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突变
眼前出现了让我魂飞魄散的一幕,手里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发出空灵的巨响,我紧捂着嘴,连连后退了几步,头皮猛地炸开,喉咙里不可自抑地冲出一声恐怖的惊叫。
房梁上,一束白布静静地悬下来,老人的头向旁微微地歪着,干枯的脸已完全曲扭,半截舌头向外吐出,眼翻着白,仿佛正阴冷地看着我。
莫名其妙地从窗口涌入一股凉风,悬挂着的尸体慢慢晃动起来。
我紧捂着嘴,感觉心脏随时会从喉咙跳出来,惊叫声已经被捂成了呜咽,我退无可退,将脑袋死死扣在柱子上。
“别怕……”身后忽然传出一个淡定的男声,我感觉有只手搭上了我肩膀。
我像只被点击的动物一般,竖起全身的汗毛吓得再次跳起来。小心地侧过脸去,我从指缝里看清逆光中麦戈坚毅的脸。
“吓死我了麦戈!”我失常地大喊一声,转过身猛地扑进麦戈怀里,所有的恐惧在这一瞬间被驱逐。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抱紧眼前的温暖体,温暖,而安全。
事过后我回忆起这一幕,隐约记得当时,男子宽阔的胸膛轻颤了一下,手臂犹豫着抬起,踟蹰地轻轻落在我背上,安抚地轻拍:“不怕……”
我想我一定是被灯儿感染了,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泪腺也和灯儿一样发达,麦戈将我从卧房揽出来以后,我像被洒了芥末一样开始哭,连程序也和灯儿一模一样,先是小声抽泣,然后是无声哭,撇嘴哭,最后嚎啕大哭……
麦戈肯定也像当初我讨厌灯儿一样讨厌看我哭,这时候我大彻大悟地想,当初我不那么讨厌灯儿哭就好了。
“我哭好了。”走完所有既定程序后,我抽着鼻子看着麦戈说道。
他拿眼懒洋洋地瞅着我。忽地。那张始终拧作一团地黑脸动了动。下一刻。他忽然启齿淡淡一笑。
我眨了眨眼。强忍下想要抬起手揉揉眼地冲动。
见了我地离奇动作。他再次恢复没有表情地白纸面孔。瞟了我一眼说道:“李婶家地事。你以后不必再管了。”
“我……”
“你能来探望她……我代她想你致谢。不过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希望以后别再打扰他们一家人地清净。”他说道。我开始怀疑刚才那个浅浅含笑是我极度惊恐后出现地幻觉。
“是啊。他们一家人含冤莫白在地府团聚。地确是很清静呐。”我冷笑道。
“含冤莫白?”他疑惑看着我。
“我只是……直觉……这件事还有疑点……”我脸红了红。用直觉来解释问题,呃……
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却不说话。
我更觉局促,将身子向旁移了移,道:“你觉得……李妈妈是自杀吗?”我向卧房里示意了下。
“嗯?”他轻嗯了一声,“狗子和铁锤是李婶的命根子。”
“哦。”我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睑。
……
从李婶家回来后,我开始觉得有些浑浑噩噩,我总是做梦,梦里李妈妈和铁锤的脸不停交替出现,苍白,悲伤。
我越来越嗜睡,无端地醒来,又沉沉睡去,长时间地躺在床上不愿起身。
再后来,人们说我病了。
恍惚中,我感觉到有双清凉的手抚上我的额头,然后有个怯怯的声音大喊道:“呀,小姐烧得好厉害。”
我想睁眼看看是不是灯儿,如果是,我就凶她,叫她不要吵!气死我了,这丫头怎么就是不让我睡觉!
可我发现自己的眼皮好像黏在了一块儿,怎么也睁不开。
呃?这是怎么了?
