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第七章 坠落的终结
贵族联姻时,只用一个礼拜的时间去准备是绝对不够的。照理说应该先向所有贵族亲友发送喜帖,但是如此仓促之下,连通知喜讯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尽管如此,茂原家仍急着将婚礼完成,也许是因为贵子的任性,也可能是种不给真琴时间反悔的强硬手段。
在无法广开席次大宴宾客的情况下,只能邀请最亲近的亲戚来参与这场经济型的婚礼,至于喜宴,择期再办。
一周前,也就是由纪乃逃跑那天,吉朗跪求真琴,希望能够陪他到婚礼当天。
真琴在听说了阁楼里所发生的事之后,对吉朗的要求当然再三婉拒,但是在千寻三寸不烂之舌的劝说下,总算答应了吉朗。
真琴不断回避的这场婚礼,如今必须举行得如此匆忙,一想到真琴的心情,吉朗心中就闷闷不乐。
由于真琴的牺牲,客户遭到冻结的帐户也即时解除。银行则是以作业上的严重疏失导致客户们的损失为藉囗掩饰,还汇了赔偿金到各公司的户头里去。
而佐仓家债额的利息部分也免除了,这种减少的幅度简直是暴利。公司也托此之福得以喘息,干部们虽心有不甘,但事实上,也卸下了心头上的一块大石。
然而不难想像,真琴本人在这一周内寝食难安,因此吉朗恳求真琴,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陪在真琴身边。
当然这也是为了另外一个世界所作的打算。这场婚礼究竟会不会影响到另一个世界的走向,没人知道。在那个世界已经两年没过面的麻琴与吉朗,在这里却是以主人与女仆的身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光就世界背景而言就有如此差异,因此单就这场婚礼而言,实在无法断言贵史与麻琴的距离是否会就此拉近。
只不过,正因为无从得知,所以才想隔开他们。既然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在无法直接保护麻琴的情况下,就算是间接也好,也要尽自己所能让她远离一切灾厄。
终于,结婚典礼就要
春生一边捻下捧花上的花瓣,一边怨叹。不停地摘下瑕疵花瓣的她,脚底下已铺上一层花瓣地毯,再过不久捧花就要变成捧茎了。
在她身边的吉朗,不小心将头纱勾在椅背上,又不小心地用力拉了一把,外国制的高级蕾丝就这样裂了一大块。
喂,吉香,你这样太随便了啦,要像这样才行。
春生丢下捧花,抓起头纱边缘就是一扯。看来要顶着这个出嫁,需要无比的勇气。
她会要我们赔钱吧。
贵族不会说这么肤浅的话吧?
千广你觉得呢?
快好了好了,大功告成。
千寻咬断缝衣线,把针搁在一旁。她手中的是用以撑起裙摆的衬裙,本来想下几针让它蓬得更好看的,没想到一不小心全部缝在一起,这下根本不能穿了。
啊啊,我忘记把浴巾放到大小姐房间的浴室里去了呢。
千寻这句话故意讲得毫无抑扬顿挫,就像念台词一般,而吉朗也点点头说:
好像只有毛巾大小的抹布耶。
梳子柄也折断了说。
是这个缘故吗?不久之前她们就一直听到有如破晓鸡啼般的尖锐吼声。佐仓家准备好的新娘准备室为两房并连,吉朗们待的这间客厅跟浴室并不相连。由于贵子不准任何人进到寝室,还把门上了锁,因此不管她怎么叫,众人也赶不过去。
你看啊,她会不会光着身体冲出来呢?
应该是会出来啦,不过她大概只开得了锁开不了门吧。
千寻话才刚说完,就听到清脆的开锁声,接着门被激烈地拍响。
快给我拿浴巾过来!还有新的梳子!怎么搞的嘛,没有一样东西是好呀啊!
春生听贵子一喊,马上将门大力打开,还急到连敲门都给忘了,似乎还撞到了门后的贵子。用褪下的衣物遮着身体的贵子,满脸通红地冲回浴室去。
千寻答对了,那么,我就去诚心诚意地伺候她吧。
那我也去洗衣间拿条毛巾给她吧,不过要从东边绕过去。
明明是要去与准备室同在西翼的洗衣间,千寻却往东翼的楼梯走去。吉朗强忍着笑,把装过三明治的盘子放回托盘上。那些虽然是贵子说她肚子饿了才为她做的,不过上餐时她本人还在浴室里,因此女仆们便拿来大快朵颐了。只是就这样不理她也太明日张胆了些,只好回厨房请八千代重做一份。
今天打从一大早就是这种调调。
为了贵子所必须准备的一切事物,都交由女仆们各自的独到见解来处理。
千寻的构想虽然能够让大家宣泄不少怨气,但只是这样还不足以中止婚礼。
这一切只是为了要激怒贵子而已。
然而这就是千寻想要的作战成果。
举例来说,那些捧花和礼服,是无法出去见人的。这场作战的第一期望就是,让大发雷霆的贵子去拜托男爵延后婚礼。要是能够一口气调整到跟三个月后的喜宴一起举行,那就再好不过了。
就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这项计划除了争取时间之外也还有其他目标。
贵子在婚期敲定后仍然不、正因为婚期敲定了,才更想除掉真琴的青梅竹马吉香这根眼中钉。她的憎恨,或者说是嫉妒,可不容小觑。
只是替贵子动手的由纪乃已无法出入佐仓家,应该也不会再有其他的异母姊妹出现,因此千寻推测,贵子大概已经没有像由纪乃那样听话的棋子了。
手中没了棋子,就无法使出强硬手段。最轻松安稳的作法,就是与真琴结婚,名正言顺地成为佐仓家女主人时,把吉香扫地出门。到时就算真琴反对,但贵子已成了佐仓家的一份子,没那么好说话。
这么归纳下来,想必贵子是为了今天的到来才肯忍气吞声。
倘若今天她结不了婚呢?
