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虫鸣蝉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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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藏在密林内,瞧着石之轩和善母率众先后离开仍没取任何行功。

  寇仲狠狠道:假若我们追在莎芳身后,肯定可找到她藏身的船只,金环真十有九成被囚船上。

  祝玉妍谈淡道:那少帅为何不去跟踪?

  寇仲微笑道:因为跟踪她是下下之策。就算我们找到那艘船,除非立即动手硬闯上船,否则明天船儿起锚开航,躲到支流或某一隐蔽湖湾,我们的跟踪只是白费功夫,还是不如以静制动来得聪明点。

  祝玉妍皱眉道:以你少帅的作风,莎芳显然又负上不轻的内伤。何以你会放过杀敌救人的良机?

  寇仲叹道:还不是为你老人家,若我们这么跟在莎芳背后,莎芳猜不到我们间的关系才怪。

  祝玉妍微一错愕,没再说话。

  师妃暄轻柔的道:阴后有什么打算?

  祝玉妍仔细地打量她几眼,点头道:妃暄有何提议?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佩服祝玉妍的襟胸,并不因师妃暄是宿敌的徒弟或后辈的身份而耻于下问。

  师妃暄适才预见今晚行动没有结果的先见之明,显露出卓越的智慧,令祝玉妍低声下气向她求教。

  寇仲和徐子陵都爱听师妃暄说话,爱看她动人的神态,更是全神贯注在她身上。

  师妃暄凝望石之轩消失的方向,轻轻道:阴后没有穷追石之轩,此事必大大出乎石之轩料外,教他疑神疑鬼,难以安心。

  寇仲皱眉道:有一点我真不明白,石之轩现在的头等大事,该是吸取舍利的邪……

  澳!不!该是圣气,成功后才回中原统一两派六道,为何仍要冒险引阴后你出来,难道真不惧你那招'玉石俱焚'吗?

  祝玉妍唇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道:这问题若在今晚见到石之轩前提出,我真的无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此刻却可清楚的告诉你,石之轩在利用我。

  寇仲一震道:我明白啦!石之轩正不断的吸收舍利的圣气,我的娘!

  祝玉妍叹道:石之轩利用我对他做成的压力来鞭策自己,等若古人的卧薪尝胆,那种身处险境,须作步步为营的感觉,可令他无暇分心想起伤心往事。

  师妃暄道:阴后对石之轩的分析非常透彻,若妃暄没有料错,石之轩明晚必然继续向阴后挑衅,所以我们非是没有第二趟联手除他的机会。

  寇仲笑道:那我们现在应否回城好好睡一觉?

  师妃暄责道:少帅好像忘记假老叹的约会。

  寇仲哂道:假老叹如何能分身赴两个不同地点却同一时间的约会?且莎芳受伤,想对付师小姐亦有心无力,我们还是勿要白走两趟明智些。

  祝玉妍皱眉道:你们在说什么?

  徐子陵解释后,道:祝宗主请先回城休息,就算明知白走一趟,我们也要赴约,免致令假老叹生疑。

  祝玉妍略作犹豫,才断然道:看在你两个小子处处为我着想份上,我再向你们透露一些不应传往魔门外的讯息。辟尘曾亲口告诉我,除大尊和原子深浅难测外,名义上大明尊教武功最强首推莎芳,可是五明子中的烈瑕和五类魔的'毒水'韦挪,两人均亲得大尊真传,故该不在莎芳之下,若有这两人出马,配合其他人手,绝对不容小觑。

  寇仲欣然道:太有趣哩!

  祝玉妍哑然失笑道:我差些儿忘记替寇仲担心只会是多余无聊之举,唉!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罢没进林木深处,迅速远去。

  寇仲和徐子陵自然地把目光投往师妃暄,两副恭候命令听从吩咐的样子。

  师妃暄微嗔道:为什么只懂看着我,你们不是最爱自把自为的吗?

  徐子陵苦笑道:小姐又来翻旧账。

  心中却暗道我徐子陵正最爱看你这种女儿情态,只有当师妃暄显露这类尘心,他会更强烈感觉到她是一个也有七情六欲的人。

  寇仲笑嘻嘻道:妃暄愈来愈漂亮哩!

  师妃暄显然拿他没法,浅叹道:我们现在该否分头行事?

