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第三章 不合格的女仆与未婚妻
佐仓家的早晨,从上午五点开始。
佐仓家的佣人们,正聚集在位于一字形宅邸正中央的大厅里,进行晨间会议。
本日,预定来访的客人有三位
在吉朗面前滔滔不绝地宣读今日预定行程的,是管家兼司机东金善一先生。他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发丝与须鬓虽有些斑白,但实际上不过才四十五岁。他的体型细瘦、语调柔缓、个性沉稳,佣人们都很喜欢他。
正竖耳聆听东金报告的并不只吉朗。吉朗左手边有千寻,右手边则是昨天来到房里那位深绿色女仆装的少女柏春生。而春生的另一侧则站着一位身穿深红色女仆装的金发少女。
(她就是由纪乃嗯,成田由纪乃,她真的有二十岁吗)
先不论年纪,那拥有如艺术品般美貌,令人怀疑是否真为人类的少女哦不,应该说是女性。虽然听千寻介绍过,没想到还真的像是个等身大的洋娃娃。
由纪乃另一侧那位身材丰腴,与东金同样岁数的山武八千代女士,身上穿的不是女仆装,而是黑色便裤罩上白色长围裙。从真琴的父执辈时代起就在馆中掌厨的她,正和东金先生确认今天的菜单。
管家与厨师,以及四名女仆合计共六人,就是佐仓家所有的佣人了。
时间点虽非完全契合,但真琴的双亲也在大约半年前意外身亡。而前前代当家,真琴的祖父秀唐老爷虽仍在世,但也在儿子和媳妇的骤逝之下过度悲恸而倒卧病塌,目前在山中的某座别墅里静养。
换句话说,目前这个家中姓佐仓的只有真琴一人。一位主人由六名佣人服侍,虽然乍看之下多了点,然而佣人们的工作并不只有侍奉其主而已。
吉朗直盯着挑高的大厅天花板瞧,光是这大厅的大小就足以举办小型宴会了。听千寻说,这栋房子包括阁楼与储藏室,总房间数超过二十,是座相当大的豪宅。
(与其说是个家,不如说是城堡还比较妥当吧?真不愧是个公爵。)
这个世界的言语和风俗习惯,都和吉朗的世界大同小异,而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这里还维持着贵族制度,身分血统在这里是至高无上不容挑战的。佐仓家贵为公爵,自然拥有与其身分相衬的宅邸。
而六名佣人在如此巨大的宅邸里若不赶在清晨五点开始打理一切,的确难以应付。
清晨五点,平时吉朗应该睡死到拿锅子在耳边乱敲都醒不过来,更何况他昨晚还熬夜向千寻学习有关这府邸以及吉香的一切林林总总、衣服的穿法,甚至应该说是不得已,就连如厕和入浴都实习过一遍,睡眠时间保证不足。
但不可思议的是,他没设闹钟也能在凌晨四点准时清醒。就算想赖床,睡意也已经完全消散,连个呵欠也打不出来。看来吉香的身体早就习惯在这个时间起床了。
接下来,为了下周的茶会作准备,也该开始着手整理庭园了
尽管毫无睡意,东金的说明还是左耳进右耳出,不在吉朗的脑袋瓜里留下一点痕迹。虽然明白现在要是不好好记住,待会儿说不定会出什么纰漏,但吉朗就是无法集中精神。
(可恶虽然不会很痛苦,不过好闷啊!)
吉朗下垂的双手挟着胸部不停扭动着。
千寻说,如果内衣穿法正确,就会像男用内裤一样没什么感觉。但实际上胸部被轻柔地包覆着,而胸部下围及肩膀却被细绳般的物体给紧紧束缚住,两者之间有种莫名的不协调感。仿佛胸口正在呐喊着:这里面有E罩杯的内衣喔!虽然明知这不可能,但吉朗总觉得大家的视线都往自己的胸部集中似的。
(千广胸部很小,大概不会有这种困扰吧。)
吉朗对着被内衣托高集中而更显巨大的胸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本来就已经很重了,居然还得穿这么闷的东西。要投胎成女生的话绝对要贫乳,**只能纯欣赏而已)
而身上的女仆装,看起来和穿起来之间也有很大的不同。
确实,第一次穿时就好像角色扮演似地相当兴奋。虽然背后的拉链很难拉上,不过连身裙的曲线与滚边围裙都适逢吉朗所好,就连本来被他轻视的吊袜带,实际摆在眼前也还是颇令人脸红心跳。
但是才穿了不到一小时,吉朗就开始觉得下盘空空的感觉让人不太放心。气流在两腿之前咻咻地来回钻动,很没有安全感。就连与其他女仆相比长度尚称标准的裙子,自己穿起来也明显觉得不足,总觉得才动一下身子,吊袜带就会走光。
这吊袜带也比想像中棘手。这条跟连身裙同色,将厚si袜固定在大腿中段的吊袜带,揉成一团后也只不过是掌心大小的蕾丝球。本来吉朗还不以为意,但由于他从未在大腿上挟系过任何物品,总是觉得痒痒的令人心神不宁。
(女生可以穿这个过一整天,实在是太了不起了。我真的能演好吉香的角色吗?)
