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马大佛爷【下】

  今天，恰好是冬至。</p>

  和张龙虎出生二十年前的冬至一样，北京城里早已是漫天飞雪，整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雪已经可以淹没人的大腿，所有人都在抱怨今年的冬天怎么这么来得也太早了些，而且好像也冷得格外厉害了点。</p>

  一个中年男人穿得很奇怪，青衫，仗剑，腰上挂酒壶，走在郊区。</p>

  他的衣服并不厚，青衫里也就套了件贴身的衣服。</p>

  脚步如风，快得让人看不清。</p>

  足有两尺深的雪地却只留下一个才半寸不到的浅浅脚印，这简直让人怀疑这个人的身体是不是用泡沫做的，竟然这么轻？</p>

  这个中年男人面色冷峻，分明的棱角如同剑刻下的一般。</p>

  这个男人现在正向着那半山腰的一处小四合院而去。</p>

  不一忽儿，他就已经来到了门外，也不敲门，脚步一点，就纵身跃起丈高，然后脚下一踩那院墙就直接如同燕子般掠了进去。这等高深的功夫，没有几十年是磨练不出来的。</p>

  四合院里有一个小池塘，小池塘里有鱼，池塘前有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正在垂钓的老头儿，老头儿仿佛睡着了，一动不动。</p>

  雪落在老头儿的身上已经很厚了，但他仍然没有动。</p>

  中年男人也没有动，负剑而立，雪落肩头，静静看着这个老头儿。</p>

  老头儿的鱼竿忽然动了起来，他也随之睁开双眼，然后手腕轻轻一抖，一条鱼就已经顺着鱼竿的线从湖里飞了出来，天上的阳光照射在它的鳞片上显得分外灿烂。</p>

  艳阳天，万里飞雪。</p>

  老头儿淡淡道：“你还是来了。”</p>

  中年男人道：“我本就该来了。”</p>

  老头儿将鱼从钩儿上取下，然后扔进池塘里，道：“你的确该来了，十二年了。”</p>

  如果细细一听，便能从这个老头儿的沙哑嗓音里听到一点儿……娘炮！对，就是娘炮，让人感觉他的声音总带些娘娘腔。但没有人敢因为这点儿嘲笑他，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说话带着些娘炮儿音的老头就是马西风，马大佛爷。</p>

  中年男人就是张天士。奇怪的名字，奇怪的人。</p>

  张天士道：“你等了多久。”</p>

  马西风道：“不久。”</p>

  张天士道：“不久是多久？”</p>

  马西风道：“堪堪一个小时。”</p>

  张天士盘膝坐下，道：“好！我也等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你便领死。”</p>

  于是，这个叫张天士的男人就静坐在风雪里，而马西风则稳坐钓鱼台，躺椅摇摇晃晃。</p>

  张天士道：“你这样钓不到鱼。”</p>

  马西风叹道：“愿者上钩罢了，鱼如人。”</p>

  张天士冷道：“不久后，你就会变成被剖空的鱼。”</p>

  马西风老眼浑浊，淡淡道：“已经十二年了，有些东西能放下，有些东西却永远放不下。天士啊，你我这一战，注定会有一人死，不过，我还是不希望你在京城里大开杀戒。”</p>

  张天士冷笑一声，道：“你这老太监，只有一个后人，当然不希望我大开杀戒！我若将你的儿子杀了，你岂非就断了香火？老匹夫，待我杀你后，再将京城里的那些狗都屠个干净！而今我已无官一身轻，想杀谁，就杀谁！神挡我，一样的杀！”</p>

  马西风道：“执念啊执念，仇恨何尝又不是执念呢？”</p>

  张天士道：“正因为有执念，人才有活下去的理由！”</p>

  马西风苦笑道：“你不是学道么？道家讲究无为，放下执念。”</p>

  张天士冷冷道：“无为，也得待我除掉你们这些执念后。”</p>

  马西风不再说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进屋里。</p>

  张天士起身，一个小时已经到了。</p>

  马西风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刀，短刀，二尺三的短刀。</p>

  马西风将短刀拔开，多年未曾出鞘的刀依旧锋利如昔。</p>

  张天士也拔开剑，三尺七寸的剑。</p>

  马西风道：“你的剑呢？”</p>

  张天士一抖手腕，道：“这。”</p>

  马西风道：“这不是你的剑。”</p>

  张天士道：“那柄残剑，我已经把它葬了。这柄剑，是她自己打给我的，叫兰馨。”</p>

  马西风浑浊的老眼闪过一抹遗憾，道：“出手吧。”</p>

  雪将住，风未定。</p>

  这个自负“一剑可当百万师”的男人终于出剑了，不再如往日那般中庸随意，此刻显得如绝世天剑，锋芒毕露，这种气势，让周围的飘雪都被迫开，无法近身。</p>

  马西风喝道：“好剑！”</p>

  在这一刻他的气势陡然一变，手腕一抖，二尺三寸的短刀在手中一个回旋，然后迎上了张天士手中那柄三尺七寸的青锋，名为兰馨的青锋。</p>

  张天士手腕一抖，七朵剑花化作七颗寒星，封堵马西风浑身上下七处大穴！</p>

  马西风嘴角挂起一个苦笑，以短刀横切，然后身体向一侧飘出，一道寒光扑向张天士。</p>

  张天士嘴角已挂起一个戏谑的笑容。</p>

  两个强者间的对决，一个强者嘴上挂起这种戏谑的笑容的话，通常都代表了他将要胜利了。胜代表了光荣，荣耀，而败，则意味着死。</p>

  张天士长剑一抖，地上的雪花飞溅。</p>

  马西风快步后撤，而今的张天士已不是十二年前的张天士，韬光养晦，磨剑十二年，而今利剑出鞘，问天下英雄，有谁能挡其锋芒？</p>

  马西风已经老了，张天士却正是生命灿烂之时。</p>

  所以，马西风败了。</p>

  在雪花落下的时候，他已经看见了一点寒光向着他的喉咙刺来，避无可避。</p>

  他已闭上了眼睛。</p>

  他已在等死。</p>

  等死的感觉并不好受，这点马西风当然知道，一瞬间就好像一年那么漫长。但是，好像过了几十年一般，马西风却并未感觉到那种冰冷入喉的感觉。</p>

  睁眼一看，正见张天士的长剑正悬于自己喉咙前半寸。</p>

  剑刃的寒气甚至让他的脖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p>

  马西风道：“好剑。”</p>

  张天士冷笑道：“本是好剑。”</p>

  马西风叹道：“我输了。”</p>

  张天士道：“你有什么遗言？”</p>

  马西风道：“没有。”</p>

  张天士道：“算个男人！”</p>

  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且慢。”</p>

  张天士已听出了是谁的声音，华星士，传说祖上是华佗，他是一代神医，而这个华星士的外号就叫“活华佗”，都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不能治好的病。（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