  徐子陵道:祝玉妍说得对,我们不可轻敌大意。

  寇仲道:两个约会的地点,只相隔十多里,只要你们略为迟到,我见不到人后可立即赶过来与你们会合。那时就算大明尊教倾巢而来,我们至少可自保突围,只要能溜返城内便平安大吉。

  师妃暄道:他们定有方法教你留下的。

  寇仲一拍井中月,微笑道:那就要问问小弟背上的老拍档,我会见机行事,随机应变。

  徐子陵道:就这么办。

  寇仲哈哈一笑,学祝玉妍般先没入林木深处,再绕道赴约。

  当剩下徐子陵和师妃暄两人时,气氛立时生出微妙的变化,一片奇异的沉默。

  师妃暄似欲冲淡这种无声胜有声的气氛,低声道:妃暄早前曾勘察镜泊亭的形势环境,这座石亭临湖建筑,一边是湖水,另一边是密林,颇为隐蔽。

  徐子陵摊开手掌,递到她身前,轻轻道:小姐可否把石亭的位置画出来,那我们可分路赴会。

  师妃暄微一犹豫,探出纤美的玉手,以指尖在徐子陵手掌先画出镜泊湖形状,再在北岸轻点几下,道:这是马吉营地的位置。然后再移往西北点一下,道:镜泊亭大约在这个位置上,地势较高,并不难认。说罢收起玉手。

  徐子陵仍呆望着自己摊开的手掌,心中涌起奇妙的滋味,更晓得自己将永远忘不掉她指尖画在掌上的动人感觉。

  这尚是他首次和师妃暄的亲密接触。

  师妃暄微嗔道:弄清楚了吗?

  徐子陵终收起手掌,心忖假若此刻告诉她以后都不会洗手,她对自己这大胆的轻薄话会有什么反应?这当然只能在心中想想聊以自慰,不会付诸行动。

  微笑道:非常清楚,小姐的纤指就像色空剑般准确稳定。

  师妃暄淡淡道:你的手掌很特别,是否练长生气后变成这样?

  徐子陵潇洒地耸肩,轻描淡写的道:事实上我并不太清楚,好像是学晓印法后,一对手始生变化。横竖仍有些时间,我们可否再好好闲聊几句。

  师妃暄轻叹道:人家想不听行吗?

  徐子陵听得心中一荡,又暗暗警告自己,绝不可把师妃暄视作一般俗世女子,这会令她看不起他徐子陵,点头道:当然可以,一切由小姐决定。

  师妃暄回复平静,淡然处之的道:说吧!徐子陵。

  徐子陵生出把她拥入怀内的冲动,吓得忙把欲望硬压下去,长长吁出一口气道:

  小姐此刻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师妃暄沉默片刻,柔声道:你听到蝉虫的和应呼叫声吗?

  徐子陵略一错愕,点头道:给你提醒后,我忽然发觉像在一个蝉鸣虫叫的汪洋中,它们的声音所组成的世界是既丰满又充满层次感,美丽得教人感动。最奇怪是此前我却把它们完全忽略。

  师妃暄欣然道:不怕告诉你,妃暄真的很喜欢和你聊天,子陵兄对此有什么体会?

  徐子陵苦笑道:体会太深哩!再来一趟分离预习,我可能会有招架的办法。问题是爱情就像一个陷阱,掉进去后可能永远没有方法爬出来,去领略陷阱外别的动人事物。

  师妃暄喜孜孜的道:这个比喻真贴切,能否从陷阱跳出来,纯看个人的决心和努力,更要瞧你是否把爱情视作人生的终极目标。在人世间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宇宙无常的其中部分。

  徐子陵洒然笑道:小姐若任得自己陷身爱情,再从陷身处走出来,是否能破而后立的臻达剑心通明的境界?

  师妃暄唇角飘出一丝温柔的笑意,白他一眼,似在说早晓得你会有此一问的动人样儿,漫不经意的道:子陵兄指的是否仍是纯精神的男女爱恋?

  徐子陵大感刺激,师妃暄这句话等若同时说出另一种有亲密接触的男欢女爱,那表示她至少曾想及与自己或许会发生这可能性。不过他真的没有占领她仙体的任何意图,所以不会趁机进逼。微笑道:当然如此,小姐有什么好的提议?

  师妃暄破天荒的噗哧娇笑,道:人家仍在考虑嘛?