就算再也穿不到女仆装也无所谓,得尽快找出回去的方法才行。吉朗在心中发誓。
吉香。
耳边的低语让吉朗回过神来,连忙往声音方向看去,只见千寻朝东金所在使了个眼色。然而,思绪被身上的种种不适左右着的吉朗,对晨会的进度一无所知,眼神在东金与千寻之间慌忙地游移不定。
呃、那个这个
吉香你还好吧?不必勉强自己回来工作,再休息个一两天也不要紧哦。
啊、不用。我没问题。只是不小心发呆了非常抱歉。
那我们就再确认一次。下午的会谈选在书房举行,所以希望能在中午前把扫除工作告一段落,要连昨天的分一起加油哦。
是。
到底要会谈什么,或是会在书房以外的地方开会吗等等,还有一堆问题想问个明白,只不过,可不能找东金问这种事。
(等等跟千广确认一下好了。)
一笔一划地在脑中笔记确实记录后,吉朗对东金点了点头。
那么,各位今天也要加油。
东金斯文的微笑替会议画下了句点,佣人们也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虽然吉朗不得不照着东金的吩咐打扫书房,却不知道最重要的书房位置。唯一知道的只有这个大厅的所在位置,还有女仆们的卧房排在西翼一楼最里面而已。
(要先跟千广)
吉香啊,你真的没事吧?
咦!?
身后这冷不防的一唤,让吉朗不禁叫出声来。转头一看,原来是春生,不过她的手上却多了水桶与拖把,看来是刚拿了扫除用具过来的。
抱歉,吓到你啦?看你刚才好像也在发呆的样子,还好吧?
嗯、嗯。大概是睡了一整天,身体有点不适应。
只是这样?真的不要太勉强哦。
春生一脸放不下心地朝玄关门口走去。
辫子配上眼镜,而且还是个女孩,与吉朗所知的晴生还是有点差距。只不过看似没注意实际上却处处关心,这内在的部分跟晴生还挺接近的。
吉香,到书房之前先来帮我一下。
咦?啊、是!
千寻直往与女仆房相反侧的东翼走去。吉朗生硬地与春生相互挥别之后,也小跑步地追上千寻。
没想到才跑个几步,身体竟开始不自主地倾斜。
哇啊!
虽然吉朗想找个东西撑住,但宽敞的走廊让他什么也构不到,就这样蹒跚地往前跌了个五体投地,胸部也被自己的身体挤扁。
好痛哦
吉香?
千寻回头搀起吉朗,但吉朗却又往后方倒下。他连忙把身子前倾,却又差点跌跤。
你在干么啊?
都是E罩杯害的
E罩杯?
害我抓不到重心啦!平常走路还好,可是跑步或是突然改变动作就觉得胸部好重好重,重心变得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挺直身体的吉朗把胸部托起,掌中沉甸甸的。
啊,原来如此。和男性相较,女性身体重心的确不一样,还不习惯的话应该很容易出问题。
只要习惯了就没问题了吗?
大概吧。很可惜,我的重心并不会剧烈移动。
这样哦。
没想到自己会有憎恨**的一天,还真是作梦也没想过。
吉朗盯着千寻那形式上还算隆起的胸部,哀怨地叹了口气。
千寻再次往东翼走去,但没几步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吗?
我从刚才就有点在意了,那个喀喀喀的声音到底是哪儿来的啊?
喀喀喀的?
而且还跟你的步调一致的样子。
咦?不是这种鞋子本来就会这样了吗?
打从一大早便是如此,似乎有什么硬物附在皮鞋底上,一踏到地板就会发出声响。吉朗从内侧把左脚翻起来往鞋底一看,上头有个物体反射着光线。
有东西黏在上面耶?
这种时候,把脚往后举起比较适当。你裙底完全走光了呢。
哇啊!
吉朗赶紧重整裙摆,将左脚向后抬起。接着千寻蹲下,将皮鞋从吉朗脚上取下并反转过来,一个金色圆点在全黑的鞋底发出朦胧的光晕。
图钉?
吉朗从千寻手中接过皮鞋,将圆点取下来看,果然是颗图钉。他把鞋穿回去并踏了踏地板。虽然出现轻轻的哒哒声,但喀喀声已不复闻。
是这个发出声音的啊是在哪儿踩到的呢,房间吗?
我想吉香的房间大概没有图钉吧。
会不会是昨天之前踩到的呢?
这里又不是学校,也不是那种会在墙上贴海报的地方。
千寻盯着吉朗手上的图钉打量许久,突然将它塞进围裙上的口袋,然后向左拐了个弯继续前进。
千广?
书房是从刚刚那边往右走到底,不过要先来这房间拿必要的扫除用具。
吉朗听千寻这么说,脑中浮现了学校的扫除用具柜的画面,但没想到门后竟然是间普通的起居室,宽敞度甚至媲美女仆卧房。只是家具全都罩上白布往墙边靠拢,门边还堆了三口大木箱,里头的扫帚、拖把、水桶或抹布等扫除用具,全都井然有序地摆放着。
这储藏室比我房间还大啊
好像是人数减少了,所以挑一间日照最差的来充当储藏室。来,吉香的用具柜在这里。
吉香的你是说每个女仆们有各自的专用工具吗?
