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荆门第一美人
第二日茶礼,我磨磨蹭蹭不肯去前厅,耐不过父亲的反复催促,只得硬着头皮前去。路上听聒噪的丫鬟说起,昨夜陆荆禾一夜不曾回房,今天一大早不见了人影,把爹和大娘气得直跳脚,我听闻后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一进屋便见父亲虎着脸在案前来来回回踱着步子,除了陆荆禾府里上下都已到齐,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左侧安安静静立了个垂着手的红衣女子,身材纤细,瘦弱的肩,柔和的曲线延伸至腰部,以惊人的弧度凹陷下去,腰肢紧束,盈手可握。云袖裙裾,流苏下定隐藏了一双修长得令人妒忌的美腿。
或许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微微侧过脸来。
于是,毫无准备地,我扭头对上一双动人心魄的绝美双眸,她垂在额前的发丝无风自动,我双手敛在身前,衣袂贴着肌肤轻轻飘动,凉丝丝的,很舒服。眼前的那双眸子如同春水里的漩涡,下一刻仿佛就要将我吸了进去,掉进一个忧伤而寂寞的世界。我手指绞了绞,垂下眼睑慢慢地深吸一口气——好美的女子!
“大嫂。”我冲她颔首。
她含笑着点头,眼里的忧伤淡淡泛开。
我定定看着她,神色一动,装作无意地歪了歪头,眼睛飞速地瞟了下她的左眼。果然,眼角下,一块拇指大小的暗红胎记狰狞躺着。
我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不觉为这女子感伤起来。
她似乎意识到我惊讶的目光,远山黛眉轻轻皱了皱,受伤地别过脸去。
我不禁懊恼起自己的无礼来。
陆荆禾到最后也没有现身。爹和大娘对这个新儿媳万分歉疚。尹蓝沁不多说什么。不卑不亢地敬完茶。丝毫没有失了礼数。
由于尹宣地事前作用。我原本对尹蓝沁没有丝毫期待。想来也是个和陆椰蓝同样骄纵地官家小姐。如今见她这般大度宽容。不觉增了几分好感。尹蓝沁是荆门有名才色双绝地奇女子。陆府上下早已将她传得神乎其神。但见了本人。却因那枚骇人胎记光华尽失。而陆荆禾更是新婚后几日不曾露面。私底下自然少不了闲言碎语。我赶巧撞见几次。便警告了那长舌之人。一时府里也清静不少。
她极少出门。我只偶然在荷塘边见过一次。那时她目光涣散地望着池中地枯荷怔怔出神。脸上泛着漫天地忧伤。
见我也不搭话。只温和地淡淡一笑。就这样沉默着各倚一角。径自想着心事。竟也似乎有了些许默契。
良久。她浅笑。道。“妹妹可有兴致一起煮茶?”
我错愕。鬼使神差地。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的屋子是真正意义上的古色生香,每一道物品都透着特殊的韵味,那份端庄秀雅的内敛气质,绝不是随便可模仿得来的。
屋里点着极品的檀香,淡淡的香气缭绕出朦胧的迷离,蓝沁纤手提着紫砂壶,一线泛着清新香气的茶水笔直倾斜下来,在杯中泛起淡淡的涟漪。
我不会品茶,只知笨拙地小口啜着,她掩口轻笑,却非嘲弄,声音柔和,道,“来,应该这样……”
房中的墙壁上,挂着些大气磅礴的字画,细看,竟是怀素的《自述贴》。我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到署名处,见霸气中透着股娟秀,以狂草叙以蓝沁二字。
“这些字画……”我错愕地看着她。
她脸微微一红,“是蓝沁闲来无事,玷污了圣家的名笔……蓝沁生性阴柔,终究摩不出这狂野大度之气。”
我摇头赞道:“嫂嫂莫要自谦,能将狂草临摹自此的女子,天下几人而已。”
她浅笑莞尔,下意识地用手撩了撩左脸的禁脔。
我歪头看去,放柔声音试探地问道,“嫂嫂,恕小妹冒昧,你的脸……可以让我试一下吗?”