再加上元凶就是吉香呢?
贵子的忍耐极限被一步步逼向绝路,届时肯定会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忍无可忍的贵子,也许会亲手攻击吉香也说不定。真琴自然不在话下,如果这一幕让男爵、担任主婚人的佐仓家顾问律师、公司职员等等第三者看见的话,也许就能成为改变现状的契机。
为了铺下计划的诱饵,吉香的人身安全将受到威胁,这就有赖春生及千寻的保护。虽然作战不可能百分之百顺利,但未雨绸缪总好过空等。
吉朗是如此坚信着的。
什么都不做会比较好这种应对方式,他连作梦都没想过。
吉朗拿八千代特制的三明治回到贵子的房间,还客气地敲了敲门。由于春生留在这里,应该不会只有贵子一个人在,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没关系,你进来吧。
吉朗被千寻叫了进去,可是却没看到贵子。通往寝室的门也敞开着。
奇怪,她人呢?
还用说吗,她看到礼服差点气疯,说要再叫一件过来,跑去书房借电话了。
看来能争取到几个小时就不错了吧,三个月果然太难了
你看这个房间,花瓶被拿来砸烂泄愤了呢。
收拾着寝室内残局的春生耸了耸肩,把花瓶的碎片倒进垃圾桶里。
本来想说要是跟你直接遇上就不妙了,要跟着贵子出去的,只是要应付她的怒火实在是累死人了,还好你没碰到她。
要是不慎让贵子和吉朗独处的话,这作战就成了泡影。吉朗在感谢上苍之后,把三明治放上桌,春生一看便噗嗤大笑。
这女的真很没有三明治运耶!一起吃掉吧。
刚才嚷嚷着说会发胖的又是哪
喀喳,一道金属声响起,这是众人所熟悉的上锁声。三人都待在客厅,因此浴室跟寝室的门都没有上锁,三人面面相觑。千寻冲到门边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糟了!
门怎么拉也拉不开,门把也只是空转,完全地被反锁在房内了。而门锁不管从内外,都必须cha进钥匙才能够开锁,所以没有钥匙的话是打不开的。
这房间的钥匙有两把,一把就是主钥,放在真琴的书房,另一把则交由千寻保管。而千寻在与贵子进房时,把钥匙放在门边的板子上,想当然耳,是被贵子给拿了出去。
此时从门另一侧传来贵子高傲的尖笑,虽然不清楚这是不是临时起意,不过还真被她摆了一道。
我们被关起来了吗?
看来好像是这样。
千广,还有其他的出口吗?
能到走廊上的就只有这里,另外的就是
千寻指着面对庭院的窗子。在一楼的话纵身一跳就出得去了,只不过这里是二楼,到地面还有些距离,冒然跳下去肯定挂彩。
糗大了。
怎么办啊千寻!那个女的会把我们关到婚礼结束耶!
只是这样就好了。
哪里好啊!?
代替千寻站到门边的春生,双拳使劲往门上敲打。然而整块原木裁下的门板相当坚固,这点程度的冲击是绝对不可能打开的。
美桥的人马上就会帮我拿礼服过来了呢,以后你们的新工作也交给他们处置,在他们赶到以前好好把地板擦干净吧!
厚厚的门板,似乎也挡不住贵子的尖锐嗓音。
(竟然派那么恶质的人来送礼服嗯?新工作?)
千广啊,她刚才说的新工作是指
既然是美桥兴业帮我们准备,环境大概还不错吧。
春生见千寻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身体微微颤抖。
那、那不就惨了吗!
惨了是指那里不是钱庄吗?对吧?
所以不可能让我们在里面工作啊!?一定会被抓去卖的啦!
抓去卖!?
女人被推下火坑抵债的事,就算是与负债无缘的吉朗也时有耳闻,也晓得所谓的钱庄与**场所大多有着密切的关系。
吉朗的脑中,正播放着自己在各式各样**场所穿梭的影像。在酒店倒酒的公关小姐,在俱乐部里身穿萤光女仆装,或者是在浴室里待上一整天等等。
这么说来,被开除的话就得去做泰国浴女郎!?
不要给新工作环境的人添麻烦就好。
不是这个意思啦!
啊、不过真琴少爷绝对会阻止这种事发生吧。没错,少爷他不可能会准的。
那也要他事先知道啊。
千寻语带双关,让吉朗开始回想贵子说过的话。
美桥的人马上就会帮她拿新礼服过来。在他们出现之前,把吉朗等人关在这里,不是要他们整理地板,也不是怕他们去妨碍贵子。
而是要瞒着真琴,确实地把三人交给美桥兴业的人啊!
虽然记忆非常模糊,只记得袭击吉朗那个男的一副流氓样如果来的尽是那种狠角色,就算内心是男的,但实际上只有女性力气的吉朗等人绝对没有胜算。
也许会被打晕或是灌药,然后被无声无息地带走。等到真琴发觉,三人早已被卖到异乡的红灯区,而且还是那种有门路才进得去的地下营业场所。若事情发展到了那种地步,不仅真琴束手无策,连女仆们要自力逃出都有困难。
这样的话,得赶快从这里逃出去!