也不是。你负责照顾佐仓家主人真琴少爷的生活起居,所以你的工具也是真琴少爷专用的。
啊啊,原来如此
佐仓家女仆身上的服装虽然基本上款式相同,但依工作项目的不同,连身裙的颜色也有所分别。
服装分色,在仅有四名女仆的佐仓家究竟有无意义是个谜。女仆长馆山千寻是黑色,负责庭院洒扫与洗衣的柏春生则是深绿,烹饪助理兼会客接待的成田由纪乃一身深红,负责打理当家起居的吉香,也就是吉朗,则是深靛色。
然而两人之间不单是主人与女仆,离主人身边最近,却又对这关系感到最遥不可及的,恐怕就是吉朗目前所处的位置了。
(如果换成小麻我应该会很高兴不、可能会有哪里怪怪的。)
同样身为真琴青梅竹马的吉香又会怎么想呢?
总而言之,拿这些去书房应该就够了,水在那边的洗手台打就好。
吉朗将水桶打满水,从千寻手上接过为他准备好的扫除用具,却注意到这些东西竟没想像中的重。对于外型娇小,却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以女仆身份劳动的吉香来说,或许不算是什么负担吧。
打扫完毕之后要先把用具清干净再摆回这里,抹布就放到洗衣间去。
是那个
怎么啦?
打扫是要怎样打扫呢?
千寻那湛蓝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直视着吉朗,让他不禁抽了一口气。
在这个世界里,发色和瞳孔颜色与人种无关,五花八门形形**。吉香与春生还算属于吉朗认知中日本人范畴内的平凡色调,不过千寻的水蓝发色与苍蓝瞳孔,却给人有如完美无缺的人造人般的冰冷印象,再加上冷淡的口吻与鲜少变化的表情,现在的吉朗看起来就有如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动弹不得。
良久,千寻轻轻一声啊打破了沉默。
高中男生顶多只做过值日生这样的打扫工作吧,何况你也不是一个人住。
平淡的声音里不见任何怒气或讶异。千寻见吉朗松了口气的样子,眉间抹上一层疑惑。
啊,没什么啦。我只是怕你生气而已。
不知为何我好像常被这样说,不过生气我并不拿手,太麻烦了。
麻烦?
那种没营养的情绪,要是没有气魄跟毅力是办不到的,而我刚好两种都没有。
千寻边说边催促吉朗回到走廊上。
仔细想想,昨晚牺牲睡眠时间指导自己的千寻不像是个会见死不救,或是恣意发怒的人,也许还属于相当亲切的那种人。
三年前,千寻也跟现在的吉朗有同样遭遇,而且当时恐怕没有像现在的千寻那样的前辈为他指点迷津。
要是没有来自相同世界的千寻。
(应该会陷入慌乱瞎闯一通吧。)
为了找寻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佐仓麻琴。
大约从这里开始就是你的负责范围。左侧是真琴少爷的房间,穿过里面的门可以到少爷的寝室去,书房则在它的对面。
啊、是!
吉朗才打算迈开步伐追上走在前头的千寻,这时
啊!
千寻悄然折回,撑住吉朗因不稳而前倾的身体。
我看,你暂时还是不要跑步比较好。
我不会再跑了。
还有,在这条走廊上请尽量保持安静,真琴少爷还在休息呢。
吉朗默默地点点头,跟在千寻身后亦步亦趋。
储藏室旁是一道阶梯,上头有扇对开式的房门。真琴的房间格局为两房相连,而这扇对外的门,外观和吉香等人的女仆房全然不同,颜色是黑巧克力般深沉的茶色,上头还镶有华美的雕饰。这宅邸的主人,就歇息在位于整栋建筑的东南角,最早沐浴在朝阳下的房间里。
而对面的书房,门板比主卧室的小了一整圈。千寻打开门,要吉朗进去。
这就是书房?
门的正对面是一整面墙的豪华书柜,一本本厚重的藏书在玻璃门后安稳整齐地排列着。书柜前方有张书桌,更前面则放着沙发与大型茶几等等会客用的基本家具。
这里的的确确是间书房,但无论书柜还是桌子,都比吉朗想像中豪华数十倍,而且
比我房间还大
请不要再拿你房间当判断标准了,因为这里没有一间房比你房间还要小。
千寻一边将窗帘拉起并用两旁的绳状物将之束上,一边有条不紊地向吉朗说明书房里的摆设、打扫的顺序,以及吉香的日程表等等。吉朗认真地覆诵着千寻的说明,并紧紧握住手上的拖把。
就如你所见,这宅邸相当广大,也就是说一天下来,你我碰面的机会不多。
咦可是
由于在这里的我身为女仆长,有自己的事要忙,所以先给你个建议:谨言。少说话才不容易露出马脚,知道吗?
