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第三章
第三章
爆弹与人类与风的轨迹
隔天。
克里欧和昨天一样出门散步。也和昨天一样,走往镇上人潮的反方向。
昨天还是三个人一起散步,但是今天却只剩下一个人。
克里欧深刻地感到仅过了一天,情况就有了剧烈的变化。
克里欧和昨天一样走到那条小巷,也和昨天一样没有任何特别的理由。
克里欧边走边想着说不定雷利亚会在这里。
「小兄弟,如何啊?你读了那本『书』吧?」
有个声音叫住了克里欧,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是之前那位『书』商。克里欧心想他应该被武装司书带走,不过因为那位武装司书死了,所以又开始卖起了『书』。虽然事发才经过短短一天,不过克里欧也不太在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书』商好像是为了索取猫色公主的『书』钱而来,克里欧觉得他还满缠人的。
就在克里欧准备离开的瞬间,他的双眼被其中一样商品吸引住。
「那是什么?」
克里欧指着某本『书』问道。『书』商便回答:
「咦?当然是『书』的缺页啊小兄弟,你要买吗?」
克里欧认得那本『书』的柔和乳白色,颜色就和之前猫色公主的『书』一模一样。几乎所有的『书』都是介于白色、灰色、土黄色之间,然而这本书就像牛奶般白皙。
克里欧一边想着,一边伸出了手。
当手指触摸到『书』的瞬间,眼前的世界又再次地为之一变。
「是那个女孩。」
克里欧并未听见自己的喃喃自语。
「会有点痛,好孩子就要忍耐喔。」
这是最初听见的声音。克里欧马上认出那是猫色公主的声音。
「好痛」
「我现在要涂药啰。」
猫色公主在一间用朽木建造而成的小屋里。
有一位小孩睡在麦草中。那个看似贫困的小男孩有着一张淡茶色的脸孔,满头没有修剪的头发里长满虱子,用麦草编成的衣服上也布满了跳蚤。
小屋内一片昏暗,只有猫色公主身旁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亮,周围则是散发着鲸鱼油的气味。
窗外一片夜色,然而小屋内却没有人有闲情逸致去欣赏美丽的星光。男孩痛苦地发出喘息声,他的身旁除了猫色公主以外别无他人。
「我好想喝水。好痛苦」
小孩一说完,喉咙就像是被烧焦似地一直咳嗽,猫色公主则赶紧取下留在小孩手腕上的剃刀。
猫色公主白色的手套上沾满了泥土和鲜血,只有手背上还留有些许的白色。
她的洋装也变得肮脏不堪。原本纯白的洋装裙摆已经和抹布没有两样,胸前的蕾丝被变黑的血弄脏,背后的羽毛装饰也掉了大半。简直就像是穿洋装打扫烟囱过后的模样,全身非常肮脏。那头美丽的猫色头发用草绳绑了起来并垂在背后。
「不能喝水喔,你的肚子不能再吃东西了。乖宝宝就要再忍耐一下子喔。」
「嗯。」
男孩瘦弱的手腕上有一道约二公分左右的割伤。猫色公主脱掉手套并露出了美丽而纤长的手指。
「会有点痒,但不可以去抓喔。」
猫色公主手中拿着一罐小瓶子。她用手指沾了一点里头的红色液体,并将其涂在男孩的伤口上。
「这样就好了。未来一天内不管多么痛苦都不可以喝水,好吗?答应姊姊喔。」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再次激烈地咳嗽。
「虽然很难受,不过你要忍耐。求求你,再忍一下就好了。」
猫色公主紧紧地抱住男孩的身体并对他说:
「对不起、对不起。」
「姊姊,谢谢妳。」
男子躺在猫色公主的胸中说道:
「不过,姊姊妳是谁啊?」
猫色公主没有回答并放下了男孩,男孩则是直盯着猫色公主。
男孩一停止咳嗽,猫色公主就离开了小屋。这里似乎是个乡下的农村,绵延不绝的山丘对面只凄凉地盖了一座拥有尖塔的小教堂。
男孩待的小屋则孤伶伶地位在山丘的另一端。
在这静谧的深夜,猫色公主头上披着黑色外套低身奔跑,她彷佛要躲避民舍林立的乡村中心似地进入了森林。她并没有提灯,但她在漆黑的森林中跑步的步伐却与白天没有两样。
当她进入森林,经过一棵树的瞬间。
「您要去哪里?」
有人如此开口说话。猫色公王猛然回头并看见了一名男子。
他的年纪大约四十岁且非常肥胖。身上披着有金色刺绣的奢华黑斗篷,头上戴着小丑帽,是位打扮古怪的男子。