不过,从阳台能够下到庭院里去吗?这么高
要是有条绳子的话,或者是
千寻话头一落,便将窗帘边的捆绳扯下,但单凭这房间里的金黄色捆绳,要作为救生索从房间里垂吊下去还嫌太短。于是千寻又取下另外一边的捆绳,将两条绑在一起,并抓住两端试着用力拉扯。
这样子不行啊,千广!阳台下面没有可以踩的地方,只能用两只手撑住自己的重量啊!而且还没固定住,要这样子直接爬下去,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照吉香你想的当然不可能。不过,要把一端绑住的东西垂下去还办得到。
绑住求救信吗?
怎么可能。总之赶快拿床单还是浴巾想办法全部绑成一条,刚才争取到的时间最多只有几个小时,可是你自己说的哦。
事到如今,非得运用手边一切手段不可了。
吉朗点点头,把寝室内的床单及枕套等寝具一件件撕开,春生扬起窗帘后猛力扯下,千寻则拿着布剪不停地把它们裁成适合的大小。
要将厚度质地各有千秋的布料搓成绳子,比想像中要困难多了。尽管女仆们在平日劳顿锻炼之下,肌力比普通女高中生强上不少,但毕竟是个女孩子,要搓得紧实可是一件苦差事。
茂原邸离这里大约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若美桥的人一开始就在那儿待命的话,时间其实所剩无几。
三人汗流浃背地默默赶工,甚至连围裙都用上了,才终于搓出一条歪七扭八的救生索。
做、做好了
赶上啦!
还没完呢,从现在开始才是逃脱的关键。
千寻打开通往阳台的落地窗,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动静,接着把刚出炉还热呼呼的救生索其中一端绑在阳台扶手上。
那最后是要绑什么呢?
当然是人啊。一个人绑在这里,另外两个帮她垂降下去,这样就算没地方踩也不会直接摔下去。
原来是这样啊一个人逃出去的话就能拿主钥过来了!
之后只要不让贵子发现,平安回到这里的话,其余两人就能直接从门口出去。之后再通知真琴,即可免除解雇或下海之灾。
垂降的人虽身负风险,但也获得了逃脱的机会。就算来不及拿回钥匙,使得留在房内的两人被美桥的人抓走,在外头的人还是能逃出生天。
这么说来人选只有一个,那就是身体与内心都是纯正女性的春生。
那么,就让春生
不要,绝对不要!吉香你不是知道我有惧高症吗?
春生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含泪说道。虽然吉朗不知道这件事,但这反而让他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的朋友。
(这么说来,晴生也说自己不能搭玻璃帷幕的电梯呢)
对、对哦。那就让千广
从体格来看,我想你才是最适合的。
我、我去?
千寻与吉朗身高差了十五公分。吉朗胸围虽然是三人之中最大的,但是体格却最为娇小。也许就算春生没有惧高症,千寻也会选择吉朗吧。
老实说让你一个人去我还真有点担心。来,裙子卷起来。
什么?
现在分秒必争,把裙子像这样卷好。
咦咦咦咦咦
吉朗慌忙地提起被千寻猛然拉高的裙摆,接着千寻将救生索穿过吉朗两腿之间并卷在腰上,简直就像在裙子上加穿了兜裆布一样。吉朗大腿上的吊袜带也大刺剌地曝光,身为一个女孩,绝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这副丑态。
到地面之前你就忍着点吧。
我知道。
吉朗在千寻催促之下,坐上了阳台的扶手。然后千寻将蜷曲在阳台上的救生索,绑在脸色发青地一小步一小步接近阳台的春生身上,而春生用双手分散背上的救生索重量,再以自己的体重撑住。
同样地在春生身后背着救生索的千寻,依序凝视着面前两人。
最重要的,就是你自己的安全。不需要冒险回来这里,知道吗?春生,你也了解吧?
嗯,明明吉香处境最危险,我们却爱莫能助。要是有什么万一,你一定要逃走哦。
我怎么能!
贵子的目标的确是自己。只不过,明知如此仍不惜违背真琴留下,却是出于吉朗的任性。若是吉朗乖乖迁住到别墅,千寻也用不着策划出忤逆贵子的作战计划。若是如此,或许贵子也不至于采取如此强硬的手段。
吉朗!
这一喊让吉朗猛然抬起头来。春生一脸错愕,但千寻却丝毫不以为意地注视着吉朗。
你的任务是什么?
任、务
你是为了什么才留下来的?
为了保护真琴少爷。
觉得逃命可耻的话,就想想什么是你最重要的使命,以及什么才是自己该做的事!