是
千寻的嘴角微微上扬。
不用一脸担心害怕的样子。先暂时用你的伤当藉口蒙混过去,赶快习惯这里的一切。
老实说,就算吉朗不想习惯当一个女仆,也无路可走了。
我会努力的。
千寻轻轻地点点头,接着走出书房。
那接下来
一人独处时,吉朗内心的不安便急速涌上。
无论是做好女仆的工作,还是在熟识吉香的人们面前扮演好吉香,怎么想都不是自己所能办得到的。
不过还是只能硬干了吗
就算照着千寻的指示逐项确实打理,也得花上三十分钟,没有多余的时间想东想西了。
呃先扫再拖,擦完窗户擦桌子
吉朗用手指一项一项地确认之后,便开始打扫书房。
连自己房间都没认真打扫过的吉朗,对自己是否能够独力清洁这宽广的房间感到十分不安。但实际着手后才发现作业流程极为单纯,想弄错也难。
虽然很单纯不过还蛮费事的。
用抹布随便擦一下,拿拖把从一端一口气拖到另一端,这种值日生式的简易扫除法是行不通的。
得先用掸子清理书桌与茶几,再用抹布湿干交替擦过一遍;地板要先扫过,接着用水沾湿拖把拖过后,再以干抹布整个擦过;沙发要用柔软的布擦拭干净,再上一层皮蜡并抛打出光泽。每样至少都要两道以上的手续。
换作是吉香本尊的话也许早就大功告成,然而新上任的吉朗可悲地死命遵守千寻吩咐,按照顺序一项项确实完工,因此效率总是无法提高。
这个嘛书桌擦过两次了,地板也0K,啊、还有窗户。
透过墙上的大窗户,庭院风景一览无遗。稍远处有个身着深绿色洋装的女仆,在草皮上辛勤地打扫着。
是晴春生吗?
要突然把叫惯的晴生改成春生,实在是有那么点不适应。虽然她不可能听见吉朗的低语,却突然抬起头,向吉朗大大地挥起手来,连她那两条辫子也随之左右摇摆。
该不会她们两个,也跟我那边一样都是好朋友吧?
吉朗手握抹布挥手回应,但春生的手依然挥个不停。还放下手中的扫帚,两手在头上交叉挥舞着。
还真有精神啊。
吉朗如此苦笑着,再次挥手回应,然而春生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吉朗错愕地继续挥手,不料春生的动作突然暂停,僵在原地。?
你该不会还在擦窗户吧?
本应空无一人的书房里,却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吉朗不禁心头一懔。
(这个感觉)
吉朗不假思索地回头,发现有位男性站在身后。那比吉朗高出半颗头的脸庞,正面对着春生的方向。纵然他一脸不悦,那俊俏的外貌却丝毫不损,反而还增添几分帅气。
吉朗的心脏再一次怦然跃动。昨天见面时,胸口也是如此地鼓噪不安。
真真真真琴少爷!!这个早
现在都什么时间了你还在擦窗户啊?你没到我房间来又是为什么?
房间时间?
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关键字唤醒了吉朗的记忆。
六点半,要去招呼真琴少爷起床。
一旦少爷出了房门,要赶快换下床单搬到洗衣室去,替换用的床单都摆在对面的床组室里。
七点半少爷会在书房开始办公,要送上咖啡,厨房会先帮你准备好。
千寻流水般的声音在吉朗脑中高速播放着。他不安地看向壁钟,上头指着七点三十五分。
千万要遵守时间,少爷他可是对这方面特别注重的。
千寻的忠告在半空中碎裂消散。
(糗大了!!)
应该得在一个小时内完成,或许说一个小时就绰绰有余的工作,竟然用了超过两个小时。看来吉朗太专注于达成每一项吩咐,以致忘了注意时间。
真琴将视线从中庭里的春生移到吉朗身上时,吉朗的心脏又再次鼓动起来。
那个这个
身体没完全恢复的话先休息一阵子也关系。
不是的,我
反射性地回答后,才发现真琴刚说的话正是他唯一能用的藉口。把自己退路封死的吉朗,开始绞尽脑汁地从昨晚千寻传授的馆内必备知识,寻找应付这种场面该用的词句。
吉香?
呃、那个、是的这个
你真的没事吗?
是、那个啊!非常抱歉!
(就是这个!)
能派上用场的只有这句。总之先道歉,再想办法开溜。
不是那个意思,是真的想休息也没
真的非常抱歉!我这就去准备咖啡!
吉朗大大地鞠了个躬,拔腿就往门口冲,完全忘了脚边那摆了十五分钟的水桶存在。
啊!!
小腿传来一阵既冰冷又坚硬的触感,身体则浮在半空中。水桶里的水在才刚擦拭干净的地上流泄开来。
(要重擦了不过在那之前会先栽进水里!)
吉朗眼前浮现自己跌进满地污水的画面,不禁闭上双眼,然而那瞬间却迟迟没到来。相反地,脸上传来轻柔洁净的布料触感。
奇怪?
你没事吧?吉香!!
真琴、少爷?
那张吉朗才刚想避开的脸,此刻却近在咫尺。快速跳动的心脏上头却有些苦闷,有某样东西被压扁的感觉。
(E罩杯被压扁了!)
