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当年

  奔驰良久,舒望晴身下的野马大汗淋漓,终于开始慢了下来,青山的山麓之下,停下了脚步。

  舒望晴一路颠簸,这时几乎被震得全身骨架都要散了。

  她缓缓扶着腰,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一落到地面上,便手足酸软,整个人不争气地就此躺倒下来。

  载她到此的那匹野马走到她身边,亲热地伸出舌头,舔舔她的脸。

  这是一匹神骏的白马,看口齿应该还很年轻。

  舒望晴知道越是野性难驯的骏马,一旦被驯服,便越是认主。她忍不住也伸手,拍了拍马儿的脑袋。

  白马似乎很喜欢她的这种亲昵,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舒望晴觉得有些痒,禁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总算稍许洗去了郁结。

  远处马蹄声响,呼延邪这时刚刚赶到,见到这副情形,忍不住冷笑。

  他翻身下马,将手中所持的一柄佩剑扔向舒望晴,自己从腰间抽出了随身携带的腰刀,双手持了,冷冷地道:

  “打一场!”

  舒望晴接过呼延邪扔过来的佩剑,勉强用剑身撑住地面,缓缓地拄起身子——这时候,她哪里还有半点力气,能再与呼延邪打一场?

  “这一场,为了上林苑你对孤犯下的大不敬!”

  舒望晴也记得清楚。

  当年在上林苑,一曲《十面埋伏》,一柄“龙渊”,她曾认定呼延邪是害死左家的大仇,愤而出手。

  当时还是萧怀信一手拦下的。

  一想到萧怀信,她心头难免隐痛阵阵。

  若不是信王,只怕她会一辈子都蒙在鼓里,看不清真相吧!

  舒望晴拄着剑身,缓缓站了起来。

  “来,打一场,拿出你血性出来!”

  呼延邪将自己的剑鞘往远处一抛。

  “你不是一直都认定俺们北夷人都是嗜血的蛮族,而孤则是灭你一家一族的元凶的吗?”

  舒望晴眼中泪水迅速地涌出——

  是她识人不明,是她有眼无珠……是她一直看不清真正的仇人是谁。

  “来,举起你手里的剑,把孤当做你的仇人,好好打一场!”

  “你不要告诉孤,经历了这么多,你竟然还不知道什么叫仇,什么叫恨?像你这样软弱认命的女子,活该你永远都受良心的责备,死了也不得安生。”

  舒望晴身子晃了晃,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是呀,死了,死了又如何?

  死了便真能解脱了吗?

  与其将这仇恨一世一世地背负下去,倒不如,搏一搏。那些人给她造成的伤害,以及给那人造成的伤害……她终究要,讨还回来!

  仇恨的火苗只一小簇,却将舒望晴体内那一点生机点燃了。

  她扶着剑柄站了一会儿,一转头,正见到呼延邪冷若刀锋的眼神,和他正正持在身前,那柄锋利的腰刀。

  陡然间便见她持剑在手,在空中向呼延邪疾跃过去,剑尖如毒蛇,迅捷无比地点向呼延邪喉间。

  这一手兔起鹘落,快如闪电。

  饶是呼延邪曾经在上林苑见过她使这一招,也差点没防住。他反手一刀向上撩,终于在最后一刻险险地拨开她的剑刃——

  呼延邪吓出一身冷汗,一时心中有点后悔,后悔自己冒冒失失,就此点燃了舒望晴心中的复仇之火,也不知是祸是福。

  可是眼下他再也无暇细想,因为舒望晴后招已至,手中的剑源源不绝地向他招呼。呼延邪不得不全力应付,一时之间,颇有些手忙脚乱。

  两人一刀一剑,斗了良久。

  斗到后来,舒望晴早已全身脱力,只勉强拄着剑柄,远远地站着,目光绕着呼延邪转来转去。

  呼延邪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知道这女子眼光锐利,她目光招呼的地方,都是他身上的破绽。

  “不打了——”

  呼延邪性情豪迈,见舒望晴已经重燃了斗志,不再一味求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愿再打。当下他就将腰间的佩刀远远地扔了出去,背对着舒望晴,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这时正是午后,阳光正好。远远地能见到有几匹骏马正载着骑手,朝呼延邪这个方向奔过来。

  “呼延邪!”

  舒望晴在他背后开口,冷冷地问。

  “我只问你一句。”

  “当时你去京中,私下里见信王,究竟是何用意?”

  呼延邪头也不回,只冷冷地道:“你就只觉得你大顺朝的子民才是人是不是?北夷这生活在阴山脚下的数十万牧民,便不是人了么?”

  舒望晴没曾想她一句问话,竟逗出了呼延邪这天大的抱怨出来。她忍不住一怔。

  “那年我私下进京,是想与信王先就通商互市商议一番,再正式向大顺皇帝本人提出来。”

  原来,当年北夷王呼延邪进京见萧怀信,是为了给北夷百姓寻一条生路。

  那一年北方曾受过雪灾,万里牧场冰封,冻死牛羊无数。到了早春时节,北夷全族已经快要熬不住了。没奈何之下,呼延邪为了一族之人的生计,入京寻信王商议。两人都觉得,两族若是能在边境通商互市,便既能解北夷的燃眉之急,又能叫大顺臣民得了实惠。

  没想到,就是因为这次见面,信王竟被萧怀瑾视为“通敌”,再加上萧怀信又因舒望晴的缘故牵扯进了凤凰台的旧事,才有了后来兄弟手足相残的这一出。

  所以呼延邪此时全无好气,忿忿地说:“你这女人,与那脾气又臭又硬的左绍元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舒望晴听见他提及先父,更是不忿,柳眉斜斜地上挑。若不是她此刻全身再无半点力气,只怕她会再度抬手,一剑就朝呼延邪刺过去。

  “左绍元一直视这些普通的牧民为心腹大患,一定要将这些老实本分的普通人都赶到阴山以北的苦寒之地去。却丝毫不知真正威胁青州的力量其实是……”

  呼延邪说到这里,突然住嘴不说了。

  舒望晴好奇地朝他瞟了过去,只见这相貌粗豪的北夷王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抬眼眺望着那疾奔而来的一行数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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