克里欧吓了一跳。因为直到前一刻她通过之前,完全没有任何人待在那里。
「怀札夫」
「这不是公主殿下吗?洋装上的灰尘真多呢。」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我的?」
猫色公主以充满敌意的声音如此说道。
克里欧还是首次听到她这样的语气。不论在刚才、或是在第一本『书』里,她的声音向来都充满了哀伤。
「敝人一直都在看着您唷,常笑之圣女殿下。」
「我不是说过不要这样叫我吗?」
猫色公主的语气更加充满了敌意。
「请原谅敝人的无礼。」
男子说完便低下了头,而且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渐渐沉入了地面。
克里欧这才发觉这名男子是个魔法师。在魔法衰退的现代能够见识到如此高难度的魔法,这种机会恐怕一生仅只一回。
「那个小孩在哪?常笑之圣女殿下。」
猫色公主似乎被称为常笑之圣女。可是她并没有「常笑」,克里欧对此充满了疑惑。克里欧也只看过一次她的笑容,她总是一脸忍受着痛苦的表情。
「他还只是个孩子。」
「哈哈哈,请再次原谅敝人的无礼。」
男子这回出现在树上。
「每当半夜就溜出房间,敝人还以为是要和哪来的骑士幽会。急忙地跟过来一看,原来又是个不得了的骑士啊!麦草床边的枕边细语如何啊?」
「不要再说了。」
「唉呀,您的秀发里还夹杂着麦草的碎屑喔!」
「我不是叫你不要再说了吗?」
男子又再度消失踪影。
「别激怒我。你应该还记得要是没有我的话,你的地位将会如何吧?」
猫色公主的外套里发出铿锵的声音,克里欧随即明白那是手握剑柄的声音。
「喔喔,好恐怖啊。在殿下您的剑前,敝人的魔法形同小孩的把戏。」
男子再度现身在树下并如此说着。
「那么,你想怎样?」
「您做这种事真是令人困扰啊,接下来正是大赚一笔的时候呀。」
「那个小孩买不起我们的药吧,这对我们又没有任何影响。」
「敝人可没这样说,丝柔。」
怀札夫的脸色一变。他卸下了截王目前为止所戴的绅士面具,从里面显露出一张庸俗龌龊的面目。
「像妳这样一副只有自己摆出正义、善良的模样,我看了就讨厌。这和那区区几只小鬼没有关系。
反正我们都是一丘之貉,好歹妳也照我的作法去做如何啊?」
「你!」
「给我道歉。不道歉的话我就随便杀一个人,再啰唆下去我就再杀一个。」
猫色公主犹豫了一阵之后开口说道: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男人立即转换成笑脸并客气地回礼:
「这样就对了,公主殿下。」
「然后呢?」
「接下来,我们为公主准备了极尽奢侈的宴会。我们准备了很多上等的男人有像树干一样粗的男人、有舔功一流的男人、还有一夜可达二十次的男人,今天还准备了像幼犬般可爱的少年喔。」
「我不需要。」
「别这样说嘛,这可是在提前庆祝我们的大胜利喔。」
「什么大胜利?」
「卡达拉国全国正流行着龙骸咳。国王私下找我们看诊之后将授与爵位给我们全体人员,也准备赐与我们三年份的国家预算。」
「你把药卖出去了吧?」
「还没,因为疾病还没蔓延到尼金贝塔地方以及更为东方的地带。」
「你知道这样拖延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知道啊。会死人、死很多人。」
「求求你,快点开始卖药吧。」
「您在开玩笑吗?」
男人在冷笑几声后便消失无踪,最后在风中留下了一句话:
「请您别自杀喔。您要是死了,应该知道死后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吧?」
男人消失后,猫色公主动也不动地留在原地。而克里欧看不见她的表情。
『书』的内容到此结束。克里欧将触摸着『书』的手指移开之后,眼前的『书』商便开口说道:
「真伤脑筋,没有买的话是不能看的。你应该会付钱吧?」
「我付。」
克里欧从钱包里拿出二十基尔耶交给『书』商之后,便用衣袖夹住第二本『书』放入了裤子的口袋。
「我之前看过和这本同样的『书』.,不是一本『书』就代表一个人吗?」
「你用看的也知道它裂开了,破裂的『书』还是能看到内容的一部份。这本『书』应该还有很多碎片喔。」