吉朗在千钧一发之际被真琴一把抱住,冲力之大使得两人抱成一团。被两人夹在中间的E罩杯,正以自己的弹力强调其存在。
(与其说是难过还不如说是丢脸)
对、对不起!
吉朗连忙退开,一边顾虑着摇晃的胸部一边重整姿势。在如此失态与胸部被挤压之下,他的两颊羞得通红。若是真正的吉香在此目睹一切,肯定会被她毫不留情地修理一顿吧。
你今天不用做事了,快去休息。
只要说声是,就能逃离眼前的紧张和不安,但头怎么样就是点不下去。
(换作是吉香的话一定不会逃走的吧虽然她以前应该没这么难堪过。)
吉朗明确地摇头,并低下头说:
真是非常抱歉,我立刻收拾干净。
也不等真琴回应,吉朗迳自擦起地板来。真琴伫立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吉朗好一会儿,才绕到书桌边坐了下来。
书房内交杂着抹布与拖把的水声,与真琴整理书籍时发出的翻页声。两人间几乎没有对话,吉朗明明在弥补自己的失败,却不可思议地没有任何令人不自在的气氛。
(这就是所谓的主人与女仆吗?)
尽管就在身边,但两人关系并不对等,自然不会特意开**谈。虽然有些孤单,但这样对现在的吉朗来说却是再好也不过了。收拾烂摊子还得听主人在一旁数落,肯定会很沮丧。
好不容易把水清理完毕的吉朗,偷瞄了真琴一眼。真琴似乎正埋首于手边的工作,对站起身来的吉朗看也不看一眼。
久等了,我这就为您准备咖啡。
不用了。我还要整理这些文件,让我独处一下。
是。
真琴被文件堆掩住,脸上作何表情不得而知,也许气还没消也说不定。吉朗静静地收拾好扫除用具,离开了这间待了两个半小时的书房。
一开始就这样,以后要怎么办啊∟
吉朗垂头丧气地走回储藏室,按照千寻的嘱咐,将用具一件件清洁干净并归回原位。仔细一看,拖把的柄上有着岁月所留下的琥珀色痕迹,想必是经年累月使用下来的结果。然而,像学校那种被拿来打曲棍球的拖把所常见的歪曲或是破损,在这支拖把上全都见不到,这都得归功于使用者吉香平目的谨慎使用及清理。
细心清理过的工具、彻底打磨过的地板,以及准时确实地完成手上的工作全都是吉香努力的成果。
倘若吉香体内的吉朗疏于清理工具而造成损坏,怠于打扫而让地板有所脏污,把工作搞砸失去他人的信任
失败的不是我,而是吉香啊
直到发现回去的方法之前,还得借用吉香的身体想是这么想,只不过吉朗从未认真思考过,借用他人的身体到底要负起多大的责任。
好好地干,好好地振作起来吧。
吉朗打起精神踏出储藏室,准备前往主人的寝室,却发现春生朝这里小跑步过来。而她也注意到吉朗的身影,在走廊上停下脚步招了招手。?
吉朗应着春生的招呼来到她身边。春生抬头望着吉朗说:
吉香,你刚刚没怎样吧?
咦?怎么了吗?
我从中庭看到真琴少爷走进书房才跟你打暗号的,可是你都没发现。
啊原来你是在打暗号啊
双手在头上交叉其实是打叉的意思,而吉朗却浑然不觉,也难怪那时春生会焦急地挥个不停了。
吓了我一大跳呢!都几点了你还在书房里,怎么了吗?
这个嘛大概是睡了一整天,身体变得怪怪的
吉香你平常太操劳了,休息个一整天也许对你比较有帮助。你还没吃过饭吧?八千代阿姨特地帮你留下来了。
春生话一说完就牵起吉朗的手往餐厅走去。面对这突然滑进手中的柔嫩触感,吉朗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着。
(手、手牵在一起了,还那么自然!)
这打从幼稚园以来就未曾有过的感受,让吉朗不由得感动了起来。但眼角余光里那对晃荡的**,仿佛正提醒吉朗他身为女性的事实,女孩子之间牵个手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像有点吃亏。
你说什么?
没、没事!
回过头来的春生微笑,眼睛也眯了起来。眼镜下的赭色双眸虽与晴生相异,但表情却十分相似。
这样啊我想你也应该没问题吧,看来不是只有惹人生气的样子。
咦?
我都看到啰。吉香啊,你刚刚跟真琴少爷抱在一起对不对?
抱!
你终于说出口了吗?
终于、终于说什么啊!?
非说不可的话,目前只想得到一句,想当然耳,就是其实我不是吉香这句话,但这件事春生她不可能知情。
还问咧当然是爱的告白啊!很热情的告白!
爱爱爱爱爱爱爱的告白!?才、才没有,那种话我才没说过呢!
对麻琴都没表示过,怎么可能会对真琴做出爱的告白呢?
