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奇花
转眼春色渐浓，园中的草木已吐露盎然生机，一树繁花，有薄樱随风点点飘落，入目皆是华彩。</p>
早先御赐的那盆苗疆奇花，在抽出第一片嫩绿的新叶之后，很快便长出了细细密密的叶片。</p>
小小的叶子，碧油油地竟是呈了月牙儿形状，精致小巧。清明一过，枝叶间便出现了一个个纤细的花苞，玲珑每一日都会看上许久，从最初的稀疏，到后来的茂密，再到花苞的渐次饱满，一日日的，这勃勃的景象，莫名像是给了她看不见的暖意和支持。</p>
或许这就是生命，无论在严寒的冬日里是多么的凋敝不堪，丑陋萧条，只要到了春天，便又会毫不懈怠地绽放出光彩。</p>
这盆花端端正正地置于窗台上，玲珑很喜欢每日睁开眼便看到那一片活泼的绿色，总觉得好像这样一整日都会有精神。</p>
经历了被害喜折腾的那段时日，到了六个月的光景，胎像总算安定下来，玲珑诸事不管，只安安心心地养胎。殷勋每日于晚膳时到她院中，夜间则回烟涛苑歇息，毕竟玲珑如今的样子，两人若再宿于一室，未免有些不妥。</p>
还好这期间并未闹出什么抬通房，纳侍妾之类的事情，殷勋一向冷厉傲岸，府里的女人见了他总是害怕多过倾慕，自然不会有人敢趁机来事，加之李芳儿又一直病体支离，而以前唯一的侍妾紫芸，也安分地待在自己单独的院落，所以玲珑很是放心，心情也自是畅快。</p>
这一点看来，他的确是一个自制力十分不错的人。</p>
这样的情形，也正好避免了相处时的尴尬别扭。对于之前那一番纠葛，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各退了一步，给双方留出一点余地，相互决口不提以前的事。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或许这样的安宁已是奢侈，有何必去追究以前的事。</p>
虽然，玲珑想到曾经那段短暂而甜蜜的日子，心里还会忍不住有些许的遗憾，毕竟那时候，她是那样地投入，全身心地把一切交付给他，而现在虽仍有爱意，有依赖，却不似那时般浓烈。</p>
或许，这就是寻常的夫妻，细水长流的日子里，哪有那许多的郎情妾意，风流缱绻。</p>
心思涌动间，玲珑的目光再次落到窗台上那团碧绿上，蓦地发现，在一片绿色中，仿佛夹了点点明红。好奇驱使下，她上前细看，只见不知什么时候，那一个个花苞居然已悄然展开，五片小巧玲珑的花瓣，拥着当中嫩黄的花蕊，花瓣上带了点点细小晶莹的露珠，好看至极。轻轻一嗅，一股香甜而不失清爽的味道立刻沁入心脾，竟令人通身舒爽，玲珑忍不住又深深吸了一口，只觉得满胸都似浸润了花香。</p>
红胜火，香满怀，一树浓绿好春光，惬意少年游……</p>
南方有佳木，果然亦倾人。</p>
“暮雨，给我把琴取来。”忽然兴起，只觉对此佳木，本应仗剑而舞，只不过如今身上不许，而心中却思潮难平，颇有一抒心曲之意。</p>
琴案很快设下，因花香袭人，连焚香这一步都给省了。玲珑指尖微动，一曲清商流泻而出。先是如溪水轻淌，珠玉散落，不多时，那曲调便渐次高昂起来，竟似有铁马金戈，万流奔腾之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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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自弦上而发，而那曲中的气势，却出自抚琴之人的胸中，最后，随着一个有力的音节，乐曲一挫顿止。</p>
当下，便听水晶珠帘外，有人击掌而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胸中有百万甲兵的在抚琴。”</p>
说话间，人已进得室中，但见玄色宫服长衣窄袖，上绣五爪衮龙，九旒冕冠束发，玉带缠腰，男子一身英姿，器宇轩昂，而原本严邃迫人的眼眸中此刻正流露出淡淡笑意。</p>
玲珑起身迎上前去，唇边亦微微漾起一丝清浅笑容，“今日回来得真早。”</p>
“怎么，不想我回来早？”殷勋拿起玲珑案前的茶水，一口饮尽。</p>
玲珑低眉一笑，只伸手拿过他手里的茶盏，又替他倒了一盏。</p>
“怎么起了兴致抚琴？”殷勋见女子双颊红润，额上微微有层汗珠，心中不禁一荡。</p>
“看那花儿开得好，只觉得……草木竞春，实在是壮观之事，一时颇有些感触。”玲珑说着，这时丫鬟备好热水和手巾送进来，玲珑刚要去接，他已先一步接了，自己绞了一把净面，继而便也走到窗前，看起那花来，随即低头嗅了一嗅道，“果然好物。真是花也艳，曲也好。”</p>
“谬赞了。”玲珑淡淡说道，对于琴艺，她有自知之明。</p>
