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梦中觉醒
梦老爷看了一眼报纸上的青玉瓶,语气平缓地道:“将这只瓶子查清楚。”身后无人,可身后的墙壁内却传出回应,“是,老爷。”一语刚落,有人敲响了书房的门,声间急促而沉重,还未待梦老爷怒斥,满面风尘的梦衣已推开了门,然后,一步步地走近,立在他的面前。
“你,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去接奶娘吗?”梦老爷大惊,上下打量了一下梦衣,但见梦衣脸色铁青,双眸充满着难以扼制的愤怒和鄙夷,手上还拿着一件沾满血色的长衫。“爸爸,看那样,我让你失望了,十几天就回来了,我应该跟你给我派去的向导周仁周游在去往jl县,岔路口镇,黄旗堡的路上,或者,我正在和一个莫名其妙的奶娘见面,而后大失所望无功而返……”
“你说什么呢?”梦老爷沉声地道:“我让你去接奶娘,你违了父令不说,还满口在这儿胡言乱语,没有一句话能让人听懂。”
梦衣痛苦地笑了一下,他的眼神有一种沮丧的悲伤,他向后退了一步,从怀中拿出一幅画,“爸爸,您看这是我的奶娘吗?她宽额厚唇两耳肥大,眼睛一大一小不说,鼻子还有残疾塌陷……”
“这、这是哪来的东西?”
“爸,您这儿不是还有一张吗?哪来的您能不知道吗?周仁报禀时不但给了您一张同样的画像,还说,这个人在碾子山当过奶娘,有一个儿子……”
“他从来没给我什么鬼画像,她在碾子山当过奶娘,而且是梦家,又有一个儿子,不正是与你奶娘的情况相符吗?”
“爸爸,她虽然在孟家当过奶娘,但却不是林夕之梦;她虽然有个儿子,但在三岁的时候却不幸夭折;她虽然也奶养过别人家的孩子,但却是22年前,而22年前,我和妹妹还没有出生呢。我不知道,她到底奶养的是谁?这么多疑点,这么多天差地别的信息,而我的爸爸,一向唯谨是尊的爸爸竟然煞有介事地让我和黎雨隆重出行前去接她。可笑的是,我和黎雨不但信誓旦旦地以为能接回奶娘,为了尽早地到那个黄旗堡,只要有车,昼夜不息,只要有马,马不停蹄……”梦衣一想起他和黎雨百般憧憬,见到奶娘的场面就有些心酸,若不是黎雨对奶娘太过好奇,若不是自己太想晓得奶娘现在的样子,他们二人和周仁恐怕还在路上呢。
那天的景色真是怡人,夕阳西下时分,太阳的光晕不但将连绵起伏的群山照成蓊郁的碧色,峰顶还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沿着山脚流淌不息的泉水像一条锦色的多情玉带,与漫山遍野的山花争情斗趣,草色吐香,浮云舞步,二人并辔而行,行在山水之间,行在天地之间,说着各自的童年趣事,幻想着即将发生的,各种各样的情景:他们见到奶娘,奶娘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态;妹妹突然惊闻奶娘回来了会是怎样的景况;还有警志,在他全然不了解状况时,忽然听到这个惊天的消息,他会是一种怎样错愕的面孔和眼神……
“梦衣,我现在就想见到奶娘,她老人家能给我们带来太多意想不到的东西。我也好奇,奶娘她多才多艺,是不是她的容貌也让人惊为天人。”
“这有何难,画出来便是。”
“你?”黎雨戏谑地摇了摇头,“你的画技,我实在不敢恭维,随意还好,要是给你定了格,我就没见过,你有哪一张画像还算说得过去。”梦衣笑了一下,抬头向前努了一下嘴,“黎公子,在下不敢献丑,我说的是前面的那位。”
“你说的是周仁?”