(不对,我现在是吉香。)
吉朗想起那几次不自然地怦然心动的时候。
叫我名字的时候、和我说话的时候、抱住我的时候胸中总会一阵悸动。吉香的躯体与吉朗的意识不同,对真琴的一切有所反应。每当吉朗思念麻琴时所感受到的,就是这种悸动。
在这个世界的化身,不仅仅是相貌和姓名,就连单恋的对象也相同吗?
这里的春生也和另一边的晴生一样是我的好友,也同样是我的恋爱顾问,先前她在庭院目睹书房中的一切,想必是以为吉香终于对主人表白了。
真的吗?
才没有呢,只是我被水桶绊倒,真琴少爷扶了我一把而已。
什么嘛,只是这样啊?我还以为
还以为?
没什么。快去吃饭吧,你还有工作要做吧?八千代阿姨我带吉香来了哟!
门后的厨房果然比吉朗房间还大上许多。八千代从厨房中央那类似调理台的巨大桌面露出半截身子,好像在准备些什么。
你总算来啦,赶快把摆在那边的早餐吃完吧,过不久客人就要来了。
八千代用下巴点出早餐的位置。托盘上摆着一人份的餐点,有三明治和沙拉,还有热水瓶般的壶。
吉朗在托盘边的椅子坐下,看八千代和春生都没说话,表示在这里用餐是被允许的。春生抢在吉香前头提起壶把倒了杯咖啡,久违的香气让吉朗安下心来。这时他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小小的声响,吉朗不好意思地抬头望着春生,但春生不以为意,转头问八千代:
客人餐会的客人已经要来了吗?
才不是呢!是出乎意料的客人哦。
八千代特意不自然地强调的这几个字,让吉朗一脸疑惑地歪着头,春生却像是接收到这弦外之音似地,嘴巴张得老开。
真的假的!!不是说接下来两个礼拜以内都不会再来的吗!
惯例的反复无常嘛吉香啊,你也别发呆了,赶快吃吧。
呆呆地看着两人对话的吉朗,连忙将手中的三明治塞进嘴里。本来还以为佣人的伙食会相当粗简,没想到远比便利商店卖的要好吃得多了。
那由纪乃呢?
我怎么啦?
回应春生的成田由纪乃本人正站在厨房门口,这还是吉朗第一次从正面看见她的全貌。纵卷的金发垂于胸前,碧绿的眼眸在完美的化妆之下更增添几分色彩。虽然听说女仆装只有颜色不同,款式全都一样,但她的衣袖跟领子部分却有着精细的蕾丝,在深红色的衬托之下更显艳一丽,实在不像一般简朴的女仆装。
而由纪乃的睫毛也有如人造物一般浓密,好像连眨眼时都会眨出声似的。吉朗看得出神,连三明治都忘了吞。
(哇根本就是活陶瓷娃娃嘛)
而这陶瓷娃娃似乎注意到那失礼的视线,转头看向厨房角落的吉朗。
是吉香啊,你在吃早餐吗?
啊、是的。
她甜美的嗓音也不输给那犹如画像般的可爱脸孔,更难以想像她竟然比吉朗还要年长。
话说回来,春生啊,我怎么啦?
因为有客人要来,所以我想说要赶快告诉由纪乃才行
负责会客的我不可能会不知道吧?没问题的。不过,门厅的花瓶边有点水溢了出来,可以去擦一下吗?
咦!?是、我马上去!
春生冲出厨房,还不忘向吉朗挥手道别。﹒目送她离开的由纪乃走进厨房,看着八千代手边,满足地点了点头。
点心都备妥了吧?那么杯子也要先选好
由纪乃专注地盯着餐具柜,接着挑出一组茶具,井然有序地陈列在调理台上。乍看之下有如娃娃屋中的家家酒,但她的动作干净俐落,不愧是正牌女仆。
突然间她停下动作。
吉香,能帮我拿个托盘吗?
呆望着由纪乃的吉朗被她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眼睛眨了几下,往四周探视。
(啊是那个吗!)
在吉朗用餐处正上方有个玻璃门的橱柜,看得见有数个像托盘的东西摆在里头。吉朗拿出最边边的木制托盘,递给由纪乃。
不对啦!不行不行!那个人来的时候每次都用的那个银盘啦!
一听见每次两字,吉朗不禁缩了缩脖子。要是知道的话就不必挨骂了。
(每次是哪个?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吉朗再次站在柜前看着银盘那一侧,有四个选择。
(看她选杯子选了那么久应该是比较高级的那个吧。)
回想着由纪乃准备的茶具设计,吉朗拿出一个与其匹配,刻饰最为精美的银盘,战战兢兢地递了出去。
抱、抱歉
真是的,吉香你还真是健忘。
由纪乃轻轻地瞪了吉香一眼,却没有责备她的意思,看来是猜对了。这才让吉朗放下心中的大石。
(要牢牢记住才是。)
两人负责的范围不同,应该不会被频繁地要求准备托盘才是,不过天有不测风云,总之先记起来有利无弊。
由纪乃啊,你也该准备出去招呼客人了吧?
