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章 心中有明悟

  陆陆续续，以朱雀为首，先有凤凰之裔，后有青丘狐的遗孤，及草木精灵之属数万，至雷泽畔，从华胥氏。</p>

  或以与邪祟怪物作战而死、或以族类争杀而死为名，金蝉脱壳而走。</p>

  此间皆有人王手段，避过万族耳目，以保华胥氏之安危。</p>

  凤凰之裔只有十余数，乃朱雀甄选。余者留有巢氏。青丘狐族因族类斗杀而灭，遗孤不出双手之数。其灭族之因与人族有些关联，人王不忍其族灭，将其遗孤亦送来华胥。</p>

  至于草木精灵之属，实是最为艰难——草木精灵多性喜安静，不擅争斗。虽数量颇多，却为万族之食，除一些凶恶者，譬如以生灵为的草木精灵，余者在万族相杀之中，沦为食粮。</p>

  草木精灵多食天地之炁以生，大环境的影响对他们来说最为直接。这也是其生存艰难的一个重要因素。</p>

  比起肉食者，草木精灵只能瑟瑟发抖。</p>

  女娲对草木精灵的到来，极是欢迎。她觉着可以从这些草木精灵身上得到启发，创造出更多的可以当作食物的新物种，或者从桐木菇和苔藓之中，培养出一些草木精灵来，以之促使菇、藓的产量、增进其优越性等等。</p>

  而对凤凰之裔的安排，羲大抵是早有计略——他将凤凰之裔、随同凤凰之裔而来的其他天生有德者分化出去——与华胥氏开枝散叶的大计结合起来。</p>

  为每一支出去开枝散叶的部落，增派一位有德者。</p>

  除朱雀，余者皆不使之留在华胥氏中。</p>

  说白了，就是给这些怀着圣母心的存在，分派任务，让他们闲不下来。闲不下来，就没时间多想，满腹精力投入到华胥氏开枝散叶的大计之中。</p>

  若留在华胥氏，晓得了华胥氏现在的发展，必定想到有巢氏的艰难。必叨叨絮絮，用各种大义，迫使华胥氏过早的介入有巢氏的乱局之中。</p>

  所以有的时候，好心能办坏事。</p>

  常昆终于在时隔百年之后，再次见到朱雀。</p>

  这会儿，常昆正在祭炼宝船。</p>

  他盘膝而坐，一捧玄光托起宝船，道妙于其中升降纵横，在宝船上烙印出一道道玄之又玄的云纹。</p>

  朱雀与之相对而坐。</p>

  道：“百年不见，这船将以成型。”</p>

  常昆一边祭炼，一边摇头：“这才到哪儿？刚起个头而已。这船要面对的是什么，你知我知。品级不足，哪能避过？”</p>

  朱雀思忖道：“你没想过找几个道友一起祭炼？”</p>

  常昆叹了口气：“此间...并非三言两语之事啊。这宝船，独我能造，他人不能造。谁都不能插手，否则必事败矣。”</p>

  朱雀无言。</p>

  良久道：“当初你承诺为桐木之灵寻个出身，而今若何？”</p>

  常昆笑道：“我一言既出，从不食之。说了为祂寻个出身，便定要寻个出身。但眼下不是什么好时机。投生倒是简单，但投生下来要面对的境况，与之前何异？我拿了祂躯干炼宝，总须得不能害了祂。”</p>

  朱雀道：“信人也。”</p>

  常昆道：“无他，原则而已。”</p>

  道：“暂时不急。看看再说。等大燧的儿女有扭转乾坤的能耐时，我再帮桐木投生。”</p>

  按着常昆所想，桐木献出躯干，本已是大恩。一旦常昆这里炼出宝船，于人族而言，意义重大。</p>

  若得了祂这样的好处，还在这样的时候把祂投生人族，让祂再效死力，常昆觉着这不大厚道。</p>

  他想着，等时局有所好转，看得到希望的时候，再让桐木之灵投生。</p>

  朱雀极是欢喜，与常昆说了很多。</p>

  主要说的是有巢氏那边的境况。</p>

  常昆默然倾听，心下极是郁郁。</p>

  他只觉自己无力，什么都做不到。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他实在不知道除了把宝船制出来，还能作什么。</p>

  </p>

  难道要跑到有巢氏去，把已渐疯狂的万族杀个精光不成？</p>

  坏了大燧与有巢氏人王的大计该怎么办？</p>

  从朱雀零散的言语中，常昆知道了有巢氏现在的意义——纳万族，集结力量，既然不能打碎灾难，那就吸引灾难罢。</p>

  ——让灾难垂青有巢氏，而真正的希望，则转移到华胥氏。</p>

  现在跑过去，把万族搞定，那么失去了有巢氏的火力吸引，华胥氏便藏不住，进而取代有巢氏，成为灾难的新焦点。</p>

  可现在，华胥氏还承受不起这样的重担。</p>

  何况常昆便是再自负，也不敢说能把万族料理通透。这些族类的背后，未尝没有几个先天道君。而且万族生来各具玄妙，说不得常昆跑过去，没把万族料理了，反而被料理的明明白白，那就好玩了。</p>

  再则，重要的事，是制宝船。这才是意义之所在。而不是去杀谁打谁。真要打打杀杀，也是去找邪祟怪物、灾兽，而不是把矛头对准万族。</p>

  常昆心里非常清明。</p>

  这百年来，常昆炮制桐木，在这个过程中，一遍又一遍的认知自身，时时自省，道心愈发澄澈，渐渐已明悟了一些东西。</p>

  雕琢桐木宝船，其实就是在雕琢自己。</p>

  使信念愈发坚顾，使心灵愈发刚强。</p>

  他知道自己要作什么，该作什么，知道什么急，什么缓。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p>

  便问朱雀：“前时雷泽大神来，说要去有巢氏，你可见过了？”</p>

  朱雀笑道：“见过了。雷泽大神而今于有巢氏之畔，伴着应龙身侧呢。”</p>

  应龙？</p>

  常昆一怔，随即心中更多恍悟。</p>

  “应龙...在守护有巢氏？”</p>

  “应龙在守护大荒。”朱雀道：“有巢氏是大荒众生存身之处。”</p>

  常昆了然。</p>

  而今邪祟汹汹，常昆这段时间，每每都不得不分身，为华胥氏除掉许多侵害。更遑论作为焦点的有巢氏。</p>

  真正的灾难，必定环伺在有巢氏之畔。若无应龙镇压，以有巢氏内如今的境况，万族撕裂，争相厮杀，早被邪祟灾兽趁机灭了！</p>

  “...你来的实在是个时候。”常昆转言：“我将闭关炼制此船，渐渐无法分心。大燧的儿女尚未彻底成长起来，面对四方黑暗中的邪祟，我怕他们难以抵御。你来了，我就放心了。”</p>

  又道：“大河水神冰夷与华胥氏已生龃龉，冰夷未尝不会施手段绊羲、娲之手脚。你是凤凰之子，当可阻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