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黑 店

  血一般的残阳斜挂在天边,无声无息地下沉。()周昊然侧头望了望渐渐西沉的太阳,双腿轻轻一夹,**宝马一声长啸,奔向旷野中的唯一一所房屋。

  靠着枣红马不俗的脚力,他只用了一天的工夫就跑了九百余里,来到了徐州的地界。然而一天下来,人困马乏,再加上天黑不容易跟着黑灵貂去找神医石瑞的住所,周昊然决定先休息一宿,明天一早再走。

  他纵马来到那所房子门前,见门上匾额写着“福瑞客栈”四个大字。周昊然探头一望,这家客栈共有九间屋子,左四右三,还有两间正对着大门。他跳下马来,寻思:“看来这家店是选错了位置,这条路冷冷清清的。恐怕今天除了我,再没有其他客人喽!”

  正低头思量间,从里面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她人还未到近前,周昊然就嗅到一股刺鼻的脂粉味。他抬头一瞧,见这名身材矮小的老妇人穿着一件火红色的衣衫,脸上浓妆艳抹,让人一看便感厌烦。周昊然皱了皱眉,出于礼貌,他冲那老妇人点了点头,问道:“请问……”

  还不等他说完,那老妇便接道:“呦,客官是要住店吧,您这是打哪儿来啊?”她一边说,一边用手中的毛巾拍打周昊然身上的灰尘。

  周昊然实在受不了她身上那股刺鼻的脂粉味,很礼貌地向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道:“店家,您真是太客气了。呃,请问,里面有空房么?”

  “有有有。”那老妇人忙不迭地点头,道:“我们店里啊全是干净、舒适的大客房,包您满意。”她见周昊然很不喜欢自己方才的举动,忙收起手中的毛巾,继续说道:“这位客官真有眼力啊,这方圆百里就我们这一家客栈,来往的客商都知道。”

  周昊然闻听此言,心下生疑。他不动声色,道:“麻烦您给我准备一间客房,再准备点吃的东西,我明天还要赶路。”那老妇人嘻嘻一笑,嗲声嗲气地说:“客官放心吧,我这就吩咐厨房准备饭菜,一切包您满意。”

  她回头冲里面喊道:“六子,六子!”话音刚落,从里面出来一个矮墩墩的汉子,那老妇人吩咐道:“快把客官的马牵进马厩,准备上好的草料。”那矮壮汉子答应一声,从周昊然的手中接过缰绳,将枣红马牵了进去。

  周昊然随那老妇人来到一间客房,她推开房门,对周昊然笑道:“客官,您看看这间房,您满意么?”周昊然点点头,道:“不错。”那老妇人道:“只要您满意,我啊,就安心了。客官请稍候,饭菜一会就来。”她转身出了房间,随手带上了房门。

  周昊然解下宝刀,将它放在床头,取出毛巾擦了擦脸,坐在桌边等着店家上菜,心里琢磨:“这家店所处的小路很是偏僻,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那老婆婆怎么说来往的客商都知道这里呢?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早就应该住满了,又怎会如此冷清?真是奇怪。”

  沉吟之际,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十分魁梧的汉子端着方盘走了进来。他还未将方盘上的饭菜放到周昊然面前,外面有人叫道:“二呆,二呆,快过来帮帮忙!”那汉子忙将方盘放到桌上,对周昊然道:“客官,这酒是我们老板娘特地吩咐小的拿来,给客官解乏的。客官慢用,小的就不打扰了。”说完,他便急匆匆奔出门去。

  周昊然自打昨天晚上离开军营,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加上一天一夜的连续奔波,早已是又饿又乏。但他十分机警,并没有急着去吃店家送来的饭菜。他将酒倒入杯中,见这酒十分浑浊,心里一惊,心道:“哎呀,难不成我小周还住了个黑店?看那老婆婆的架势,怕是既要抢夺钱财,又要杀人灭口啊。怪不得我觉得这里十分诡异,原来这是家黑店!不行,我得看看他们要耍什么花招。”拿定主意,他放下酒杯,摸出门去。

  这家客栈本来就不大,再加上周昊然耳音甚灵,尽管他们说话声音极低,他还是觉察出这声音是从正对着大门那两间屋子的后面传出的。周昊然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绕过这两间屋子,摸到那间传出声音的屋子窗下。

  他探头一瞧,不由得大惊失色。只见这屋内正中央有一张木板床,床上仰卧着一个**着上身的青年。那青年胸口鲜血淋漓,一颗心已被人活生生地剜去。再看那客栈的老板娘,嘴角上挂着鲜血,显是刚将那剜下的心生吞了进去。

  那个叫二呆的汉子笑道:“干娘,这颗心肯定能助您提升不少功力吧?”六子道:“二呆,干娘的神功现在正练到关键时刻,就一颗人心怎么能行?”