继续被关下去就无法守护真琴,同样的若是被贵子逮到,被美桥的人绑走,更是永远无法守护真琴。
也就是,无法守护麻琴。
(千广)
在春生面前喊出吉朗的本名,也是为了将他唤醒。吉朗阖上嘴,默默地点了头。
小心点哦,吉香。
同样地,吉朗什么也没多说,对春生点头示意后,将身子地移出阳台外缘。腰间的救生索,传来千寻与春生手中所凝聚的力量。
要跳啰。
吉朗往扶手奋力一推,毅然决然地将双脚投向空中。
***
一阵寂静莫名地笼罩在佐仓家。
尽管婚礼会场中设有茂原男爵、双方律师,以及佐仓公司所有职员的席位,但似乎每个人都只是留在客房或会客室里,静待那一刻的来临。
唯一令人不安的,就是无法掌握贵子的位置。但无论如何,吉朗都要赶在被贵子发现,以及不请自来的客人现身之前,到书房将主钥拿到手,并潜回另两人所在的房间。
他摸了摸阵阵抽痛的腹部,也就是刚刚被救生索绳结紧勒住的位置。因体重而越扯越紧的绳索让吉朗几乎窒息,但是他从阳台缝隙间看见两人身影之后,又咬紧牙关撑了下去。
她们俩的手都破皮了吧,背部大概也被救生索磨得又红又肿,也许还会招来明日一整天的肌肉酸痛也说不定。吉朗所受的苦,不知比她们轻松几十倍。
最后,凝望着吉朗背影远去的千寻,眼底的蓝色清澄得惊人。仿佛吉朗誓将取回主钥那份信念,也深深传达到他的心里。
(我绝对会回来救你们的!你们等我!)
一楼的走廊连个人影都没有。虽然吉朗想趁现在冲进书房,但说不定贵子就在哪里。
吉朗小心翼翼地横越了大厅,踏上前往书房的路。虽然踮步移动他早已习以为常,但在起脚瞬间,鞋底所发出的细微响声依然令人相当在意,吉朗只能祈祷着贵子不是个顺风耳。他花了足足两分钟,才抵达平时从大厅不用六十秒路程的书房。
(里面有没有人)
吉朗竖耳皱眉,全神贯注地聆听书房内的动静。为了强化隔音效果,书房的门板比其他房间还加厚了许多,除非刻意放声说话,声音绝对不会漏到外头去。假设只有贵子一个人待在里面,外头几乎是不可能知道的。
他接着反手握住门把,并灌注全身的力量。只要一点一点地转动,应该能够不发出声音,能在就算里头有人也不会注意到的情况下,将门开出一条缝隙。
吉朗好像在抵抗门把里的弹簧似地,缓慢地施力转动门把。尽管过程十分吃力,然而一旦就此收手便前功尽弃。
一丝抗力传入掌心,门把已无法再转下去。吉朗在心里暗骂差点大意松手的自己之余,将门微微拉开。
(希望没人在)
主钥还没找到吗!!
(不会吧!?)
吉朗被冷不防地冲进耳里的怒吼吓得缩起身子,那是茂原贵子的声音不会错。
在那当下吉朗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贵子不可能知道他会来找主钥,所以应该只是虚惊一场。
贵子的吼声之后,紧接着敬畏地答话的,是十分耳熟的声音。
平常都是放在这里的。就在桌子抽屉里
(由纪乃!?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阁楼事件后,这一周来全然不知去向的由纪乃,竟然就在书房里和贵子交谈。尽管吉朗有种想看个仔细的冲动,但只要一开门就极有可能被对方察觉,只好拚命忍住。
那么,平常都放在这里的钥匙今天怎么不见了?快给我解释清楚!
这、这个我想、大概是管家带出去了。
那确实是由纪乃的声音,只不过语气比过去怯懦不少,简直换了个人似的。实在不像是爱护妹妹的姊姊,以及仰慕姊姊的妹妹之间的对话。
这时,吉朗脑海里的某个角落似乎勾起了些什么。
(这种对话好像在哪儿听过到底是在哪儿呢?)
像由纪乃奉承贵子这样的情节,不知已见过了几回,但上下关系如此严格的对话一次也没听过。尽管如此,还是让吉朗的脑海激起小小的涟漪。
管家?是指东金吗?那他现在在哪?
我想,他正在会客室忙着招呼客人因为、人手、不够。
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几乎将由纪乃诚惶诚恐的支吾答覆掩过,还伴随着物品倾倒的声音。
(她拍桌子时把文具盘翻倒了吗)
特地为了让真琴能够顺手取用而排列整齐的文具,如今已凌乱不堪。一想到每日悉心整理的书房受到如此糟蹋,便让吉朗对贵子的怒气急速上升。但现在他得暂时忍耐,将精神集中在分析两人的谈话内容上。
正如由纪乃所言,府邸内能应付婚礼的人手的确不足,因为这时所有女仆都不见了踪影。由于八千代必须坐镇厨房,能让客人们呼来唤去的只剩东金一个。而由纪乃所陈述的这项事实,在贵子耳里听起来却分外讽刺。
(主钥不在这啊那直接找东金先生比较快。)
再继续冒险贴在书房门边偷听也只是白费力气,赶在两人还待在这儿时找出东金,将主钥借到手才是上策。
就在吉朗念头一转,准备将门轻轻靠回之时,贵子再度大骂:
真是受够了,为什么你会那么没用啊!?我不是指钥匙的事哦,那个下贱的女仆你也没处理好不是吗?
(她都帮你弄到杀人未遂了,说她没用是什么意思啊!)
虽然没有要帮想杀了自己的由纪乃辩护的意思,不过贵子这话也说得太过分了。吉朗停止动作,继续侧耳倾听,然而由纪乃并没有回答。从她对贵子的畏惧推断,应是默默地接受了贵子的苛责。
(只因为杀不了人就要默认自己没用啊?真是)
想起贵子捎给由纪乃的信,就有点为她抱屈。由纪乃对信中的甜言蜜语毫不存疑,一心一意只想要讨义姊欢心,甚至毫无怨尤地为了义姊一再对吉朗出手。
然而贵子接下来的话,却让不禁同情起由纪乃的吉朗全身的血液都为之冻结。
真琴少爷他父母的事也一样,只要你让他们受点伤,没想到你却要了他们的命害我的婚事被什么服丧的鬼藉口延期半年,这又是谁的错!?你说啊!