克里欧一想到还有很多这本『书』的碎片,不知为何就非常地高兴。
「还有吗?」
「小兄弟,你很喜欢『书』吧?那这本『书』如何?」
「我不要那本,我只想要和这本同一人的『书』」
「目前我手上没有,下次你再来一趟应该就会有了。」
虽然克里欧觉得不太能够信任他,但还是姑且信了一次。
克里欧快步回到旅社,并再次打开今天刚买下的『书』
克里欧反复地听着她的声音、凝视着她的表情以及动作。不论是那套肮脏的洋装、或是那双手,只要是她穿上的衣服怎么看都很漂亮。再怎么灰暗的小屋,只要有她就可以化成一个不平凡的场所。
可是,那间小屋已经是好几百年以前的房子,如今应该不复存在。一想到这点,克里欧的内心就觉得非常懊恼。
她把药分给了生病的小孩,也不在乎弄脏自己的手。克里欧为此举感动不已,他认为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于足他又再次打开了『书』,看着猫色公主的样貌。
之后,他又反复地看了好几次『书』。真不知不觉问,太阳跨越到了天空的另一端。克里欧察觉到太阳下山的同时,自己的肚子也饿了起来。他不在乎自己是否饥肠辘挽,只是一心地想再看看猫色公主的倩影。但不只是单看这两本『书』,他想看更多有关这本『书』的其它缺页。
克里欧想起卖『书』的男子说过,如果再过去一趟说不定又会有新的『书』这件事。他马上就拿着钱包冲出了大门。
克里欧朝着与返家人潮的反方向奔跑。每当呼吸急促时,埋设着炸弹的胸口便会相当疼痛。克里欧虽因这股痛楚而皱起了眉头,但他还是继续奔跑。
终于来到了卖『书』的场所,然而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克里欧左顾右盼,却不见卖『书』男子的踪影。
他前前后后地在周围晃来晃去寻找『书』商,也返回大马路在人群中一直寻找,但是仍然不见『书』商的踪影。
他放弃了寻找『书』商。心想『书』或许会掉在这附近也说不定,于是便开始寻找掉落在地上的『书』。
然而,他并没有找到半本『书』的缺页。克里欧找得精疲力竭,他忍着空腹感坐了下来,直到天黑之前克里欧一直坐在原地。过了一下子之后,放弃寻找的克里欧无精打采地走回旅社。
今日镇上的夕阳依旧昏暗,克里欧一边抱着悲戚的心情一边走着。
就在这时,克里欧紧盯着一名女子转过街角的背影。克里欧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
他确定自己看到了猫色公主才刚从这里向左转弯。
克里欧才一转弯就看到了女子的背影。
「是错觉吗?」
怎么会把这名女子错看成猫色公主呢?那根本只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老妇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克里欧在失望之余,脑袋也恢复了冷静,开始苦笑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除了猫色公主,其它的事情都抛在脑后。
「这是为什么?」
克里欧如此扪心自问。不过,他其实很清楚这种感觉,昨天才有人告诉过他而已。
「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他感到胸口相当疼痛,因为奔跑而晃动不已的爆弹在克里欧胸内咯咯作响。
被削切过的肋骨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并影响到神经。
但是,真正疼痛的并不是这个部份。真正痛苦的也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雷利亚离他远去,而且再也不会回来。
不晓得哈缪丝=梅瑟塔人在何处。
不晓得今后该何去何从。
但是,克里欧的胸中却非常澎湃汹涌,几乎可以将这些烦恼全都冲掉。
黄昏已过,灰色月亮低挂在小镇的上方。
在小酒馆的一角,伊雅=米拉突然想起昨天相遇的那名叫克里欧=东尼斯的阴郁少年。两人经过一阵短暂的奇妙交谈之后,没有约定再度相见就分开了。
「怎么了?」
「没事,喝吧。」
