的轻轻抚爱。
“奶娘,奶娘。”她的心底切切地呼唤,感谢上苍的垂怜,终于把她的奶娘送回来了。她要睁开眼睛,她要扑进奶娘的怀中,她要告诉奶娘,“你的裳儿病了,你的裳儿受伤了,你的裳儿每天都受人欺负……”,可是无论她怎样的呼唤,就是醒不过来,就在她慌恐至极而又百般无奈的时候,一阵脚步声离去,渐行渐远,“奶娘——”她焦恐地睁开了双眼,眼前的一切却是空荡荡的,没有奶娘!
她失望地看了一下四周,又望了望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捆了个结实。从帘子透过的光来看,至少也应该是正午了。她双手拄地,刚要站起来,却被眼前的景况惊怔了,她看见了脚底下,两个瓦罐里还冒着热气,瓦罐的旁畔放着一个包裹。
“奶娘——”她站起身,几步跑到门口,极目远眺,群山寂寥,哪有奶娘的影子?
不,奶娘!她忙乱地走着,两只眼睛一眼不眨地找寻着,她知道,奶娘来了,来了又走了。她不知奶娘为什么来了又走?可她知道,她一定要找到奶娘。
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看到了一条小路,这条小路虽然不能称之为路,但它却有踏过的痕迹,那些杂草虬枝有一人高,中间却有一条通道,她不顾腿上的疼痛,兴喜地跑了过去,然后沿着这条绿道向前走去。
奶娘,她心中迫切地想见到奶娘,也不管太阳如何的焦烤,杂草中有多闷热,双手不停地扒拉着那些阻挡她前行的枝条,一直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来到一片森林中,这片森林枝繁叶茂,虽然朝阴,但还是有些让人透不过气来。她举起双手擦一下脸上和泥的汗水,逡巡着四周,但见森林中虬枝绕藤,树影婆娑。
“奶娘,娘娘……”她呼唤着,胡乱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直觉有些天悬地转,整个树林旋转起来,而她再也站立不住,倒在两棵树中间。
易浓双眼微瞌,躺在娘亲的墓旁,像是在静静地倾听娘亲的声音。娘在告诉他,她听到了浓儿的话,马管家残了,梦老爷也残了。两个,曾经给她一生耻辱的人都残了。他们虽然活在世上,但却用他们后半生的痛苦,去赎这段永远赎不完的罪过!
回来的诸多时日,他除了弄点吃的,给梦裳送点东西,晚上不得不在洞中过夜,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躺在娘亲的身边。能够不用去复仇,不用纠缠在任何人的中间,而独自躺在娘亲的身边,是他的渴望,是他一直以来的渴望!
突然一个晴空响雷,紧接着刮起了大风。这种风在山林中绕行,呼呼的,就像吹哨子一样,遇到一个平地,窝起来,不停地打着盘旋,人们管它叫“旋风”。
旋风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一圈一圈,一浪一浪,越刮越高,越刮越快,小的时候,他就被旋风卷过,两眼迷糊,不辨方向,整个人都被它刮得浑沌。
小的时候弄不懂,但大人们却赋予它很多含义,说来说去,都跟冤魂屈鬼有关。谁要是被卷上了,回去一定要用他们特有的方式“处理”一下。
凭易浓多年的经验,他知道娘亲的坟前正在刮着那种旋风,而且不亚于他被卷那次。他是不信这一切的,自打他在蛇山洞跪求神仙后,他再也不信鬼神,神仙为什么没有听他切切的祈求,把他娘给送回来。
可这一次,他似乎不那么想,他觉得是娘听到了他的声音,给他的回应。他注望着,不敢稍一溜神,他从这儿螺旋式的风中猜解娘亲的话语。
又几个回旋,风渐渐的向四处弥散,只是一阵儿功夫,他身上落满了沙尘。
他有些失望地向天上看了看,见太阳已被浓云遮了起来,越来越重,笼罩得半边天都没了光亮。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娘亲的墓冢,点了点头,卷起地上的虎皮,向石洞走去。
墓冢和石洞间,原本有一条他踩下的小路,只是长时间没来,杂草疯长,那条路早已被吞没。
