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英雄相助
听到有援军的消息,已近全军覆没的风字营众军仿佛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怪叫着怒吼着用尽全力的挥动手中兵器,这是对生的渴望。
王岚平一枪扫开眼前的几个敌军,飞快地掠上城楼,他很奇怪,怎么可能会有援军,难道是刘泽清总兵天良发现,从安庆带着大军来了?还是一路溃逃到九江府的左良玉来了?这是离怀宁城最近的两支明军部队,除此之外王岚平实在是想不出会有谁来救他。
来到城楼,城楼上下已经是死者如堆了,大顺军的尸体沿着城墙一路堆砌,攻城的兵士已经用不着靠梯子往上爬,站在尸体堆上,伸伸手就能够得着垛口的墙砖了。
宋大力一脚踹飞那刚站在城头,正朝他猛劈下来的一名顺军,转过头对王岚平说,“将军,咱有救了,你看,援军”
不断又有顺军爬上城头,王岚平和宋大力背靠背,互做依托而战。
王岚平看了一眼城下,只见一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汉子,身上无盔无甲,手持一把长长的斩刀,带着几百名都是布衣打扮的人从大顺军的侧面冲杀,这些人手里的兵器五花八门,连铁耙子都有,唯一能确认他们是明军的只是那一面不断在人堆中挥动着的明军大旗。
他们是谁?王岚平不清楚,但从他们杀敌时的那种不亚于明军的气势来看,他们是来帮自己的。
大顺军这时也发了狠,李来享都亲自冲进来厮杀,眼见怀宁城已经破城在即,决不能在这最后一刻前功尽弃。
拼了命的大顺军不断涌上怀宁的城头,一拨又一拨的倒在王岚平面前,乱刀之下,王岚平身上也是伤痕累累,皮肉早已没有了知觉,混乱中的每一个人都成了野兽。
“闪开!”王岚平大叫一声,乱军中,一名风字营的将士被从城头上跃起的顺军砍倒,王岚平见状,忙用长枪在那地上之人的眼前一挡,顺军的刀砍在了王岚平的枪杆上,‘咚’地一身闷响,那顺军还来不及将刀收回,腹部被王岚平狠狠地一脚踢中,撞在城墙上,口中鲜血喷出,死了。
就在这时,五把长枪同时朝王岚平刺来,纵是他身手不凡,左闪右避之下,还是有一支枪尖扎进了他的左肩。
宋大力被围在乱军之中,眼见将军势急,又分身无术,急得大叫,“将军!”
一阵钻心的痛从左肩涌来,就在那枪刚扎进身体寸许时,身手灵敏的王岚平一把就紧紧地握住那人的枪尖,另一手里的长枪快速地前后刺出,将包围着自己的几个人全数放倒。
那刺中王岚平的顺军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用手抵挡住他挺刺的力度,便想往回拉,再次刺出,但是进也进不了,抽也抽不回,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王岚平的长枪已经扎进了他的嘴里,枪尖从脑后冒了出来。
那名被王岚平救下的风字营士兵这时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眼见王将军为救自己而被伤,忙跑了过来,扶着将军说,“将军,你,你受伤了”
王岚平将肩头的长枪咬牙给拔了出来,随手往地上一扔,“无防,别管我,拿起刀,将他们杀下去”
那人心中感激万分,脸上腾起一种士为知己者而死的忠勇,捡起地上的刀,大叫一声,冲到一名正与旁人缠斗的顺军身后,手起刀落,那名顺军的一条胳膊被砍生生的砍了下来。
“援军到了,想要活命的,给我杀”王岚平大喝一声,又一次冲下了城楼,他要从城门杀过去,和城外的援军会合。
好一番殊死的拼杀,纵是顺军兵多将广,在这内外夹击,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开始渐渐不支,一步步地被从城门口涌进的风字营逼得连连后退,士气再一次降到了谷点。
“疯子,疯子,一群疯子”顺军主将李来享看着这群不要命的守军,连连感叹,这哪里是在和人打仗,这明明就是一群不要命的魔鬼,仗都打到这份上了,他们还能保有这种以一挡十的战斗力,老天为何要在此处降下王岚平这种人,难道是天不绝明。
那突然杀出的援军又是哪里的部队,李来享长长地叹息一声。
“撤!”心灰意冷的李来享无奈地下着撤退的命令,再这样拼下去,纵是自己能拿下怀宁,那在破城之前倒下的将士难以估量,算了,十军大军随后就到,犯不着把兄弟们的命全拼在这。
随着李来享的一声令下,顺军退兵如潮,丢盔弃甲,拉开两腿,玩命地逃离这地狱般的怀宁城,也许今生今世怀宁城都成了他们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梦魔。
风字营见对方败退,都一涌而上追了上去,这追杀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败兵是最振奋人心的。
“胜了,我们胜了!……”城上城下的军民欢呼雀跃,大战余生的感慨瞬间迸发,人人是大笑开怀。
王岚平也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两军相战勇者胜的确不光是用来激励士气的空头口号,没有这份勇气自己何曾能坚持到现在,如何能等到援军相助,想到援军,王岚平忙四下而顾。
“都别追了,回城,清理城头,加固城门”王岚平下令众人别追,顺军经此大败,短时间内是不太可能再组织一次进攻。
天色以暗,王岚平朝那名带人前来相助的明军领头人走了进去,远远地便拱手而道,“多谢相助,请问将军是从哪里来?”
