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新的同伴(下)
路不大好走,除了要小心脚下可能绊倒人的树根,还要不时绕过挡路的树桩。这些树桩多有半人高,几围粗,切口还是新的,几天来曹军在这一带砍伐了不少大树做为立营之用,进攻林子里的刘备军时又砍了一些。但剩下的树木依然茂密。南边林子里乱树杂陈,黑压压阴森森的,不时传出低沉的枭啼声,白雨纯害怕地往林子里张望,似乎想看清里面隐藏了什么妖魔鬼怪,身体不自觉地又向潘古靠近。
与潘古相反,这个白雨纯显出一副处处需要人帮助的样子。或许是她的记忆还未完全恢复,又或许是她没有看见潘古看见过的人性丑恶,她对旁人表现出了十足的信任,甚至是依赖。
“潘大哥,这树林怎么这么恐怖,你说里面会不会有鬼?”她怯生生地问。
通常女人向男人表现出害怕鬼怪的样子,就是在暗示“我需要你来保护了”。这个时候男人要么应该轻声细语地安慰说放心吧没有鬼,要么应该故意说你看有鬼,等女人吓得钻进怀里时再摆出一副护花使者的造型暗爽一把。
可潘古满脑子都是接下来两个参与者团队碰面和过长坂桥的事情,哪里有那个心情去趁机占白雨纯的便宜,心不在焉地答道:“不知道,以前有先行者对我说过,这个世界里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都有可能出现。”
白雨纯捂着嘴一声惊呼,赶紧绕到潘古的另一侧,这一侧离林子较远。
“有个屁的鬼!世界上根本就没鬼!”一旁苏可不屑地叫道,看来是对白雨纯总黏在潘古身边有意见。
“问题是这个世界不是我们原来的世界,我们原来的世界是没有鬼,你怎么知道这个世界就没有鬼?”
白雨纯问得苏可一愣,小黄毛涨红了脸,恼道:“靠!就算有又怎么样,等老子到时候用那什么什么结换它几个牛叉技能,什么鬼啊神的都tnnd统统灭掉!”嗓门大得使四周的重甲斧兵纷纷侧目,好在斧兵们都不是参与者,听不明白他在发什么疯。
小黄毛这番外强中干的豪言壮语自动被潘古的耳朵过滤掉了,倒是白雨纯的第二个问题无意中勾起了他的思考。
仔细想来,潘古与别的新人相比存在一个显著缺陷:别的新人长则一两天,短则几个小时就能恢复大部分记忆,而他进入这个“幻境世界”近一个月之久都没能回忆起自己的身世,对原来的世界只有一个极为抽象模糊的概念。多日来形势紧迫,忙于逃生活命去了,现在经白雨纯这一提起,他突然想到可以向这些人询问原世界的情况。
提出问题后,其余四人似乎对潘古仍未恢复记忆感到很吃惊,白雨纯第一个叫道:“潘大哥,你来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恢复记忆呢?我都记得我在原世界是个小学老师,你好好想想啊,肯定能想起来的。”
苏可早就看潘古不顺眼,这下总算逮到机会,背着脸嘀嘀咕咕道:“我看不是想不起来,是做了亏心事不敢说吧!”
潘古笑笑,不计较也不辩解。一个人在别人心目中留下的印象是靠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会因为某些小人的三言两语而发生改变。再说,进入这个世界前的记忆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禁区,一旦触碰就会引发剧烈头痛,那种似乎是被一把锁锁住了记忆的感觉很难用语言传达给旁人,即使说出来,人家也不会相信。
“潘大哥才不是那种人!”倒是白雨纯在替他辩白。苏可好像有意讨好白雨纯,她一开口就赶紧连声称是,只是仍旧满脸不以为然。
黑人拉斐尔心直口快,道:“作为一个摄影师我只懂得注视美好的景物,不大关心外面世界是个什么样,我就记得我在东非大草原上追逐一群迁徙的羚牛,然后就到了这里。不知道我的记忆对你有没有帮助。话说回来,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像个梦,我是说,我没有学习过任何亚洲语言,但我们竟然不需要翻译就能够毫不费力地直接沟通。”
“没错,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跟原世界的情况完全不符,而且找不到理由解释。”李国忠穴话道:“但如果说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哦,时空节是个幻觉,就更加难以置信了,最起码一点,我们每个人都有味道,也就是体味,在时空节里仍然有,这位拉斐尔身上是泥土和草的味道,小白身上有一股书本的味道。还有,这自然环境,怎么看都不像假的。”他说着弯腰拔起一根草,放在嘴里嚼了嚼吐掉。
潘古惊讶看着李国忠,这是自打遇见这位貌不惊人的中年大叔以来从他嘴里听到的最长一段话,从中可以感觉到他的细心。是啊,人人都有体味,这个细节潘古压根没有想到过,也没有去留意,现在经李国忠一提,潘古果然发现身边的白雨纯身上带着一股纸张和墨水的淡淡清香,就像她刚刚才从一间堆满了教科书和作业本的房间里走出来似的,极为清晰。还有身边大自然的味道——桦树皮和树脂的微酸、雨中青草的清新沁脾、拉车马匹的尿骚、寒风里的淡淡铁锈味……无数气味似乎一下子就出现了,争先恐后地涌进鼻腔,宣告着整个世界的真实。
“相比之下,我对原世界的记忆反而不是那么清楚,模模糊糊的,大概是我老糊涂了吧。”李国忠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白雨纯抢着说:“李叔您没有老糊涂,我也一样记的模糊得很,要不是对这个世界压根没有记忆,我肯定以为我打小就在这儿生出来的呢!”
“李叔,你对原世界的记忆是怎样的?”潘古问。这个秃顶的中年人能在潜移默化之间把一种微妙的信任感和好感植入他人心里,他跟白雨纯岁数差不多,就干脆跟着把李国忠叫做李叔。
“我的最后一段记忆是世界局势很紧张,随时要爆发某种重大事变的样子。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具体日期记不清楚,只记得蚊虫特别多,我在家里一边喝茶一边看新闻,看的什么新闻也想不起来啦,就是看得心里直发抖,以后的完全没印象了,再就是一个月前到了这里,对了小潘,我一直想问问……”
随着李国忠的讲述,一些断断续续的词句突然在潘古脑海最深处跳动起来,好像一群在浑浊的水底与他捉迷藏的小蝌蚪,时隐时现。潘古仔细地回忆、琢磨这些词句,心头随之涌起一股令人压抑的黑**感。这是一种混合了强烈的憎恨、深切的厌倦和自暴自弃般的绝望的一种复杂情感,非常熟悉,似乎在某段时间曾经长久地折磨他。<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