是由纪乃是由纪乃的错。
真琴的双亲在半年前的车祸里不幸过世。
由于车祸当天,司机东金正好有事外出,真琴的父亲秀清与其妻子赶着出门,便亲自驾车外出。
宅邸正对面这条通往干道的路,和吉朗的世界相同,一路环绕着山边下坡。而秀清的车随着坡道逐渐加速,导致他在最后一个弯道失事。
司机碰巧不在时发生的急事,究竟会是什么事呢?
为何秀清在下坡时没有踩煞车呢?
(不会、吧)
不只是吉朗的遭遇,就连真琴双亲的死,也和由纪乃与贵子有关。
(真琴少爷!)
真琴是为了什么才承诺这场婚礼的呢?都是为了保护公司,才肯牺牲自己,接纳贵子。
吉朗或者是说吉香,只是一名女仆,就算遭到其他女仆迫害,身为主人的真琴也没必要放在心上。
然而,真琴理应不会原谅,也没有理由去原谅杀了他双亲的人。
在盛怒之下,吉朗眼前一片鲜红,冻结的血液开始沸腾狂奔,但这却让他握住门把的手产生瞬间的松弛。
喀恰一声,门栓跳了出来,门板也因吉朗一慌,撞上门框而微微反弹。
(糟了!)
谁!?
吉朗被贵子这么一惊,赶紧起身逃离现场,头也不回地,直往北冲进惯用的储藏室。
(希望没被看到)
像这样躲在一旁偷听被人发现,简直和在电玩店那天如出一辙。只不过那时是被当场抓包,所幸在晴生搭救之下躲过一劫。然而现在晴生不在身边,春生也和千寻一起被关在二楼。
倘若吉朗行踪曝露,她们俩的处境也许会更加危险。就算想救出她们,只要拿不到主钥,吉朗也无计可施。
(抱歉我一定会去救你们的!!)
屏住气息仔细一听,吉朗发现有两个人的足音往楼上走去。女仆们已经全被关起来,所以能在府内闲晃的,不是东金就是前来参加婚礼的访客。贵子和由纪乃想必是要去二楼客房找窃听贼的吧。
吉朗悄悄打开储藏室的门,往书房对面那扇对开的门真琴的寝室移动。真琴应该在这里为了婚礼做准备,不、应该是为了等他身边的那名女仆来为他更衣,才会待在这里。
吉朗连敲门都省了,直接将手搭上门。果然不出所料,为了等吉朗到来,门并未上锁。吉朗快速溜进寝室并轻声把门关好锁上,独自坐在房间深处的真琴见状立刻站了起来。
你到底在
不要出声!无论如何,拜托您现在不要出声!
吉朗压低音量,食指立在嘴唇前。平时绝不允许如此放肆的真琴,也察觉到吉朗神色有异,点了点头表示了解。而吉朗也点头回应,并深呼吸两回,但此时身后的门把却频频震动发出声响。
真琴少爷?
贵子的声音让吉朗不禁昨舌。
真琴少爷,我有话想跟您说,请问您方便吗?
只有她一个人回来吗?总之,要是被她发现吉朗的存在便万事休矣。应该被关在二楼的吉朗如果出现在书房正对面的房间里,那么无论是多么迟钝的脑袋,应该都不难联想到窃听贼的真面目究竟是何许人也。
吉朗看着真琴,并不断地将头左右摆动。不料真琴却贴近门口,推开吉朗的肩膀。
真琴少爷!?
吉朗的唇语被食指封住,吉朗只好半信半疑地离开门旁,靠到窗边去。
有什么事吗,贵子小姐?
您不开门吗?请让我进去。
我是无所谓,只是真的没关系吗?
什么?
婚礼开始前和新郎见面不吉利,这是你自己说的哦,贵子小姐。
那是
反正时间还多得是,请你婚礼结束后再来吧。
真琴坚定的口吻让贵子无法多作反驳,在留下一句我了解了之后便转身离开。
一听脚步声确实远去,吉朗才松了口气。真琴的机智多少争取了一点时间。
然而真琴却板起脸来逼近吉朗。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真琴、少爷
吉朗被强烈的目光注视着而一时语塞,究竟该从哪儿说起好呢?
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而你却没来作准备,到底是跑到哪儿去了?
那个
立刻为我换装,快赶不上婚礼了。
吉朗连忙看向房里的时钟,从逃离那房间算起,时间已流逝不少。在贵子的手下到达之前,已经没什么机会能够犹豫了。
必须将实情向真琴全盘托出,然而吉朗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
贵子小姐那边的准备有所延误,婚礼也会跟着延后。所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吉香?
拜托您,只要给我一点点时间就行了。
吉朗凝视着真琴的眼眸,不解地盯着吉朗的真琴终于慢慢闭上眼睛,轻叹了口气。
好吧。
那么,请跟我来。
要到哪去?