伊雅=米拉正在上班。她坐在一张便宜的皮革沙发上,依偎在男子身旁并替他倒酒。这家微暗的店内有不少和伊雅相同的女子,同样替从矿山回来的男子倒酒并出卖美色。
伊雅用化妆掩饰哭过的痕迹,穿着稍微一动便会被瞧见内裤的不如说是为了故意让人看到而穿的短裙。这种刻意加上波形褶边的极端廉价礼服,只有在这种不可告人的场所才看得到吧。
有个男人和伊雅的同事从她身边经过,并走进了店内的包厢。这家店的规炬是,只要拿钱给女人就可以在包厢内和她共度一晚。
今天并没有男人拿钱带伊雅到包厢去。伊雅心想若是现在这位客人不找她进去,今天就赚不到钱了。不过她又想着或许这样也好。
她决定再做一阵子就辞掉工作。自从卡特赫洛过世之后,伊雅常想只要再忍一阵子,她就想去做点自己想做的工作。
这时,伊雅的客人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
「喂,喝完这杯,咱们来换喝这个吧?」
「?」
这时,客人迅速地将怀中拿出的东西加进酒里。由于灯光太过昏暗,所以伊雅看不清楚他究竟放了什么。
「咦?刚刚你丢了什么进去?」
「有什么关系。我付妳两倍的钱。」
「」
被拥有奇怪嗜好的男人要求吃下来路不明的药、然后带进包厢的事屡见不鲜。伊雅本身也遇过几次,那时候卡特赫洛总是会安慰她。因为卡特赫洛在她身边,所以不管是多难受的事情她都能熬过去。
「喝吧。」
男人把钱塞进了伊雅的**。伊雅没有任何犹豫便喝下了香醇的酒,她感觉到有某种像是果冻的东西滑入了喉咙。
当伊雅一喝下去,男人就突然站了起来,不发一语地迅速走出了店门口。店员还用一种傻里傻气的声音对着他说欢迎再来。
留下来的伊雅转了转头并确认了一下心脏的声音,她查看起自己身体的状况。
似乎没事,不会嗜睡也没有不适感。
正因为如此,伊雅反倒觉得恐怖。
对方企图不明反而令人觉得诡异。特别是现在卡特赫洛已经不在了,伊雅更觉得不安。
伊雅走到正在擦拭玻璃杯的老板面前小声地说:
「不好意思,我想先下班。」
此时,雷利亚正一个人走在夜里的小镇上。
他的背后背着布袋,腰上系着瘦了一大圈的钱包。
雷利亚缓缓地穿过闹区的人群。此处酒馆和妓院林立,雷利亚的耳边全是男男女女的交谈声。但是在心灵上,他并没有余力去对这些琐事产生兴趣。
雷利亚心想克里欧一定认为自己逃跑了。就算如此他也无所谓,因为他和克里欧已经没有任何关联。
「逃跑吗?」
雷利亚忽然心想就这么逃下去或许也不错。
到某个小镇找份工作,隐瞒过去并过着普通的生活。
如果能够这样,那也不错。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操控自己的那群家伙、或是哈缪丝=梅瑟塔、以及胸口的爆弹,都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
正当雷利亚边走边想时,一位穿着普通洋装的女子从他身边经过。她的神情有点不安,但雷利亚一点也不在意。
雷利亚虽然跑出来了,然而不知何去何从这点却和克里欧没有两样。不过和克里欧不同的是,他有明确的目的。
死亡不足为惧,他早就放弃了这条命。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志气,他绝对不要受那群家伙任意摆布。现在的雷利亚满脑子只想从那群家伙当中找个人陪葬,而这份志气带动着他的身体。
他要用胸膛的炸弹杀了敌人的头目,把他拿来做为这趟图书馆之行的陪葬者。
这就是雷利亚离开克里欧的理由,也是雷利亚活着的理由。
自己并非想替休耶报仇,也不是因为义愤填膺,更绝非是想苟延残喘。
严格说来是为自己本身为了雷利亚=布克华特报仇。
雷利亚对于敌人一无所知,他只记得下达命令的男子面孔,那些人也和雷利亚、克里欧同样是下层阶级的喽啰。他连领导者的样子、据点的位置、活动的目的、组织的名称都不晓得。唯一的线索只有自己些微记忆里的「神溺教团」以及克鲁凯撒这个名字。
雷利亚思考着未来该如何行动。
相信自己的能力,一个人试着反抗看看吗?
然而,没有知识也没有技能的雷利亚并不会战斗。虽然有爆弹这样武器,然而这是为了杀死敌人首领的武器,并非用来和小喽啰同归于尽的。
找谁倾诉现状?向谁求助?或许从这方面去思考会比较有帮助。
那么,该找谁求助呢?