八千代完成了蛋糕上的精巧缀饰,指着墙上的时钟说道。马上就要九点了。
我这就去。吉香,你先帮我把茶具摆好。
由纪乃说着,有如在冰上滑行似地微笑离开厨房。
真受不了,那位大小姐每次来都很折腾人啊。
八千代一边苦笑一边捶打着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吉朗,只得暧昧地点头陪笑。只见八千代走上前来:
怎么啦?你平常不是都会说阿姨,不能说这种话哟,该不会发烧了吧?刚刚还拿错盘子
虽然被平常两字吓了一跳,但吉朗仍挤出一丝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真的没什么啦!
你的伤还会不会痛啊?人一少,分担的工作也跟着变重,你不要太勉强哦。
谢谢
好啦,赶快把早餐吃完吧,这边我帮你处理。
八千代在准备红茶之余,还在银盘摆上点心及茶具。吉朗则接受了她的好意,将手伸向三明治。
(大小姐所以说客人是女的啰。看来八千代女士对她没什么好感的样子。)
这些新资讯还得跟千寻讨教一番,吉朗的脑中笔记本又添上一笔。
可是啊那个大小姐一来这里,每天都会像这样忙个不停啊。
(来这里?每天都这样?不行,完全听不懂!)
关于吉香私人与工作上,以及这宅邸里所有人的事,千寻都作过概略的说明,但对于外界吉朗一点概念也没有。
唯一了解的,大概就只有贵族制度,且获颁爵位的佐仓家并未因此终日游手好闲,还经营了一间名叫佐仓贸易的公司。由于仍在学的真琴不到公司上班,只在书房里办公,因此除了公司之外,来府上谈生意的人也络绎不绝,还可能住上个一两天,国外来的客人甚至会长期借宿于此。看来这巨大的宅邸除一般居住外,必要时还得充当简易旅社。
从八千代的话来推敲,也许那位大小姐会在宅邸里住几天啰?不过大小姐这个称呼似乎与工作上的往来无关。
叮铃铃铃,一串清脆的铃声响起。吉朗抬头一看,设置于餐具柜旁的铜铃正摇个不停。
(紧急逃生铃不是吧?)
八千代一听见铃声,不耐地念念有词:真受不了。
那孩子看来是不打算回来了,吉香啊,你把茶端过去吧。
咦?
你没听到吗?刚刚应该是会客室在叫人吧。
原来刚刚那个不是逃生铃,而是类似内线的装置。这么说来,书房的书桌边也有个装上按钮的小匣子,有条电线从里头延伸出来,沿着地板、墙壁,一直连到天花板。按下去的话这里的铃不知道会不会响。
(跟家庭餐厅的传唤铃差不多吧。)
会客室
拜托你真的没事吧?听说你有撞到头的样子。
啊、我没事只是有时候会突然发呆
拿得过去吗?只是隔壁而已应该还好吧?
看来会客室就在厨房旁边。这条走廊上没有别的门了,不过转个弯就有一扇气派的门,想必就是会客室的出入口。
没问题,那个,谢谢您的早餐。
吉朗将早餐托盘交给八千代,手里换上了刚才的银盘。沏满茶的壶、杯盘以及茶点,盛上后虽颇具重量,但在八千代的巧妙排列下,重量平均分散了,因此吉朗要保持平衡并不难。
(跟E罩杯比起来)
吉朗将银盘架在比胸部稍低的位置,调整好重心,走出厨房。要是在这段路上摔跤,后果可会惨不忍睹。
幸好目的地只是隔壁的会客室,要是换成远在东翼的书房可就头大了。虽然还要小绕一下,但也就那几步路而已。吉香这双身经百战的手,看来与吉朗缺乏运动的双手没什么差别,但在接待工作一连串的出招之下竟然连吭都不吭一声。
吉朗在会客室门前调整呼吸。门后微微传来女性的嬉笑声,其中也夹杂着由纪乃那高尖的独特嗓音。茶也不端地躲在这里跟客人谈笑,架子还真大。
打扰了。
吉朗进门前打了个招呼,嬉笑声却应声停止。
约十五坪大的会客室里,摆着一张八人座的环形沙发,还有一组双人桌椅。低着头的吉朗将目光稍稍抬起确认位置,客人坐在沙发上,由纪乃就站在她身边。
不是啊
(咦?)
随着有别于由纪乃的声音,吉朗抬起头来,正好和坐在沙发上的女性四目相对。
那是从未儿过的脸孔,神色中虽带着点不悦,却仍不减她的美貌。身上的连身裙几乎是得回溯到半个世纪前才见得到的古典款式(当然在这个世界可能没什么大不了)。深橘红色连身裙上的蕾丝与滚边用量恰到好处,酝酿出一种出身权贵的大小姐的高级感。
她的金发颜色比由纪乃淡一些,而那绿得发黑,让人联想到陶瓷娃娃的瞳孔,与由纪乃有如人造物般的双眸间唯一的不同,应该只差在眼神让人难耐吧。
她直瞪着吉朗好一会儿,接着向由纪乃使了个眼色。吉朗跟着看过去,只见由纪乃也直盯着自己,并微微低下头。
(啊!)