  周昊然听到这儿,猛然想起师叔曾提到过莲花门的一种邪门武功。听说练习者必须每日吞食心脏、饮下鲜血,这样才能练此邪功,否则便会走火入魔。他当初还以为用的是牲畜的鲜血和心脏,现在才知道,原来这门邪功要食人心、喝人血。

  他看那老妇人将一大碗鲜血喝了进去,又听二呆说道:“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货是越来越少,我今天好不容易才抓来这么一个。”六子笑道:“二呆啊二呆,你可真呆啊。你难道忘了,前院不是还有一个么?”

  周昊然心道:“呦喝,听你这意思你们这是想要拿我开刀啊。哼,也好,今天算你们倒霉,碰上了我小周,我今天就要为武林除去你们这三个祸害!”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当即悄悄退回客房,将酒壶里的一大半酒倒入了方才擦汗的毛巾,又将那毛巾藏到了被褥下面。他从怀中取出自己的三支金镖、仁宗皇帝御赐的金牌和他六弟的那只黑灵貂,将它们放在床下。

  那黑灵貂并不明白周昊然的意思,还以为他要和自己玩耍,便拉开架势,随时准备出击。周昊然瞧着它那可爱的模样乐出了声,道:“小家伙儿,别着急,我等一会再和你玩儿。”他把一切收拾停当,便趴在桌子上,静候其变。

  过了一会儿,周昊然的房门被人推开,与此同时,他就嗅到了那股刺鼻的香味。那老妇人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周昊然,嘴角微翘,说道:“呦,这位客官,您怎么喝得这么醉啊,快点上chuang歇息吧!”说着,走到了周昊然的近前,用手轻轻推了推他,道:“客官,您还是上chuang歇息吧,这样会着凉的。”她见周昊然双目微闭,呼吸均匀,得意地说:“哼,谅你小子也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六子,二呆,快过来干活!”

  话音未落,店里的两个伙计并肩进了房间。二呆道:“干娘,这的劲头大得很,能麻烦十来条汉子,您还怕他醒了不成?”六子嘻嘻一笑,道:“二呆,你这个名字干娘真没起错,你真是个呆子。你懂什么,你没看见这家伙带着刀么,那肯定是个练家子。干娘这样做,叫小心使得万年船!”

  “好了。”那老妇人道,“快点把他抬过去,老娘还需要他的那颗心赠添功力。唉,可惜了这样一个俊俏的汉子,竟然会死在我水牡丹的手里,可惜啊!”

  两个伙计将周昊然拖到那间剜人心的小屋,把他平放到木板上。二呆取出一把剔骨尖刀,划破了周昊然胸前衣衫。

  水牡丹看到周昊然壮硕的身躯,**道:“看不出,这小子还挺壮实的。”六子笑道:“干娘,壮实点好啊。他这么结实,心肯定不小。”他拍了拍身后背着的苍龙刀,说道:“这小子肯定是个练家子,干娘吃了他的心,喝了他的血,功力肯定能大增!”水牡丹道:“你小子的嘴啊,就是会说话。二呆,动手吧。”

  二呆点头应道:“是。”说着,他左手抓起周昊然的右手,右手尖刀就要去切割他的右手腕。可尖刀还未触碰到对方肌肤,二呆的右手就被对方扣住,随即尖刀直入自己的胸膛。

  水牡丹和六子万没想到周昊然一直装晕,逢此突变,早已吓得呆了。等水牡丹回过神儿来,二呆已经中刀身亡。她顾不得六子,夺门而逃。

  周昊然拔出尖刀,扭头去看六子,他已吓得魂不附体。慌乱中,他竟拿着苍龙宝刀连鞘乱舞。周昊然右手一扬,那柄剔骨尖刀直飞出去,刺入六子的咽喉。周昊然取下他握在手中的宝刀,去追水牡丹。