我来不及想清什么,又沉沉睡去。
后来的事我记得很模糊,只隐约听见耳边穿梭着陌生的熟悉的声音,唯一清晰的,就是母亲淡淡的抽泣。
我想告诉她,不怕不怕,我没有生病。可我全身乏力,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再后来,总是有(本書轉載拾陸κ文學網)苦涩难闻的药味回绕在我鼻息处,喉咙里,我下意识地扭着头抗拒。
“织儿乖,乖乖喝下去,病就可以好了。”我听见母亲的声音。
我只好启齿一口口吞咽下去。
有时我会醒来,眼前时常出现熟悉的面孔,子琛,墨衣,水衣,烟儿,甚至是父亲和蓝沁,他们都一脸忧色。我有心要笑着向他们打招呼,但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片刻,眼前一黑,我再次沉沉睡去。
我想,这是上天要收回他对我的额外宠爱了。
“小织,小织……”
又有一次,我不停不停做梦,有张脸重复地出现,他提着花灯在灯火朦胧间笑看着我,他的话又多又奇怪,他拿花生和地瓜来献宝,可他就是不让我看清他的脸。
我生气了,我揉着眼说,“小猪,别躲了,我看见你了!”
然后他的脸真就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漂亮的澄澈大眼睛,正焦虑地瞪眼瞧着我。他睫毛卷翘得让女孩子妒忌,两道有着柔和线条,仿佛永远不曾扭结的眉毛此刻也揪成了巨大的八字。他俯着身,一缕头发从脸颊处滑落下来,拂过我下巴,痒痒的。
他可真好看!
我眨巴一下眼睛,突然伸出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唇。
然后我将手抬到他的脸部,有心要狠狠掐下去:混蛋,你当我陆小织是玩具吗,高兴的时候屁颠颠跑来,不高兴的时候八百年不出现!我要掐你,我要咬你!
但奇怪的是,我手指上没有任何力道。小猪看着我的动作,愣了愣,忽然握着我的手放到脸上摩挲着,脸上的表情纠结又痛楚。
呃!这人!
我皱着眉头想要将手抽回,可怎么也使不上力道。心里一急,我再次失去了意识。
只听耳边小猪沉声道:魏彬,快马回京,将刘御医绑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呼吸不是那么沉重了,脑袋开始慢慢清醒过来,我睁眼时总是看到一个大胡子的老头子,他乒乒乓乓地在外屋捣腾着药物,吵死人了!
“小姐,您好点儿吗?”我听到他沙哑的声音。
“好多了。”我冲口回答。忽然愣了愣——我居然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太好了!”老头忽然兴奋地大叫一声,又把头凑过来问道:“小姐可看得见老朽?”
我眨眨眼:“老头,你的胡子好长啊,用什么洗发水?”
他的笑容凝在脸上,然后一点点慢慢消失掉:“哎,想不到还没有医好”
“哎老头,”我虚弱地冲他甩了个白眼:“我好饿啊。”
他反复看了看我,忽然容光焕发,大胡子又激动地抖擞起来,“好好,小姐请稍等!”说完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我斜靠在床头,向四周看了看,所有景物都清晰地呈现在我面前,不再带着朦朦胧胧的虚无感,我咧嘴笑了笑:嘿死神,看,我又胜你一局。
我的屋子在我病好的消息传出后热闹了起来,家里人来来回回地出入,父亲激动得热泪盈眶,甚至大娘也礼节性地来探望了我。
我仍然虚弱,但明显地好转起来。老头说还需要观察几天,我摆手笑道,死不了的,放心。
话未说完,忽地,我口中一阵腥甜,哇地喷出一口热血。
暗红的血迹在我的裙摆上缓缓散开,屋子里静得可以听见细针落地的声音。
父亲的目光落在我裙摆上的血迹上,脸色一下煞白。
“无妨,淤血散尽,小姐的病已好了九成。”只有老头面露喜色。
父亲的脸色依然没有缓和,他看了一眼僵坐在身旁的大娘,忽然腾地站起身,宽袖一甩冷声道:“刘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
“也好,老朽也正好要跟大人说件事。”老头看了我一眼,收拾了东西和父亲前后走出。
大娘惊恐地看着他们离去,回头扫我一眼,嘴角怪异地抽搐了一下。
我看着裙摆上的血迹,疲惫地阂了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