请别急,先到能说话的地方。
吉朗牵起真琴的手,一步步走向通往观景台的窗户。真琴不免感到错愕,但仍然任由吉朗带领,毫不抵抗地跟着。
真琴的卧房在宅邸的东侧。从观景台走到庭院,左手边有条通往正门的小路,右手边则是称作东门的后门。
将真琴的手握在掌心的吉朗,因一声叫唤而停下了脚步。
两位要上哪儿去?
东金先生!
吉香,你要把少爷带去哪儿呢?
东金疑惑地看着吉朗与真琴。吉朗看到他手中那一大串钥匙,心里不禁高声欢呼。
那个,是主钥没错吧?
咦?这的确是主钥没错
请您立刻赶往西边三楼的黄金房间!
黄金贵子小姐的准备室吗?
状况外的东金频频眨眼。尽管是语气一向沉稳得令人安心的东金,一急起来也几乎结巴。
是那间没错呃这个,其实是这样的!贵子小姐不小心把钥匙掉进浴缸里,现在开不了门在发脾气呢。
那可不得了!抱歉啊,我把主钥带出来了。
没关系的,请快去开门吧。
吉朗挥别东金奔向二楼的背影,却感到身边有一道冰冷的视线。
那摆明在说谎的理由,你也会好好跟我解释清楚吧?
那当然。
吉朗抓紧真琴的手,深深地点了个头。
从那天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造访此地。
佐仓家府邸旁的祠堂,和吉朗小时候时常玩耍的神社祠堂十分相似,只在细部上有些不同。然而,从祠堂前延伸下去的石阶,既是那天吉朗摔落的石阶,也是以吉香之姿被人发现的石阶。
从石阶上放眼望去所见的街景,果然与吉朗的记忆大相迳庭,能强烈地感受到这里的确是异世界。
在掌心下鼓动的手,也属于真琴,而非麻琴。
然后呢?
真琴的声音让吉朗回神过来,必须在这里将事情说个明白。
首先请容我道歉,虽然我之前说过不会有事,所以要继续待在您身边,但现在却变成这种局面。
吉香?难道说,你又碰上了什么危险!?
真琴甩开手,抓住吉朗肩膀大力摇晃。吉朗对这么激烈的反应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摇摇头说:
没什么!没事真的没事。
那你刚刚跟东金说的又是为什么钥匙是做什么用的?
我和千寻、春生被关了起来,只有我从窗户逃出来
从窗户!?二楼的!?
真琴大大叹了口气,双手从吉香肩上滑落。
果然,不该让你留在这儿的。
不是的!请不要这么想!
可是
现在这段时间应该是您给我的,请您冷静下来,尽量冷静下来,仔细听我把话说完。
凝视着真琴的吉朗语重心长地说道,并引着真琴到第一级石阶上坐了下来,这些话可没短到适合站着听完。
深呼吸之后,吉朗将刚从书房外听到的话,尽可能忠实地转述给真琴知道。
他将贵子与由纪乃之间的地位关系,以最正确的措辞,尽量不客观地向真琴做了一段浅显易懂的说明。
打算静静把话听完而不发一语的真琴,很快的也因为惊人的事实说不出话来,脸色发青。就像吉朗当时亲耳听见这番话时一样,真琴也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眼神彷徨无助。
不、感受绝不会一样。身为前代当家的麻琴双亲化身和吉朗并没见过面,这样遥远的关系与亲生父母相比,感受当然不会一样。
所以希望能稍微事实上是尽可能地,在真琴得以平复之前让他一个人慢慢沉淀,但时间所剩无几,吉朗稍待片刻后便继续说下去。
我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不过您双亲的事却非同小可。您真的能跟弑亲仇人结婚吗?
这婚事可不是,那么容易取消的。
这我懂!只是这场婚礼绝对不能举行,不是吗?
可是不、就算你说得没错
真琴少爷!
双亲死亡的真相,让真琴内心可悲地动摇起来。要现在的他下如此重大的决断似乎有些残酷,但不在此刻做出决定的话,在真琴长远的未来里就必须伴随着后悔而活。
(不对不只是这样。)
为真琴着想的心情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在吉朗心中,对麻琴的思念却更加强烈。
绝不愿让杀人犯和真琴结婚。
绝不愿让那个男人夺走麻琴。
要让贵子、贵史从此远离真琴麻琴身边。
(对不起,吉香。我果然还是不能完全变成你。)
身为自己主人的真琴固然重要,但此刻让吉朗最放在心上的,依然是遥不可及的麻琴。
就连像这样把麻琴带走远离贵史,也办不到。
与贵子的婚礼目前已进入倒数阶段,麻琴背后那双贵史的魔掌也不断逼近。
吉朗望着眼前辽阔的城镇,接着低头看看脚下的石阶。
好想跟麻琴见面,想亲眼看见她平安的样子。
要是取消婚礼公司就会
从真琴几近力竭地挤出这几个字。他内心到底有多煎熬,只要是人都听得出来。
只不过,吉朗已经压抑不住内心激昂至顶的情绪。
什么嘛你为什么还不懂啊!
吉、香?
你其实也不想和那个女人结婚不是吗!?她是个杀人犯耶!这种为了结婚而不惜杀害他人的女人到底哪一点好?为了公司?为了佐仓家?开什么玩笑!怎么可以为了财物而蒙蔽自己的心呢!?
真琴总是严肃地责骂女仆的主人姿态已荡然无存,哑然地看着吉朗。突然被吉香以男性口吻一斥,会错愕也是无可厚非。
(那又怎样!)