“弹得什么曲子啊，怎么都没听过？”殷勋一时饶有兴味，“寻常女子咏春，都是欢喜应景的调子，哪得这般激昂？”</p>
“是从前涂鸦之作。”玲珑笑了笑，“不巧被你听了去，真是……丢死人了。”</p>
“怎可能，我觉得很不错。”殷勋有些诧异，继而眼透欣赏之色，“我以前一直不信有什么都会的人，没想到……居然真能遇上，还被我娶到了。”</p>
“你就别夸人了，我那都是半吊子三脚猫而已。”玲珑说道，“对了，前儿个九弟又过来，说了半天要拜师的事，真不知道怎么打发他。”</p>
“你盛名在外，这我可帮不了你。”殷勋嘿嘿一笑，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p>
“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玲珑却忽然有些黯然起来，她算什么，比起那帮一肚子心思的人来，她可差得远了。</p>
玲珑说着走到男子身边，目光再次落在那红艳艳的小小花朵上</p>
殷勋转过头望她，猛然发现，不知何时那清丽的容颜已添上几分妩媚风韵。百合花纹领口上方是一段白皙修长的玉颈，罗衣轻软，依依贴了略显丰腴的身姿。当下，忍不住轻柔地执起她的手说道，“不光花艳曲好，还有人，更是妙。”</p>
玲珑怔了怔，脸上便红了起来，殷勋伸手撷过一朵小花，轻轻插于她的鬓边。</p>
真是花比人艳，人比花娇……</p>
“燕子，你真好看。”殷勋轻声喃呢，这个许久不曾听到的昵称，却令女子的双颊越发红艳欲滴。</p>
男子的目光，一点点地往下移去，最后落在她隆起的腹部。</p>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孩子，流着与自己身上一样的血。</p>
一瞬间，他的心里忽然盈满了热切的期盼，伸臂将女子揽入怀中，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腹部的小山包，星眸澄静透着点点温柔，“他乖不乖？”</p>
“是个安静的孩子。”玲珑低眉，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这许久没有的亲密，让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异样的幸福。</p>
“是吗？真是太好了！”殷勋的声音里透着兴奋，“我们的孩子，一定又聪明又懂事。”</p>
玲珑含笑不语，心里想着，我的孩子，不要什么文韬武略，不要什么多才多艺，只要他开心快活，一世安乐，只要他的眼里心里，没有一丝的阴影。</p>
一瞬间，过去的种种压抑和失落，仿佛都烟消云散。她歪着头，靠在男子胸上，眼中忽然有些湿润起来。</p>
“怎么落起泪来。”殷勋低头，语透怜意，“可还是在怪我？”</p>
玲珑知道他指的是前面那一次争执，以致于他们的关系从亲密无间，又变得客客气气。</p>
“怎么会？”她低低地说，语声幽细。</p>
“真的？”殷勋低声问道，在与她目光相触的瞬间，露出清朗的笑意。</p>
“不骗你！”玲珑笑了，胸口却有些涩涩，她想让孩子真正拥有一个把他捧在心尖上的父亲，比任何时候都想。顿了一顿，才又开口说道，“我当真，可以把一切托付给你吗？”</p>
“你在害怕？”殷勋俊挺的眉宇蓦地一跳，好一会，才沉吟地说道，“我们都别再想那些不好的事。自求娶那日，我便只有你。”</p>
而你，也只有我了！</p>
你不托付于我，又能托付何人？</p>
我是值得你托付的！</p>
玲珑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可是想到那烦乱的，令人疲惫的一切，忽然说不出地难受。一时便沉默不语，只用目光出神地盯着那碧绿中的点点红艳。</p>
直到殷勋臂上一使劲，将她整个儿紧紧搂住。继而低下头，将脸紧紧地贴在她的面上，“还记得我么击掌为誓过吗？我从未疑过你什么，只是那一次，我真的有些受不了。”</p>
“只要一想到，有人在那样觊觎着你，我心里就好难受！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这样说，可还是忍不住的生气。”</p>
“别说了。”玲珑轻声打断他，伸手攀住他的肩头。</p>
相依相偎，浑然忘却周遭一切。</p>
许久，玲珑忽然轻轻推了推他，小心地从他怀里脱了出来，“我适才弹的曲子，还填了词。下次你哄我开心，我就唱给你听。”</p>
“现在唱不可以吗？”殷勋眼中露出一丝迫切，“我想听。”</p>
“不成！”玲珑一抿嘴唇，笑得有些骄横，“我说不成就不成！”***（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