答案很简单。敌人的敌人即是同伴,除了哈缪丝=梅瑟塔之外别无他人。
「我离开是不是错了呢?」
雷利亚喃喃自语地说。也许应该先和克里欧共同行动并查出哈缪丝的下落后,再开始行动才是正确的选择。
不过现在考虑这些已不具意义,因为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呃。」
雷利亚的肩膀撞到迎面而来的男子,在那瞬间有股香水味飘散出来。雷利亚当下以为是位女子,然而看到脸后才惊觉到他是个男的。
撞上的男子有着一副令人惊奇的美貌。他的容貌端正又带着一股莫名的梦幻气息,看起来就像扮成男装的妙龄女子。
一头整齐划一的长发披在背后。
身穿一袭成套的黑色西装,手中提着刻有银色雕饰的皮包。体型适中且修长结实,姿态相当高贵优雅。
他看起来出乎意外地年纪稍大,大约快四十岁吧。然而,比起穷酸相的雷利亚,他却显得年轻而有朝气。
「对不起。」
「年轻人,注意点。」
男子说道。
他的风范和这个小镇格格不入。怎么看都不像是矿夫或劳工,看起来应该是位有地位的人,说不定是武装司书之类的人物。雷利亚一边猜想,一边凝视了男子一会儿。
「你看起来不像当地人。你从什么地方来的?」
长发男子突然开口询问,雷利亚则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
「我来观光和找人的。」
「来这种地方观光?这可有趣了。」
虽不知为何,但这名男子似乎对雷利亚颇感兴趣。雷利亚虽然感到不太自在,但也没有多想。
「难道最近这里发生的爆炸事件和你有关吗?」
雷利亚心头一惊。
「哈哈哈,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吓到啰。」
男子则是轻轻地笑着。
「我想跟你聊一聊。另外我先确认一下,你是雷利亚吧?」
「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这很重要。」
男子说着并竖起了食指。雷利亚这才恍然大悟,这名男子一开始就打算找他说话。
「你是谁?」
「你就叫我希葛尔吧。职业不固定,目前在某家制药公司上班。」
之后两人便结伴走向附近的酒馆。
雷利亚被希葛尔带到一家相当安静换句话说,就是一家不受欢迎的酒馆。此处只有贩卖一些便宜的酒和几道料理,且没有女人。虽然这场所和希葛尔一点也不相衬,不过相对于雷利亚而言,这种水平的店还颇气味相投的。
希葛尔连自己点的酒都还没喝,就开口对雷利亚说:
「你应该是和几名同伴一起来的吧?他们在哪里?」
他究竟调查到何种程度?雷利亚感到难以置信。这名男子果然和哈缪丝=梅瑟塔有所关联吗?哈缪丝=梅瑟塔的情报能力,已经伸展到这个地方了吗?
「我们是三个人一起到这个小镇,其中一个昨天死了,另一个应该在旅社。」
雷利亚很老实地回答了问题。
「应该?」
「因为我和他分开了。」
「你说什么?」
希葛尔的表情微微地露出慌张的神色。
「真是料想不到。」
希葛尔用手托住下巴并开始思考。
「什么事让你料想不到?」
「你不用放在心上,只是一点私人的事而已。而且你应该有话想对我说吧?」
雷利亚对什么事都瞒不过他这点感到非常惊讶。
「说不定都是一些希葛尔先生所知晓的事情,不过还是请你听我说。我、不,我们长期被某个组织饲养着。」
雷利亚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可是大约说了五分钟之后,希葛尔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大致了解你所处的状况了。」
果然,雷利亚所知道的事情,这名男子几乎也都知情。
「绝对没错,是神溺教团。」
「果然是神溺教团那帮人。」
「你知道他们?」
「我只知道名称。」
希葛尔用差丽的指尖抚摸下巴并思考了一下。
「这应该可以说吧。」
希葛尔考虑了一下便开口说道:
「关于神溺教团的事情是一级封印情报。所谓一级封印情报,是指未经许可而得知内容就足以构成犯罪。也就是你在这个时间点上,除了要被消除记忆,还免不了牢狱之灾。
在这前提之下,如果你还要继续听下去的话你接受吗?」
「没关系,反正我这条命已经豁出去了。」
雷利亚一边回答一边起了疑问。
