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章 韩愈

  其实照着常昆的想法，这做人也好，做神仙也罢，四个字，无愧于心。</p>

  只要拿的住这四个字，便不会有什么郁结烦恼。所以多愁善感实在不该，活得痛快些，洒脱些，难道不好？</p>

  隐娘一去，一年半载，也没有音讯。常昆拿同心结问她，却还在路上晃悠。也算是逍遥自在了。</p>

  这天，又到了韩湘韩湐兄弟回家的日子。一月十天在白水谷，二十天居家，这几年一直未变。</p>

  明恩托着他们两个御空飞往家中，风驰电掣间，不多时便到了。</p>

  大老虎从天而降，落在韩家宅子里，看见的人早已见怪不怪。韩氏的孩儿得了仙人垂青，成了仙人弟子，这事已经传遍了方圆百里，几无人不知。</p>

  当初常昆一掌打死大颠和尚，在河边留下的那道峡谷，酝酿成一个狭长的湖泊，现在都成了风景名胜。</p>

  有名士名人到这里来，皆不忘瞻仰一二，留下些诗词名篇。</p>

  而且这地方，成了各教派的禁地，打那以后，也没了和尚、裹头僧再来圈地建寺。</p>

  连官府、民间的风气，都好了许多。</p>

  这与当初常昆私设阎罗殿恐吓永州官员不同，那毕竟是假阎罗之名，而阎罗的威风，要在人死后才耍的起来。</p>

  因此有侥幸在里头。坚持个几年，想着反正没死阎罗也不能把人怎么样，就渐渐放松，复归旧态。</p>

  可这地方不同。当初常昆杀人如杀鸡，一掌打出个湖泊来，那凶猛劲儿，实在教人难以忘怀。</p>

  这样的人物，他就在人间。你招惹了他，一转眼人家飞到你家里，一掌把你家夷为平地，那可就不必等死了之后了，而是送你去死。</p>

  这威慑力，非常直接。</p>

  所以风气就这么来了。</p>

  尤其是大老虎每月往返一回，那是明晃晃在眼前，不是虚的。每一次都是一个警醒，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p>

  明恩落在韩氏宅中，抖抖皮毛将两个毛孩子丢下来，低呼了一声，与他们点了点头，又一转身腾空，化作一道神光远去不见。</p>

  韩湘韩湐跟它招手作别，转过身来，正见一个长髯公站在正屋门前的檐下。</p>

  隐约有些熟，但一时间想不出是谁。</p>

  “快些过来，见过你们的叔祖！”</p>

  韩夫人的声音传来。</p>

  两个顿时恍然大悟，这位就是他们叔祖。</p>

  韩夫人一直称呼的‘叔叔’，也就是韩夫人丈夫的弟弟。也是韩家朝廷里的靠山。</p>

  韩湘韩湐忙规规矩矩一溜儿小跑，到叔祖面前，躬身作揖：“叔祖！”</p>

  长髯公微微颔首：“进屋说话。”</p>

  转身进了屋里。</p>

  此时屋里，不止韩夫人婆媳，还有一个老妇人。三人这会儿正在说话，言语间颇为欣喜，有种久别重逢的欢乐。</p>

  韩湘韩湐规规矩矩坐好，便听韩夫人道：“你们叔祖这回回来，是要去潮州任职。你们小的时候，叔祖还抱过你们，记得不记得？”</p>

  韩湐摇头：“不记得了。”</p>

  韩湘道：“隐约有些熟。”</p>

  长髯公摆了摆手：“当初我抱他们，一个才两岁，一个才一岁。自然不记得。”</p>

  又叹道：“转眼快十年了，都长大了。”</p>

  韩夫人道：“叔叔这次怎会外放潮州任职？”</p>

  长髯公道：“实是贬谪也。”</p>

  他道：“朝中被佛道两派的神棍搞的乌烟瘴气，我一力主张罢黜佛道，天子被神棍蒙蔽，降罪于我，将我贬到潮州作刺史去。”</p>

  韩夫人闻言，惊道：“怎会如此？叔叔做官兢兢业业，只谏言便要贬谪？潮州可不是好地方，天气比邵州还要恶劣！你年纪也不小了，去了潮州，实难适应啊。”</p>

  长髯公叹道：“朝政污浊，我自秉公谏言，这是我的本分。至于贬谪，欸...”</p>

  言语中颇多无奈，却也说不出口。</p>

  “此番去潮州，经过邵州，便来看看大嫂。”他道：“当初兄长离世，将托付于我，我却一直在长安，辜负了兄长的信任，心中实在愧疚。”</p>

  韩夫人忙道：“这说的哪里的话？若非有叔叔依靠，我与你侄媳早不知沦落何处。这两个孩子又怎能如意长大？”</p>

  韩愈摇头道：“几年前大嫂来信，说摩尼教圈地，我当时便感无力应对。当初安史之乱势大，朝廷借兵回鹘得以平乱，那摩尼教借了回鹘的兵势，短短数十年在我大唐遍地开花，行为嚣张霸道，而今竟然到了干涉朝政的地步。”</p>

  “我也是没法子了呀！”</p>

  便一转言：“大嫂，刚刚那山君从天而降，我目睹之。当初大嫂说仙人相助，我还不信，今日却是开了眼界。”</p>

  韩氏闻言笑道：“实是幸运。我信中与叔叔也是说明白的。那仙人生的魁梧壮大，初看不似个仙家，且直言直语，气魄堂皇，仿佛江湖豪客，又如沙场猛将。直言与佛门有仇，又受友人所托，前来点化湘儿，遇上这事，这才为我家解了围。”</p>

  韩愈犹豫了一下，道：“这...仙家，不知是佛是道？”</p>

  实在韩愈对佛道而今皆无好感。佛门便不说了，一干邪教的领头大哥，这些年天下纷乱，佛门占了三四分的责任。</p>

  而道家，却是因而今太阴真人朝中作祟，竟蛊惑天子，满天下捕蛇，要炼什么长生不老丹。</p>

  这不是胡扯么！</p>

  秦始皇玩过，汉武帝玩过，连李世民也玩过，谁玩出花了？都没有。这是祸国殃民也！</p>

  所以才有此问。</p>

  若那所谓仙家是佛道中人，便他再厉害，韩愈也要让韩氏子弟远离之！</p>

  韩夫人闻言笑道：“却是看不出来，他说与佛门有仇，便非佛门信徒。但又不是道人打扮，是个俗装，想来也非道家中人。”</p>

  又道：“可询之湘儿、湐儿。”</p>

  韩愈点点头，对两个孩子道：“那人是佛是道？”</p>

  韩湐道：“我也不知道先生是佛还是道。”</p>

  韩湘则道：“先生与佛门有仇，前不久又处置了一个道士，逼迫道士...呃，兵解。料来也不是道家的。”</p>

  韩愈听了，开颜笑道：“虽我历来斥之神棍，不以神神怪怪为甚。但既不是佛道中人，想必是隐居的异士。我看你们两个这几年学到不少，至少知理，说话清晰通透，看来教的不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