  追出一里多地,周昊然就瞧见了水牡丹的背影,心道:“这人的轻身功夫真不赖,只可惜你遇上了我周昊然。”当下施展“万里飞鸿”的轻功,发足急追,眨眼功夫便追上了她。

  水牡丹早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追上了自己,右手一甩,射出十余枚流星镖。周昊然见前方点点亮光,知道是对方射来的暗器,手中宝刀一抡,便将这十余枚暗器击落。水牡丹趁他击落暗器的空当,抽出缠在腰中的软剑,那柄软剑好似一条游蛇,直扑向周昊然的哽嗓咽喉。

  周昊然身形急转,右手刀顺势向上一撩,逼退了对方。他将刀向下一竖,喝道:“水牡丹,你为练这邪功,杀伤了这么多条人命。今天,我就让你为他们偿命!”

  周昊然举刀向水牡丹右腰攻来,水牡丹双足一点,身子向后倒纵出去,用软剑护住自己周身要害,寻思:“没想到这臭小子的功夫这么高,我这两下子根本伤不到他。老娘今天真是倒了大霉,敌他不过,还是保住自己这条老命要紧。”她一边舞动软剑,一边扫视周遭的环境。

  周昊然见她如此神情,猜出她想要逃跑,心道:“我周昊然今天若是让你在我的手上逃了,我以后还如何面对天下人?”宝刀一抡,将她圈了回来。

  水牡丹心里着急:“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我的性命,这,这可如何是好?”她原本就不是周昊然的对手,只是在拼尽所学应付对方的攻势而已,再加上她心里发慌,招式破绽百出。周昊然见她如此慌乱,心道:“现在我就让你人头落地!”

  他举起苍龙宝刀,正要砍向对方的脖颈,忽听利器破空之声,扭头瞥见左侧流光一闪,知是暗器来袭,急转身形,避开了这枚暗器。又听嗖嗖声响,又有三枚暗器向他袭来,将他逼退数步。周昊然看着扎进泥土里的三支袖箭,双眉一轩,怒道:“什么人!”

  “哼!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老妇人,难道你就一点都不觉着羞耻?”话音未落,从左面矮坡上跳下一名女子,走到二人中间,点指周昊然道:“你这人真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竟敢在光天化日……”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心想这肯定不能算是“光天化日”,只得改口道:“你竟敢在本小姐的面前欺负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真是岂有此理!”

  借着朦胧的月光,周昊然看出这个姑娘还不过十**岁,穿一身淡粉色的衣衫。她左手叉腰,右手攥成了拳头,瞧这架势,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心里却觉着好笑:“这小丫头看样还会两下子,从她方才投掷暗器的功夫来看,这是刚出茅庐不久啊。嗯,这小丫头连双方什么状况都搞不清,就半路杀了出来,还真是莽撞啊!”

  那姑娘见他没有做声,以为自己占了理,气势更盛,道:“哼!今天有本小姐在这儿,谁也伤害不了这位老婆婆!”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水牡丹的近前,关切地问:“老人家,您没受伤吧?”

  周昊然见水牡丹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急道:“姑娘小心!”向前一窜,想将那姑娘拉到自己身边。可他还是慢了半拍,就在他开口提醒的霎那,水牡丹已经扣住了那姑娘的脖颈,同时将软剑横在姑娘胸前,厉声喝道:“站住!臭小子快退后!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要她的命!”

  遭此突变,那姑娘被吓得呆了,她万没想到那位老妇人竟会挟持自己。呆得半天,她才开口说道:“老,老人家,你……你……”但只说了这么几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周昊然眉头微皱,盯着水牡丹说道:“我认输了,你快放了这个姑娘,我放你走!”水牡丹怪笑一声,道:“走?你放我走?我要是放了这个臭丫头,你还会放我走么?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娃娃,这么容易就被骗了?”周昊然道:“那你想让我怎样?”

  水牡丹冷笑一声,道:“我要你橫刃自刎!”她将右手软剑移至那姑娘的咽喉,喝道:“臭小子,只要你自刎,我保证放了这丫头!”