这名男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在雷利亚和希葛尔进入酒馆的同时。
哈缪丝=梅瑟塔正在距离矿山约五千公里的上空。
魔力燃料螺旋桨飞机的尾翼一边喷出浓烟,一边继续飞行。哈缪丝在后面的座位上转着真空管收音机的旋钮。
米蕾波可坐在哈缪丝身旁,飞机驾驶者则是马特阿拉斯特。
「dai理馆长,您想听音乐吗?」
米蕾波可开口问道。
「不是,我想听天气预报,想事先确认一下天气。」
哈缪丝指的是那个台风。
「您知道吗?听说十年才会有一个台风接近托亚托这块区域,直接扑向此区更是百年难得一见。」
「我知道啊,来得真不是时候呢。我对台风很头痛的。」
播报音交杂着噪声,开始传出播报员冷淡的报导声:
『公海上的大型台风『查克船长』持续增强,并朝大陆东方前进。科学署自然对策局已经将它的规模从『华特烈皇后级』更改成最大规模的『巴威利国王级』,目前正全力观测其后动向。另外,关于今后台风的动向,魔道署的三十三位预知魔法师全员一致预测台风会朝东前进,科学署自然科学研究局也同样确定它会持续朝向东方前进。』
「马特,你认为呢?你不也拥有预知能力?」
「请别太高估我,我也没办法说出确定的答案。」
马特阿拉斯特发牢骚似地说道。他亦具有预知魔道的素质。
话虽如此,他的看家本领是瞬间拔枪射击,关于预知魔法师的能力则只能排在最初级。他顶多只能够预知二秒后的未来,抑或是简单的天气预报。
「我想台风大概不会过来,虽说未来仍然充满了变量。」
「真是模棱两可的回答耶。」
「请别这么说。像我这样的半吊子,会发生预测错误的状况本来就很正常。那女孩则是例外中的例外。」
『另外,由于台风的路线会经过地系磁场强烈的托亚托地区,预测今后将慢慢改变路线,朝地系磁场微弱的东北方移动。』
收音机的天气预报和马特阿拉斯特说的一样。
「算了,应该没问题吧。」
哈缪丝说完便关掉了收音机。
「大概吧。」
哈缪丝看着云量稀少的夜空又开始说道:
「这么说来,那女孩一生中应该从来不会为『今天要不要带伞出门』之类的事情所困扰吧?」
「应该是吧,因为我也是这样。」
「马特阿拉斯特,拥有预知能力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马特阿拉斯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那个女孩的程度和我大大不同,我并没有能力预知千年以后的事。」
「果然如此。」
哈缪丝叹了一口气并说道:
「常笑之魔女是不是也预知到我们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呢?」
「也许有吧。」
「不晓得她的想法到底是如何。」
「谁晓得。」
两人的交谈并不热络。
「已经一年了。」
马特阿拉斯特沉重地说道。
「是啊。」
「看来会变成一场漫长的战争。」
「是啊。」
哈缪丝一边说话,一边回想起以前的漫长征战。
一年前,也就是一九二三年的秋天,哈缪丝=梅瑟塔率领着一队武装司书,偷袭停靠在伊斯摩共和国东部的亚洛湾内的船舶。
伊斯摩共和国的国家保安宫查出此处是恐怖组织主谋的所在地,伊斯摩共和国总统便委托战斗力高强的武装司书前往镇压。
原本可以轻松完成的作战却意外地棘手。
船舶四周布下了强力的结界,并施加了一层让人无法从外界窥探内部的完美伪装。
在武装司书队的魔法师率先突破结界的同时,一群人类也冲向他们。十几名套着救生圈的男人假装投降并接近哈缪丝所搭乘的船,接着自己引爆爆弹。随后更对被爆风抛至海上的武装司书展开第二波攻击,武装司书只得被迫暂时撤退。
之后,直到完全镇压恐怖行动为止共花了六小时。武装司书队一共有一人死亡和六人轻重伤,对武装司书而言是近年来伤亡最惨重的一次。
好不容易镇压成功的武装司书们冲进了船内。
而在这里进行的行为完全令人无法想象。
超过上百人被饲养在船内。他们并非在船上「生活」,而是被「饲养」着。他们全被关在一间狭窄的石造房间内,里面充满了污垢及粪*的气味。房间内空无一物,只有放饲料的篮子以及散落在地上的发霉面包屑。
这些被饲养的人并不了解自己身处的状况,智能已经完全退化。神智也几乎都被完全破坏,甚至还有人连人话都不会说。