他抱着虎皮,穿行在杂草山林间,唯恐滴落的雨水浇在虎皮上,这是娘留下的,一共两张,那一张在石洞。
一想起石洞,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洞中的人。也想起了,他忘了解开梦裳腕上的藤条。一下午过去了,她该不会?该不会……他带着一种难以解释的心情步入洞中,一望之下,他手中的虎皮脱落在地,两只眼睛怔怔地望着地上原封未动的包裹……
他像是懵了,很长时间才想起向外冲去,外面彤云密布,雷声滚滚,整个四野群山都笼罩在大雨之中。
他不知怎么找,瞎跑了一段。又不知怎么喊,应该叫她什么?梦小姐,不!他从没叫过。梦裳,他又是如此的拗于出口,记忆中没有人管她叫梦裳。裳儿,他一惊,他怎么可以管她叫裳儿?那个裳儿,像小精灵一样,绕着花园奔跑的裳儿已经在他的记忆中死掉了。
“你、你在哪儿呀?”他茫然四顾地望着逡巡着,一把把抹去沿面而下的雨水,然后拼命地奔跑在杂丛中,一阵撕裂的声音,他的衣服被刮破,肩上殷红的血液瞬间被雨水冲洗。
“你、你说话呀,你在哪儿?”易浓依然慌乱地跑着,当他把面前的杂丛踏了一遍后,冲进了山林。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易浓有些像中了邪似的在山林中游荡着,脚下不停地走着,口中不停地叨咕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天地一片昏暗,整个林子被裹在黑漆漆的雨幕中。“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当他的眼睛一遍遍的被水冲洗后,他的心也好像被雨水浇透。山林中,野兽出没,有黑熊、有野猪、有狼,没有一种野兽会放过人的。“难道。”他有些神经质地撞荡着,似乎整个山林都变得煞气森森,他所知道的野兽像是约好了似的,以不同种姿态,把恐慌至极的梦裳围困在中间。
“不、不,”他慌慌地摇着头,两眼瞬间充满了血色,“裳儿、裳儿、裳儿——”
“裳儿——”这一声呼喊,像是要穿破云霄,整个森林都回荡着一个音色,绕曼不绝。
梦裳累了,她想睡,她不想抗拒这种诱惑,只想一味地睡过去。就在她沉在晕迷中不想醒来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这种声音像是带着无比的魔力,直震得她的灵魂都有些激荡。她睁开眼睛,疲累的看了一下,这才晓得天下着雨,她不知这是哪里?自己怎么会在这儿?她双手扒着树干竭力地站起,透过雨幕,她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黑黑的身影,而似乎就在她站起来的一瞬间,那个黑影也看见了她。
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易浓的脸有些抽搐。他怔然地望着,踏着落叶和杂草,一步步地向梦裳走近,然后把她抱于怀中。
梦裳没有挣扎,没有说话,这个人不只一次抱过她。一路走来,同行几千里,他用各种方式对待过她,喊着、骂着、推着、搡着、拖着、抱着!更重要的是,每一次自己都不许有怨言,要完全地顺从他!否则,他就要扔下她!
这一次她的内心有一种抵抗的情绪。她不想再顺从他,也不怕他再把她抛下。因为,在他抱起她的一瞬间,她想起了自己为什么晕倒在山林中?她要找她奶娘!奶娘在这儿。只是,她太累了,她没有足够的力气反驳他,便已沉沉地睡去。
易浓把她放在虎皮上,退去她腕上的藤条,伸手解开她的裙扣。
梦裳迷蒙中伸起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奶娘,不要走。”
易浓看了她一眼,把她的手挪开,然后轻轻地抱起,当退去白裙,只剩下内衣后,他怔了怔,把包裹打开,取出一套粗布衣服帮她穿上。
当一切做好后,他在洞内拢起一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