那人头裹长巾,身高比王岚平低了半个头,但那身上裸露之处足显其壮实而孔武有力,脸上更是时时闪现着英武不凡的英雄气概。
“泉州府郑森,见过王状元,我不是什么将军,我带的这来的这些人也不是明军”郑森一拱手,王状元的名号他可是早有耳闻,今日见到真人如何不欣喜。
王岚平好像对这个郑森的名字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的,一听对方说不是明军,泉州府离这安庆府可有着几千里之遥,怎么会出现在这,便问,“那壮士此举?”
郑森道,“我本是泉州府一生员,年初入金陵国子监求学,适逢天子诏令天下王师进京勤王,我,我便投笔从戎,投到滁州府黄得功总兵军中,在卫所等了几个月都不见黄总兵北上,我一气之下便离开卫所,带着几个家丁北上,沿途招兵买马,
幸而我家中还算富足,一路收拢些败兵和难民,人数最多时也有一千之众,却没想到走到淮安府时被黄得功的人给围上,说我私招兵勇,有聚众犯上之嫌,硬将这千余人冲散,我便也只能带着剩下的这点人流落到安庆府境内,想另寻路北上,却没想到听说怀宁城被贼兵所围,守城之将竟然是闻名天下的武状元,我自幼也习些拳脚,征战沙场是我平生所愿,只不过阴差阳错中了秀才,现在好了,能在此与武状元并肩杀敌,三生有幸”
听说郑森的叙述,王岚平哈哈一笑,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好,英雄不问出身,秀才怎么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有你这身武艺,我看做个万人敌的将军绰绰有余”
郑森将手里的长刀收入鞘内,“谢将军夸奖,我一路走来,明军败者如流,手握重兵的将领无不是隔岸观火,只知保存实力,唯有将军在此力敌群寇,在下愿为将军麾下一小兵,杀敌报国”
王岚平自是求之不得,风字营快死光了,平白在这最危急关头添了一支生力军,尤其是这郑森,别看是秀才出身,但从他刚才在乱军之中的表现,活脱脱就是一虎将呀,哪有拒绝的道理,看来自己在怀宁血战的消息已经顺风传出去几十里了,将来会有更多的人慕名而来。
王岚平不住地微笑点头,“求之不得,来,请,入城”
“王将军请!”郑森将长刀插在腰间。
两人同步而回,一路王岚平感觉这个郑森有些奇怪,此人用的兵器并非明军的军械,也非一般百姓家能有,刀长近三尺,刀柄长度更是远超明军的军刀,这怎么看都像后世他见过的日本刀,再看郑森这收刀收腰的样子,也非明军所用,一时好奇心起,边走边道,“郑壮士这刀可是别具一格呀,定然不是我大明所有”
郑森低头看了一看腰间的长刀,随手拍拍说,“将军好见识,不瞒将军,此刀名为太刀,出自东瀛,刀身长二尺八寸,精钢煅造,劈砍刺均可”
王岚平不禁一皱眉,能有此种刀的人,祖上不是戚家军的后人那也许和当年的倭寇有关联,日本刀在这个时代那可是日本武士的专用,买卖是禁止的,根本不可能流通到大明来,这下更让王岚平对这人的身份起了兴趣。
“壮士祖上有人在戚家军供职?”王岚平试探着问,在这战乱时,人家舍命来投,如果问得太细,那有种把对方当细作盘查之嫌。
当年戚家军大破倭寇可是缴获过大量的日本刀,流传到这人手里也在情理之中。
郑森一笑,“惭愧,祖上无缘效力在戚将军帐下,只因家母为东瀛人士,我幼时是在东瀛长大,这刀是家母所授”
王岚平吃惊不小,原来这人还是半个日本人,这不是倭寇嘛,“那令尊?”
郑森听到王岚平提到父亲,不禁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愧,“家父名讳芝龙”
“谁?郑芝龙?”王岚平闻言停了下来,眼大了一圈,脱口而出,“哦,对不起,你父亲是福建总兵官郑芝龙?”
“正是家父”
王岚平张着嘴半天也没合上,天哪,感情这位爷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国姓爷,郑成功呀,我说这郑森的名字好像以前在哪听过,郑家的名气别说是现在,就是四百年后那也是牛气哄哄哪,纵横东南沿海的郑家大海盗,一战击败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舰队,打遍东南各国,连明朝都拿郑家没办法,只能招安,封郑芝龙为福建总兵。
这个郑森放着他老子那千军万马不用,怎么反跑到这虎落平阳了。
王岚平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心情,“久闻令尊大名,不过你为何舍近求远,不肯请你父亲带兵北上”
郑森面露难色,停了一会说,“家父,家父兵力不济,福建沿海又多有海盗滋扰,家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从郑森说话的语气和神态,王岚平看得出,他这话并非本意,可能是不便责怪自己的爹,历史上的郑芝龙在这乱世之中那是兵强马壮,最强盛时有战船三千,兵马二十万众,怎么可能是兵力不足,定是和众南方总兵官一样,观天下之势,再伺机而动,此时的郑家远在福建,远离战火,俨然和四川的张献忠一样,自由自在的做个“土皇帝”,只不过最后张献号成了抗清英雄,而郑芝龙学了吴三桂做大汉奸,投降满清,现在嘛,郑大海盗还是大明的高官。
“虎父无犬子,郑壮士,请!”两人来到城门下,踏着层层的尸体入了城。
一名浑身是血的衙役突然冲到王岚平跟前,放声大哭起来,“将军,孔知县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