她愣住,脸色阴晴不定地闪过各种光芒……
不日后,传闻已久的荆门才女尹蓝沁开始露面,人们在咋舌震惊之余,津津乐道地传颂着陆家大少***绝世美貌,人们道她容貌倾城,道她才情绝伦,道她与陆荆禾郎情妾意,道她左脸眼角的彩绘蝴蝶翩然于飞,乃是这绝色容颜的神来之笔。
蓝沁把盏而笑,她抬眼看我:“人们空谈蓝沁之美,岂知椰里之良善?”
我来不及答话,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良善……
……
不久后我得知,罪犯李铁锤,奸杀四女,残害亲弟,自知罪不可赦,在狱中自尽。
我疯狂冲就出去时,狱卒正抬着他的尸首去义庄,素白葛布,染得血迹斑斑,胃里瞬间涌起一阵翻江倒海的翻腾。
我找到子琛质问,他抬眼看我,淡然微笑:“他冒犯过你……”
果然近墨者黑,此刻子琛的这身邪魅气息,像极了陆荆禾。
“所以你让人‘关照’了他?”我咄咄逼人地看着他。
他一愣,明白过来,站起身来柔声道:“我确实叫人给他吃些苦头,但……绝不致死!”
我躲避他的目光,退后一步,“那他好好的为什么自杀?”
“我不知道。”他眼里闪过些许失落,忽而又化作森然戾气,“就算是他不堪重刑而死,也是死有余辜不是吗?”
“子琛你……”我气结,忽然发现自己从来就不了解他的想法,一直以来,我就单单看到了他展现给外人的一面,至于内在,似乎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总之这个案情……我想了想,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我赌气说道。
“哦?”
“最大的疑点,就是夏丰为什么要告诉麦戈,说水衣曾派他去找过杜婉,水衣待他不薄,夏丰没理由陷害她……总之……我觉得这件事还有内情……”我嘟囔着说道,这是自己的单纯第六感,我的确没办法笃定。
果然,子琛轻笑道,“无论如何,我们帮水衣洗刷了冤情不是吗。至于凶手,死亡只是迟早的事。对了,夏府设宴答谢县衙,你要一起吗?”
“我一介女子,就不便露面了……”我闷闷说道,心里总为铁锤的死隐隐不安。
他嗤笑出声,我怔了一怔,反应过来白他一眼:“怎么,我不像个足不出户的淑女?”
……
趁空闲下来的时候,我带着平日积攒的碎银和些许精致点心,去河东的麻花巷探望夏丰母亲。不知为什么,尽管铁锤罪大恶极,我心里仍对他存着难以解释的歉疚。
铁锤平日在乡亲间的口碑本就不好,而后又犯下滔天大罪,鄙弃的人就更多了,如今尽管猝死在狱中,草草下葬时竟人人拍手称好,李婶承受的压力不知该有多大。我叹了口气,脑中回忆起那个瘦弱得皮包骨头,抱住子琛哭喊夏丰名字的垂死老人。
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儿,我喊了几声竟无人回应。扭头向麦戈家看去,大门上也孤零零挂着一把铜锁,想来是上市集卖豆腐去了。
正欲扫兴地打道回府,我心里忽然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咬咬牙,提高声音大喊道:“李妈妈,开开门好吗?李妈妈?”
不管了!我吸了口气,向后倒退两步,蓄力猛地飞起一脚,腿上传来一阵虚空,嘎吱巨响,两扇木门在我的攻势下毫无抵抗力地敞开了来——门竟然只是虚掩着!
我匆忙将放在地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抱起,一个箭步冲进院子里,心里不祥的预兆更加强烈了。
“李妈妈!”我高喊着径直飞跑进她的卧房,站在卧房门口我愣了愣,床上……空荡荡地,居然,没有人……
我松了一口气,可又迅速地被另外的恐慌取代,去哪里,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能去哪里?
陡然间,我突兀感到背后有束目光朝我冷冷射来,虽只是一种无意识的精神力,却仍让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李妈妈的屋子阴冷潮湿,这阴森森的气氛……
我缓缓地,将身子扭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