  说罢盈盈去了。

  寇仲来到龙泉城东门外著名的月池,这是个天然的温泉,泉水从地底涌出,因池作半月形,故名月池。

  热气腾升,把湖旁的林木笼罩在水气中,加上月色斜照,确有几分可使人不寒而栗的鬼气。

  寇仲并不相信鬼神,只欣赏到温泉与月色合力营造出来如梦似幻的气氛和美景。

  池水中间气泡争先恐后的冒出水面,呼鲁呼鲁在作响。月池宽广只有两丈许,溢出的池水形成热泉涧,穿野过林的朝龙泉城方向流去。

  寇仲心忖找晚和徐子陵来这里夜浸月池,必是非常快意。又胡思乱想假若陪他浸浴的是国色天香的尚秀芳该是如何醉人。忽感有异,定神看去,只见一团黑忽忽的物体,正在靠池边的杂草处载浮载沉。

  寇仲心中大为惊懔,拔身而起,掠过池面,落到最接近物体的岸旁。

  看清楚点,更是心中发毛,赫然是具穿着衣衫的浮尸,衣服与今天见过的假老叹相同,由于脸向池底,故看不到脸目。

  寇仲怎都不能相信身为五类魔中的暗气周老方这么容易死去,心想难道这家伙诈死来算计我,哈哈一笑道:池水这么热,老兄你能捱多久呢?

  同时耳听八方,看看会否中计被敌人包围。

  再待片刻,心知不妥,倏地伸手下探,抓着周老方的腰带,把他提离水面。

  周老方滚倒岸旁草地,脸容向天,两眼睁大,早气绝多时。

  寇仲怎么想都没想过会有这情况出现,呆看着眼前再没有半丝生命气息的尸体,一时间乱了方寸。

  旋又深吸一口气,回复冷静,下手检视他致死的原因,接着迅速离开。

  徐子陵发出暗号回应,寇仲心情立即转佳,因为大明尊教比他们早先猜估的更要可怕,知道徐子陵健在,可敬的仙子当然亦该安然无恙。

  寇仲扑进林内,深进三丈许,拔身而起,落在一株老树接近树巍的横析上,徐子陵正安然写意的坐在横杆间,寇仲就那么蹲下,从这角度看去,镜泊亭安稳的立在湖畔,四周虫鸣蝉唱,一片月夜和谐宁谧的气氛。

  亭内空无一人。

  徐子陵瞥他一眼、动容道:你的平衡功夫大有进步,最难得是那种蹲在离地五丈多高只儿臂粗幼的横干上,竟像蹲在平地般舒适自然的感觉。

  寇仲凑到他耳旁道:你的仙子呢?

  徐子陵苦笑道:仙子从来不是我的,将来亦非我的,至于她为何没有出现亭内,这该叫仙心难测,你问我,我去问谁?是否白走一趟?

  寇仲叹道:周老方变成一具浸在月池内的浮尸。他是被人在背心结结实实打了他一掌,心脉尽碎即一命呜呼,大罗神仙都难令他呼吸多一口气。

  徐子陵失声道:什么?

  寇仲微笑道:假若我们以为周老方是真老叹,我们会否怒火中烧,立即到那神秘庄园杀人放火。

  徐子陵点头道:有道理!此计非常毒辣,既借我们的刀去杀人,更借别人的刀来杀我们。

  寇仲苦恼道:那神秘庄园的主人必非善男信女,谁可告诉我他是何方神圣。

  徐子陵凝望着镜泊亭道:我敢以项上人头打赌,假老叹很快会现身亭内。

  寇仲道:这叫英雄所见略同,月池的浮尸是周老叹而非周老方。唉!周老方还算是人吗?连孪生兄长都辣手残害。虽然真老叹亦非什么善长仁翁。

  徐子陵道:会否因莎芳承诺退出争夺舍利,所以周老叹夫妇对他们再无利用的价值,索性毁去肉参,同时又可一举两得的骗我们去打场冤枉的仗?

  寇仲道:这么说,大明尊教的人可能真不晓得你能分辨出周老方是假的老叹,照此推论,许开山当非是大明尊教的人。

  徐子陵皱眉道:仍是很难说,打第一次我在燕山酒庄大门见到许开山,就感到他属'邪王'石之轩的级数。若他高明至故意不把此事告诉周老方,借此消除我们对他的怀疑,非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若他高明至此,实在太可怕。

  徐子陵道:你有否觉得莎芳是故意放弃争夺舍利、以松懈石之轩和祝玉妍两方面的防备之心。

  寇仲一震,正要答话。

  徐子陵低呼道:点子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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