他们被称为「肉」。受到与牛、鸡相同的待遇,是会说人话的家畜,是从人类的腹中所生出的猪。他们的模样就连千征百战的武装司书看了都不自觉地想吐。
恐怖份子把他们视为有用的工具。有的被送上医学实验的实验台、有的成为人类爆弹、有的则活生生地成为猛兽的饲料。
哈缪丝从恐怖份子的日记中得知了神溺教团的相关资料。
他们并不是单独活动的组织,而是神溺教团的下层组织。
神溺教团是所有的国家、包括统治这些国家的dai理管理人,以及武装司书全力取缔并禁止的邪教。
别说是入教,光是未经许可而得知神溺教团的存在就会被定罪,有关神溺教团的『书』被列入四等以上的封印。在世界大事典里,『神溺教团』这个项目更是被施以最高等级的妨碍阅读魔法。
长期以来,神溺教团遭到以武装司书为首的所有官方组织强力打压。
神溺教团的教义只有一项:
『人神合一,汝等灵魂即是神之灵魂。
汝等幸福即是神之幸福,汝等悲叹即是神之悲叹。
专心致志于实现自身愿望,所有一切皆是为了天神。』
基于这绝对唯一的教义,他们肯定金钱欲、名誉欲、食欲、**、支配欲、破坏欲等所有的**。
他们否定所有妨碍达成**的法律及秩序的存在,唾弃公正、平等、关怀、恋爱、家族爱、人种爱等毫无价值之观念。
对他们而言,实现自己愿望的所有手段都是正当的行为,阻凝自身愿望的人事物都必须排除,而且伴随而来的牺牲都应当被允许。
于是,神溺教团的信徒可以面不改色地做出任何毫无人道的行为。
光是列举他们的犯罪行为就可以塞满一整本『书』。
在位三年便虐杀了一万人的『凶将』马尔格亚兹将军;毕生喜好美色,成为魔都霸艾拉瑟的支配者『肉林公』巴雷亚二世;还有『常笑之魔女』丝柔=布亚克尼休等人都恶名昭彰。当然,世人并不知道他们都是神溺教团的教徒。
哈缪丝马上派遣部下到各处下达歼灭神溺教团的命令。
手上唯一的线索只有一条。
就是恐怖份子的日记中所留下的,希葛尔=克鲁凯撒这个主使者的姓名。
希葛尔像是在描述昨天看的电影情节似地,平淡地述说着。
述说着神溺教团的教义以及他们的恶行。
「这种教团」
听着希葛尔说明的雷利亚害怕地全身发抖。
「所以光是知道就是重罪。」
「没错,雷利亚。哈哈哈,你也是重罪犯的一员了。」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雷利亚虽在心中破口大骂,但并未将这句话说出口。
「无所谓,反正我这条命已经豁出去了。」
「喔,这样啊。」
希葛尔一说完,脸上随即明显浮现出厌恶的神情,但雷利亚并无法理解那表情的意义。
「豁出去了?」
「没错。」
雷利亚无法理解希葛尔神情厌恶的理由。
希葛尔从胸前的口袋中拿出细细的烟卷并点上火。
「原来如此。雷利亚,你知道神溺教团为何还能一直躲过彻底的打压而存在着的原因吗?他们所面临的打压,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我不知道。」
希葛尔耸了耸肩。
「因为他们是正确的。因为神溺教团是世上唯一侍奉真神的教团,其它像是过去神邦特拉、现在神托伊托拉这些天神,只不过是些侍奉真神的区区管理者罢了。而信奉着这些管理者的哈缪丝等人更是愚蠢至极,因为她们根本不了解何谓天神的幸福。
乐园时代时人人都得到幸福,同时天神也非常幸福。所谓天神的幸福,无非就是人们的幸福。
可是经过漫长的岁月后,人类的本质已沉沦到令人感到惨不忍睹的地步。由哈缪丝这群愚蠢的人支配着世界,根本是藐视人类真正的幸福。
我们必须面对这个现实。
为了真神,我们必须实践真正的幸福。我说的没错吧,雷利亚?」
「」
坦白说,雷利亚不太能明了他话中的含意,但希葛尔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雷利亚究竟明不明白。
然而,雷利亚至少知道这个人绝非哈缪丝的部下。
「你错了,雷利亚。为了找出真正的幸福,哈缪丝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你赶快回到同伴的身边,去杀了哈缪丝=梅瑟塔吧。」
「哈缪丝?」
雷利亚混乱的头脑听到了这番话后,急剧地加快回转速度。雷利亚的感情及思考终于得到一个结论。
「希葛尔先生希葛尔,你就是神溺教团的首领吗?」
「咦?你还不知道吗?