事到如今,装成乖女仆并无法确切表达自己的心意,而且吉朗此刻也没那种空间时间。
要是让你结了婚事情就大条了啦!在那边,另一个和这里相连但相异的世界里,有个人正在受苦,要是你和那个女的结婚,小麻的人生就可能会被那边的千人斩混蛋毁掉,可是我却只能待在这里,完全帮不上小麻的忙!!
骗、人
我才没骗人!这都是真的。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我并不是吉香啊啊,虽然我不会解释,但我不是你所认识的吉香。我有一个长得跟你很像的超可爱青梅竹马,她现在一定很痛苦。而且贵史,那个像贵子的男人一定还死缠着她不放。
话已说尽的吉朗闭上了嘴,像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还说得这么支离破碎,对方大概完全听不懂吧。反正都是要解释清楚的事,自己应该冷静地按部就班好好说明,否则任谁都会当作是在扯谎。
那个这个,对不起,我再仔细说一次。
真琴眼也不眨地凝视着吉朗,表情却未因这番话而有丝毫困惑,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吉朗。
真琴少爷?
吉朗不安地出声,只见从真琴瞪大的双眼涌出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地滑落。
来到这里之后,吉朗从没看过真琴流泪,无论遭遇任何事,真琴都给人一种以坚毅眼神直视前方的印象。
但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眼前的真琴竟然泪流不止。
还还好吧真琴少爷!?那个,我
就在吉朗担心地将手搭上真琴的肩膀时,真琴终于放声大哭,并以颤抖的指尖紧紧抓着吉朗的胸口。
平时深具主人威严的真琴,此刻却像个弱女子似的。
吉朗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把紧抓着自己胸口上的手挪开,只好轻轻地抱着真琴的头。
(有E罩杯真是太好了)
与娇小身材不相符的丰满胸部,正包容着泣不成声的真琴。虽然不知过去因这对**吃了多少苦头,但吉朗现在却得好好感谢E罩杯。
吉朗的胸间接触到真琴的气息,似乎有着某种明确的规律。
(咦?)
在吉朗抬起头来的同时,真琴口中说出的竟然是
小吉
刚刚
小吉,这不会是真的吧小吉,你真的来了!
这有别于平时严肃的口吻,让怀抱着真琴的胸部底下那颗心,突然嘈杂地噗通作响。吉朗不好意思让真琴听见自己的急促心跳,温柔地抓着真琴的肩膀,将他轻轻推离自己身边。
失去了吉朗带来的温暖,使得真琴抬起头来。
他不再皱眉,神色也不再凝重。那纯真并毫无戒心的表情,真像吉朗认识的某个人。
小麻?
吉朗试探性的一唤,让真琴一度噙住的泪水又再次决堤。
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好想见小吉
那时的假设并没有错。
就像吉香体内其实是吉朗一样,真琴体内也不是真琴,而是麻琴。
让吉朗日夜挂念的对象,竟然近在咫尺。
只不过这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那个你还、记得我吗?
小吉你才是,没忘记我吧?
在沉默一拍之后,吉朗和麻琴面对面绽开笑颜,两人此时不再是吉香与真琴,而是吉朗与麻琴。
早说嘛,没想到你就在我身边而已。
就是啊,早点说出来就好了,这么一来
一阵刺耳的脚步声传来,让两人转过头去。他们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正站在身后俯视着他们。
什么早点说出来就好了?也让我听听看嘛,真琴少爷。
贵子!
贵子一听吉朗的咕哝,眉毛立刻倒竖起来。
一个小小女仆竟然敢直呼我的名讳,想造反啊!?还有,你的手是什么意思?还不快放开我的丈夫?
就是啊吉香,这样对姊姊太失礼了,还不快道歉!
由纪乃从贵子身后探出头来,虽然身上不再穿着佐仓家的女仆服,却换上了一套类似的深红色连身裙。与身穿令人眼睛一亮的孔雀绿连身裙的贵子站在一起,简直像红绿灯一样。
吉朗抓紧真琴肩膀,一同从石阶上站起,并将麻琴掩在身后,与贵子对峙。
真不巧,我没什么好跟杀人凶手道歉的。
杀人凶手!?吉香你不是还活着吗,所以还不算是杀人犯吧!
我虽然还活着,不过真琴的父母你怎么说?那不算杀人吗?
由纪乃一听,脸色大变,偷偷看向贵子,要贵子帮她下判断。贵子见状夸张地叹了口气。
你真的很没用耶,胆小鬼就是讨人厌。
姊姊!
我有准你这么叫我吗?你还没为这些日子里的失败做补偿呢。
补偿
我接下来就要和真琴举行结婚典礼,到时可不需要这女人。
不需要这女人
贵子看由纪乃一字字地慢慢重复着自己刚说过的话,哼了一声便往麻琴伸手。
来,真琴少爷,快走吧。
麻琴害怕地紧抓着吉朗背后。
(小麻由我来守护!)
不准碰!
麻琴勾住吉朗让向身后的左手,吉朗也紧紧地抓住麻琴,并且用右手拨开贵子的手。
贵子被自己口中的下贱女仆拨开手而感到莫大屈辱,她瞪大了铜铃般的双眼尖声嘶吼道:
我真不敢相信H你竟然敢碰我由纪乃你还在等什么!快把这女的给杀了!