“你可别小瞧了他,他的画作连爸爸也惊叹不如,你知道,爸爸为什么派他找奶娘吗?一是他为人处事小心谨慎,二是他能把访到的人画出来,回来报禀。”只是二人没有料到,当停下了马匹,找到了宿头,周仁画出奶娘的画像时,二人大惊失色。
梦老爷听罢笑道:“于是,你就逼问了周仁,然后便和黎雨日夜兼程往回赶,想问问我这是为什么?”梦衣有些苦意地摇了摇头,“爸爸,你不觉得,我现在问你这个有点像痴人吗?我回想了自从所谓的梅府表少爷撞进妹妹的花园开始,我们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很古怪,最后,让我不得不承认,你不但是这件事情的参与者,更是幕后的主使者,因为,从一开始,你便知道撞入妹妹花园的人是易浓。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想置他于死地?而不惜嫁祸于他!”
“放肆,谁说我嫁祸他了?我只是不想让你和裳儿见到他,更不能和他亲近,因为,我不喜欢他,你妈妈更不喜欢他。”
“因为你和妈妈不喜欢,就可以让他永远消失吗?因为我不想承认我的爸爸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你就可以永远欺骗我吗?因为我不敢相信爸爸才是幕后的黑手,你就可以永远和我演戏吗?”梦衣过于激动的声音令他全身颤抖,脸色也趋近于苍白,“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为了万无一失可以派人追杀他,你竟将你的儿子安排到千里之外。”
“住口,”梦老爷立喝一声,“你胎毛未褪,竟敢教训老子,谁说我派人去杀他?”
“爸爸,你以为我的脑袋真的那么不开窍吗?这前前后后疑点重重,我还能单一的相信你把我支离开sh只是为了避免见到易浓吗?我进了公馆后,便去见老相,因为我知道,老相只要听到一点阿浓的消息,便会告诉我。只是,我没有料到,你们竟然把老相折磨枯槁得如同死人。只是,他为了他的浓儿坚持不咽这口气,就是期盼着有一天能够见到我,让我看在和阿浓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去救他。”梦衣说着,将手中的血色长衫抛在桌案上,“老相怕见不到我了,把要说的话都写在了上面。你可以逐字逐句地看。”梦老爷看了他一眼,大怒道:“谁说的话你都信,只有你老子说的话你不信。”
“爸爸,二十年,从我记事那天起,马管家几乎从未离开过梦府,如今半月未归,爸爸,你能告诉我他去哪儿了?究竟去做什么?”梦衣说着,心痛地摇了摇首:“爸爸,他已经够可怜的了,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活过来,何必赶尽杀绝呢?不管怎样,他的娘都是妹妹的奶娘,妹妹是吃他娘的奶长大的,没有功劳还有苦劳!”
“哼!”梦老爷冷哼了一声,“竟敢跟我谈功劳苦劳,如果不是她,裳儿怎么会这样?不错,是吃她的奶长大的,但她也害了裳儿一辈子!我本来也不想改变这个状况,只要他悄无声息地在大山里活着,不再招惹我们梦家,我会给他一条生路的,谁知,他不但来了sh还闯进了我们梦家,这是我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因为他欠我一条人命。也罢,你既然知道了,就索性不用再骗你,要是你真的去了jl还得多一番周折解决那个冒牌奶娘,你出去吧。”梦老爷极为自然地说着,好像他所做的一切都情在理中,这让梦衣更有一种刮心刮肺的冷,这是爸爸吗?看他的神情,他连伪装都已经不屑于去做。以前,他至少让他和妹妹生活在慌言中,也为此真的天下遍寻早已离世的奶娘,周仁,这是他晓得的,每一次寻奶娘回来,都会将他亲身的经历和发生的故事讲给他听。
“还有,”梦老爷看了他一眼,“这件事情最好不要让裳儿知道,否则谁也无法预料后果会是怎样?”
他还知道,他还有一个裳儿。梦衣苦笑地摇着头,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精神错乱,还是爸爸是不是突然遭受了什么精神打击?怎么仅仅十几天他就变成这个样子,还是原本就如此!
“你听见了没有?”
梦衣没有出声,木然地向外走去,他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真希望回到从前,哪怕是十几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