  那姑娘忙道:“不行!你不能答应她。你若自刎,她也不会放了我。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你……你快走吧。”

  水牡丹手上加力,扼得那姑娘喘不过气。她**道:“呦,见到英俊少年心存不忍了?放心,老娘守信得很,只要他一死,我保证放你走!”她又对周昊然喝道:“快动手!否则,我就杀了她!”

  周昊然微微点了点头,将宝刀缓缓移至自己的脖颈。那姑娘见他真要因自己而死,心里懊悔不已,泪水夺眶而出,失声道:“你……你……不,不能啊……”

  水牡丹本想他一刀划过,血洒荒原,自己就能保住这条老命,心里暗暗高兴,是以始终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周昊然将宝刀横在自己的咽喉,狡黠一笑,道:“傻丫头,你真的以为我会这么死掉么?”话音未落,他抬腿踢飞了那姑娘方才为逼退自己而射落自己近前的一支袖箭,只眨眼工夫便击中了水牡丹的左肩。这支袖箭贯注了他雄厚内力,暗器透体而过。水牡丹被这巨大的力道一带,跌坐下去。周昊然疾步抢至那姑娘的近前,关切地问:“姑娘,你没受伤吧?”

  那姑娘顷刻之间连遭突变,此刻自己已经脱离险境,惊喜之情溢于言表,颤声道:“没,没有。你……你……我,我对不起你。”

  周昊然微微一笑,走到水牡丹面前给她止住流血,又封住了她几道大**。那姑娘奇道:“像她这样的恶人,你还要施救于她?你也太好心了!我看呐,还是一刀杀了她,以绝后患!”周昊然笑道:“姑娘,刚才你还要救她,怎么这么快你就变了?”

  那姑娘被他言语一激,满脸通红,低下头来,没有做声。

  周昊然微笑道:“我不杀她,自会有人杀她。我说展大哥啊,这热闹您也瞧了半天了,还不下来?非要让我把人犯给您亲自送回开封府啊?”

  那姑娘闻听此言,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扭头一瞧,见一名汉子从方才自己路过的矮坡上跳了下来,心道:“这人的轻身功夫真好,我走这条路竟然没有发现他。看不出这小子的耳音也是极高,竟能听出来。”

  待那人来至近前,周昊然笑道:“姑娘,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御猫’展昭。怎么样,展南侠的轻功不赖吧!”展昭怫然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周昊然连忙赔罪:“小周该死,惹我们的展大哥生气了,恕罪恕罪。我说展大哥,你在上面看了那么长时间,也不说下来帮帮我。”

  展昭笑道:“有你在还用我出手么?不过,你小子的耳朵是真好使啊,我的呼吸那么轻,你小子都听见了,你不会是夜猫子转世吧。”说着,他走到水牡丹面前,道:“这条道上前前后后失踪了数十人,早已闹得人心惶惶。当地的州府接到报案后也曾派人查过,可都是无功而返。无奈,只得交由开封府。这不,我刚探访到这条道上只有一个客栈,还没来得及去查探,就遇上你了,倒也省了我不少麻烦。”

  周昊然点头道:“这里虽然十分偏僻,但很多脚夫为走近路都会选择这条小道,也只能住进这家黑店歇息。结果,统统成了她的刀下之鬼。若是不知脚夫的行走路线,要破此案,难于登天啊。”

  展昭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前面打得还顺利么?”

  周昊然叹了一口气,道:“大军进展并不顺利。白成那边还好对付,只是这张博渊……他手下的那批杀手死士真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突袭军营。前前后后已经有几批杀手袭营,秦峰……秦峰他……”

  展昭听出他语气有变,轻轻点了点头,安慰他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周昊然续道:“前几个营寨都已攻下,可我们却在蛟龙湾受阻。筱芊下水探路,想为全军找出一条能够搭设浮桥的水路,却被人打伤,而且还中了剧毒。我这次来,就是想请神医石瑞出山救人的。”

  那姑娘一直没有做声,此刻听他说到神医石瑞,“哦”的一声,缓缓说道:“可是我听说那石神医性格古怪,他若是想躲起来不让旁人找到,别人就是把地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他。你又有什么高招能找到他呢?”周昊然淡淡一笑,道:“这个,在下自有办法!”<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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