贵子拿刚被吉朗拨开的手指挥由纪乃。因吉朗的行为睁圆了眼的由纪乃,也不待贵子多说,一股脑地扑向吉朗。
吉香!你竟然敢对姊姊!
真琴少爷,我们快去会场吧。
不准你碰小麻!
小吉!!
四个人的声音交缠在一起。
这时,四个人的身体也缠在一块儿,开始往石阶底下滚去。
才刚滑下去,吉朗的头就狠狠地撞上石阶,这分痛楚让眼中所见开始模糊不定,也感到意识层级似乎逐渐下降。
(小麻只有小麻!)
唯一清楚感受到的,就是现在手臂中的这份重量。为了不让系在一起的手松开,在从重力解放的瞬间,吉朗将麻琴拉近自己。只是真琴比吉香整整高了一个头,怎样都无法完全掩住。
(还差,一点点!)
这念头一闪过,吉朗伸出的手臂便牢牢地绕至麻琴背后,抱紧了她的头。用尽力气才紧抱着的麻琴的头,完完全全地这么说好像有点夸张,她的头恰好能让吉朗包覆在手臂底下,右手还有种缭绕着她秀长柔发的错觉。
(仿佛是,小麻的,长发一样)
那轻柔的触感,让吉朗几乎失去了意识。
(不行我要振作!一定要保护麻琴)
吉朗在想像中奋力甩头,唤回几乎消逝的意识,总算能在依然模糊的视界里,清楚地看见一个熟识的女孩身影。
深靛色的连身裙沾满了尘土,到处都有破损的痕迹。如果穿着围裙的话可能还不至于弄得那么难看,只可惜围裙已在逃离房间时成了救生索的一部分。
尽管如此,少女依然不肯放下怀中的宝物。她用丰满的胸口紧紧地怀抱着,就像是不愿伤到一根寒毛似地,用娇小的身体保护着他。
(啊啊、这个啊对了这个我有看过。)
那时也是如此。
滚下石阶,头部经过数度的撞击,在开始恍惚的意识之中,看见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当时虽以为是濒死体验,但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濒生体验?)
在坚定地誓言保护麻琴时,意识也跟着豁然开朗。
吉香那天从石阶上滚落时,一定也抱持着同样的信念,一心为了守护真琴而滚落下去。如同此刻的吉朗,一心一意专注在一个念头上。两者合而为一的意念,打通了两个世界的联结。
必须保护的重要之人,现在就在自己怀抱中。这就是吉朗体内的吉香,也为了守护麻琴体内的真琴付出一切的最佳证明。
(小麻由我来守护!)
眼前的景物突然歪曲,就像是被一双巨大的手捏碎似地。在万物都将消失的刹那间所闪过的画面,使得一股笑意从吉朗体内满溢出来。
(那两个也一起滚下来了!)
然而,能笑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方才丝毫不觉的痛楚,又全都回到了吉朗身上。
伴随着痛苦呻吟所仰望的天空,是那么地蔚蓝透彻。
就像是夏日的天空一般
***
要是不赶快起床梳洗更衣,因此耽误行程的话,又会挨千寻的骂了。
吉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睁开眼睛。
嗯?
全白又无纹样的天花板样式和吉香房间截然不同,宅邸里有这种房间吗?
我是怎么了啊
吉朗,还好吧!
往声音来源一看,原来是春生不对,那是晴生。既没穿女仆装,也没有扎上辫子戴眼镜。他身穿短袖衬衫还打上领带,虽然看不见他的裤子,但肯定是蓝色的,因为那是北高的夏季制服。
你是你是晴生吧!?是晴生没错吧!!
是我没错啊?
真的是你!
晴生皱眉看着一再确认的吉朗。
你好像有撞到头,有印象吗?这里是医院哦。
医院
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房里摆设尽是白茫茫一片,是间相当单纯的病房。
既然你是晴生,我又在医院里也就是说
等等等等!不要起来啦,我先找医生来。
吉朗拨开晴生压在自己身上的手,将上半身坐起。稍有重量的被子,也平顺地滑落下去。
我的胸部
会痛吗?你没问题吧?
纵然全身肌肉关节都发出惨叫,但吉朗却无视这些痛楚,将双手贴在胸口上。不是圆的,也没有任何隆起,低头一看,透过橘色的院袍,能看到薄薄的胸板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不是E罩杯了。
啊?
睛生你看!我不是E罩杯了!!
吉朗抓住一脸莫名其妙的晴生的手,让他摸摸自己的胸部,再也没有被挤压的感觉了。
快住手啊!你肋骨有裂开耶!
呀呼!!我终于回来啦!
这也难怪看来你脑袋真的伤得不轻等等啊,我马上去找医生过来!
晴生以异样的眼光看着吉朗,并将手拉开走出病房。
吉朗重新审视房间一遍,确认了自己的确身在医院,而不是佐仓家的洋房。身上也没有E罩杯,晴生也称自己为吉朗。
终于回来了
从亢奋平静下来的低语,也发出了属于男性的嗓音,确实是吉朗自己的声音。
那小麻呢!?
那一起滚下来的麻琴又怎么了呢?自己都能够平安归来,那麻琴是否也是如此呢?
小吉!
声音从身边传来。
在门的另一侧,吉朗的左手边,也摆了一张病床。躺在床上的少女,正是那天隔着铁路所看到的佐仓麻琴本人。
只是现在还不能完全安心。
小麻?
吉朗这一问,让少女露出有如花朵绽放般的笑容。<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