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闲话

  与此同时，林府内楼宇最豪华，装饰也最为精致的荣景苑上房中，一名身着藕色丝锦绣衣的女子，正在明烛华灯之下，对着镜台取下最后一枚花钿。</p>

  一旁丫鬟已经铺好床褥，小心地上前说道，“公主，早点歇了吧，驸马爷怕您身子沉了晚上睡不舒服，今晚一个人歇在西厢那头。”</p>

  “行了，你先出去吧。”被称作公主的女子，正是殷芷言，铜镜中映出一张堪称国色天香的面孔，只是眼角眉梢，却似是隐隐蕴了几分寥落和怨毒。</p>

  “奴婢告退。”丫鬟仔细地掐了掐灯花，便大气都不敢出地悄悄退下，生怕被芷言的怒意波及，心里却忍不住暗自纳罕，“好好的，也不知这驸马爷怎么惹恼了公主？”</p>

  芷言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腰身也不复从前的纤细，丰润的面颊别有一番牡丹般的饱满风致。</p>

  伸手从妆奁的最里层取出一方雪白的丝帕，芷言展开了默默盯了许久。</p>

  帕子里包了一块羊脂白玉，莹润通透，没有一丝杂质，一看便知价值不菲。</p>

  凝视中，芷言的目光渐次生冷。</p>

  这玉虽然名贵，但是对于身为公主的她来说，什么宝贝没见过，又能算什么，只不过，这块玉的价值，可不在玉本身。</p>

  “我过得不好，你也别想过得好！”她的面上不觉露出一丝笑意。一抬头，却不意瞥见铜镜中的女子正朝着自己绽出狰狞而深凉的笑，刹那间芷言的心头忍不住就是一窒，猛然意识到，拥有那样可怕神色的人，竟然就是她自己。</p>

  芷言忽然有点想哭。轻轻抬手抚上自己的腹部，只觉满心灰凉。</p>

  “若生男，便叫林龙，生女则叫林凤，公主你看如何？”</p>

  温润的嗓音一遍遍回响在耳边，她使劲摇了摇头，想摆脱这声音的纠缠，那话语却像是着了魔道一般萦绕不放，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p>

  林龙……哼，别以为我不知道！</p>

  凭什么，我的孩子要顶着那个贱人的名字！</p>

  她可是尊贵无双的长公主，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美貌，聪慧，贤惠……可他心里居然还想着那个女人，就连自己的孩子，都要取那样一个名字！</p>

  他就是那样，笑若熏风，语声温柔，仿佛耳鬓厮磨般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仿佛是真的无比的开心，无比地期待。若不是她早就心知肚明，那神色，那眼神，还会有哪个女子不心弛神荡，不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他的满腹柔情？</p>

  那一瞬，芷言几乎痛恨自己为什么早就洞悉了一切。生在天家，长在宫廷，练就了她一颗七窍玲珑心和一副铁石冷硬肠，她甘愿自己是那般眼盲耳聩的女子，可以傻傻地快乐着，傻傻的幸福着。</p>

  可是她殷芷言做不到，仿佛一出生，争斗和倾轧就不会从身边消失一般。</p>

  帝后深宠，得配才俊……在别人看来，她是多么幸运。可又有谁看到公主的悲哀和挫败，同床异梦，表面温柔，没有一句真心真意的话，就是自己的孩子，也要……</p>

  若不是还有一念顾及着他，以芷言的心性恐怕早就出手了，便是如今这般，也不用靠那么迂回的手段……他林立人虽然无情无义，但是总是她的夫君，她后半生的依靠。</p>

  又或许，她终是堪不破一个情字。</p>

  烛火将尽，屋子里越来越暗，名贵的红木家具反透着幽幽的光，莫名地令人莫名生出惧意。芷言熄灯上床，拉过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她伸臂环住自己，恍惚中只觉那人好像真的抱紧了自己，也抱紧他们的孩子。</p>

  次日，林府内宾客盈门，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朝中官员以及各府的夫人小姐，纷纷前来，偌大的林府内，随处可见奔走忙碌的下人和相互寒暄的客人。</p>

  迎新人，拜花堂……繁复的礼仪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林相国位高权重，此番前来贺喜的客人也大都身份尊贵，就连几位皇子也悉数到场，其中也包括了自于宫宴上和北漠使者交手后一直闭门不出的齐王。</p>

  众人见齐王似乎心情舒畅，丝毫没有因为交出了兵权而沮丧，不由得私底下又是一阵议论纷纷。</p>

  “听说齐王妃有喜了，看齐王殿下果然是面带喜色啊。”</p>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几天太医院的陈院使整日脚不沾地的，据说就是忙着给齐王妃配安胎药呢，那孩子，先天不足，不定哪天就没了呢！我看齐王殿下虽然欢喜，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的样子。”</p>

  “呸呸呸，红口白牙的你咒人家干吗，你也看到了，人家夫妇双战北漠，瞧瞧那气势，那拼劲，反正我是心服口服！”</p>

  “你哪只耳听到我咒人家孩子了，我要敢咒他我都不是人了！我这是焦心呢，焦心！”</p>

  “哼，别人老婆有喜，你焦的什么心？你轮得到吗你？”</p>

  “好了好了，越扯越不像样！但愿王妃平安诞下麟儿，可怜那燕家也好有个依仗。”</p>

  “说的也是啊！诶，真真是可怜，镇远侯那么骁勇，谁知……幸好，还有个厉害的女儿。”</p>

  “依我看，那孩子必定是个有福的，你看就这么折腾都还能怀上，谁说不是个神迹啊！”</p>

  “谁说不是，我看那齐王妃根本就是铁打的，也就齐王吃得消，换旁人，只怕真受不住。”</p>

  “对了，那今日这喜宴齐王殿下一个人来的吗？”</p>

  “齐王府的李侧妃也来了……不过她乘舆，齐王自个儿骑马来的。”</p>

  “李侧妃……不是李珏的女儿吗？在那样厉害的王妃手底下，日子只怕不好过吧？”</p>

  ……</p>

  齐王身姿英挺，器宇轩昂地穿堂而过，被迎进招待贵客那一厅，直将那些乱哄哄的闲话通通抛在身后。</p>

  而女眷那边，李芳儿可就有点难熬了，不时有人朝她投来同情，不屑，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目光，而那目光后面，便是一阵似有所指的交头接耳。</p>

  好像全京城都在看她的笑话？</p>

  的确，人家齐王夫妇一双璧人天造地设，偏偏她这个所谓的侧妃就那么不知趣地横在那里，仿佛她就是现世的法海，马文才，王母娘娘……</p>

  就好像意外失去妃位的难堪再次重演了一般，真真叫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p>

  连气带恨加尴尬中，又思及那白衣皎洁，如燕的身手，严厉的目光，心里却又只觉阵阵颤栗。</p>

  正在李芳儿心烦意乱的当口，却见一名服饰华丽，气质华贵的丫鬟走进她，笑吟吟对她说道，“李侧妃，公主有请！”***（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