真是糟糕透了,人类的本质真的衰退了。竟然有这种笨蛋在我面前提出这种问题。」
雷利亚将手放在自己胸前,指尖感受到真空管的触感。
「你打算做什么,雷利亚?」
希葛尔一边抽烟并一边询问。
「你是为了什么才跟我交谈的?」
「因为我很无聊。因为不管经过多久,迟钝的哈缪丝都不会来这儿找我。」
「就只因为这样吗?」
「我现在感到很后悔,因为你的脑袋实在愚蠢到令我倒胃口。」
「」
「快回到你那些爆弹同伴的身边。」
雷利亚控制着逐渐失去理智的情绪,以兴奋而颤抖的声音向希葛尔说:
「我再问一个问题。依据你的回答,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你在说什么?」
「你刚才说过真正的幸福吧,希葛尔?」
雷利亚从衣服上抚摸着真空管。
「是啊,我说过。」
「为了实现你口中真正的幸福,那你又如何看待为此变得不幸的人呢?」
「你在说什么呀?有那种人吗?」
希葛尔一副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激怒了雷利亚。
「我是问你如何看待休耶、克里欧还有我,说啊!希葛尔=克鲁凯撒!」
「唉,你还听不懂吗?」
希葛尔用烟头指着雷利亚的脸并对着他说:
「你是爆弹耶!」
此时,雷利亚突然笑了。
恐怕永远都没人会知道他笑的原因,大概连雷利亚自己也不知道。
就连雷利亚都没注意到自己笑了。
总之,雷利亚一边微笑并一边移动手指。
他的手指压破了胸中的真空管,雷利亚最后的笑容化成粉末消散无踪。
希葛尔也在瞬间采取了行动。
「喂,又爆炸了!」
「快拿水来!」
希葛尔=克鲁凯撒将因第三次爆炸而不安地互看的人们抛在脑后,并将手里的剑收回至腰际。
希葛尔靠在与爆炸现场有点距离的墙壁上,再度拿出一根细细的烟草并点上火。在吐出烟雾的同时喃喃自语了起来。
「真是不象话。要死的话,不如去突袭哈缪丝=梅瑟塔还比较有价值。
要是能让我快乐地死去也就算了,结果竟然是个不识趣又难看的死法。他一定没有思考过自己的人生观,不过像他这样的普通人大概就只有这点程度吧。
再说,他为何要贬低自己的价值也实在令我难以理解。虽然就算了解像他这种普通人的价值观也没什么好处,哈哈哈.」
烟草似乎含有火药的味道。
希葛尔皱着眉头将点燃的烟扔掉,一并将口袋里的东西部丢弃在路上后才离开,只有些微的灰尘沾在黑色的西装上。
「真是令人不快,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充满一堆错误的事物。
难道就没有像天使那样,能够拯救我、爱我的一切的人吗?」
希葛尔望着天空。飘浮在天空的云移动速度有些快,象征着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
「赚钱真是件无聊透顶的事。害我为这种事情烦恼,也都是这个世界的错误。有人居然会想要讨好哈缪丝=梅瑟塔这种无用之人,还真是令人头痛。唉,真是愚蠢。」
希葛尔继续一个人自言自语着。
两张并排的床的一侧。换上睡衣躺在床上的伊雅=米拉听到远处传来爆炸声而醒来。
她看着远处冒烟的那一带,联想到那起造成卡特赫洛死亡的爆炸事件。
「这是第三次了。」
伊雅如此说着,身体打了个冷颤。
人们在强风中慌张地奔跑。爆炸处似乎发生了火灾,有人抱着装水的桶子,也有人推着载满砂的推车。
入夜之后,风势逐渐转强。
「卡特赫洛。」
伊拉轻唤着这个名字。
这个以往可以消除伊雅不安的爱人名字,如今却只是徒增伊雅的不安。
空气异常地寒冷。
伊雅总觉得自己的胸口从刚才开始有点呛痛。
自已刚才究竟喝下了什么?
「卡特赫洛。」
伊雅又呼唤了一次这个名字,而背负的不安也愈加沉重。<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