女仆直视宾客的面孔是绝对禁止的,基本上甚至连日光相交都不允许。
非、非常抱
由纪乃,请帮我倒杯茶。
吉朗的道歉被硬生生截断,手上的托盘则被由纪乃夺去。
就在吉朗呆立在原地手足无措时,门被敲响,外头传来真琴的声音。
让您久等了,茂原小姐。
(咦!?)
真琴口中的名字,让吉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茂原难道跟那个茂原贵史有关吗?
讨厌,怎么还这么见外呢?我一直都请您直呼我贵子的不是吗?
(茂原、贵子跟茂原贵史只差一个字)
在脑中重播刚才和她对视的画面,的确有几分神似。虽不像贵史那样轻浮,但仍然带着些狡猾的气息。
吉朗佯装对真琴敬礼,抬起头来再次确认贵子的五官。不论发色及瞳孔颜色的话,简直就是贵史的翻版。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茂原竟然也接近小麻)
吉朗顺势看向真琴的双眼,而那双眼也似乎正看着吉朗,视线交错的瞬间飘移了一下。然而真琴立刻别开视线,往最里面那扇正对庭院的窗子走去,没有要坐上沙发的意思。
只见贵子离开沙发,打算走到窗边的真琴身边去。在她身子凑近的同时真琴闪身回避,这一幕全让吉朗看在眼里。
(看来这边的真琴少爷也对她很感冒啊。)
不过贵史在这个世界的化身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把挽住真琴的胳膊。而真琴虽故作镇静地想抽身,但似乎被贵子紧紧抓住挣脱不了,眉间挤出几条细细的纹路。
(他好像真的很困扰的样子?)
吉朗下了如此判断,做了个深呼吸说道:
真、真琴少爷
什么事?
您、您刚才
太小声了。茂原小姐,请恕我失陪。
真琴话一说完便抽开手臂,往吉朗大步走去,脸上表情看来放松不少。
那么,有什么事吗,吉香?
这个、呃啊、先前少爷您还没用过咖啡,我在想需不需要现在为您准备
吉朗支支吾吾地把灵光乍现的点子化成口中的字句,真琴虽有些错愕,但也许是发现到了吉朗的意图,轻轻地点头同意:
说得也是,就帮我准备咖啡吧,快去快回。
是!
吉朗深深地鞠了个躬,便飞也似地离开会客室。这下就有了再回来的藉口了。
即便如此,茂原贵子和真琴之间究竟有何关联呢?
从她那一身高贵的服饰还有对女仆的态度来看,应该和真琴一样身为贵族,只是看起来不单纯是贵族问的交谊关系。
连由纪乃这区区一位女仆的名字都知道,很可能是这里的常客。
一进到厨房,八千代就对着吉朗笑着说:
今天要来些什么呢?
吉朗虽然不了解今天两字的含意,但还是要了咖啡。没想到八千代挪开她那宽大的身躯,调理台上早已备好一组虹吸式咖啡壶,吸取上来的沸水正一点一滴地被滤成香醇的咖啡。
你怎么会
没什么啦,只是想说从你用的藉囗顺序来看也该轮到咖啡啦。怎么,我没猜错吧?
八千代哼着歌,开始准备起杯盘来。
藉目的顺序、咖啡这个藉口所指的,跟吉朗为了从中打岔所用的藉囗是同一种吗?
不过啊,这种藉口在那个大小姐嫁过来之后就会没效了吧,一想到这里就让人难过。
嫁、过、来
吉朗几乎下意识地将手挪到托盘上,同时在脑中反刍着八千代的话。当那三个字经过反覆咀嚼抵达大脑的刹那,吉朗瞪大了双眼。
(嫁过来是指当真琴的太太吗!?难难难难难难难道他在这个世界已经超越跟踪狂的层次,直接跟他签下婚约了吗!?)
啪锵一声,托盘掉落到地面上。
你在搞什么啊,吉香!你今天的状况真的很不对劲耶?虽然我也知道你很在意少爷要结婚的事
八千代拾起地上的托盘,担心地拍拍吉香的肩膀。虽然力道大了点,拍得吉朗晃了一晃,可是并不觉得痛。
就算她家的男爵爵位是买来的,但也还是堂堂的贵族啊。你区区一个小女仆要怎么跟她斗呢?
小麻要跟茂原,结婚
你说什么?
咦啊、没什么。对不起,我马上把咖啡
我了解啦,这里我来收拾就好,你把咖啡端过去吧,来。
吉朗接过摆上咖啡杯的托盘,摇摇晃晃地走出厨房。
欲以卑劣手段逼迫麻琴就范的茂原贵史。
与面有难色的真琴缔结正式婚约的茂原贵子。
即使性别对调,后者也比较名正言顺,且无论愿不愿意,两人之间有所瓜葛,对目前的真琴应该不是件好事。
在这个世界竟然使用合法手段夺取小麻
对茂原贵子的不满一**地涌上心头,这并不只是吉朗个人的情绪,恐怕还包含了这副**的主人吉香的情绪在内。对吉香来说,身分这最巨大的瓶颈,贵子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跨越了。
吉朗在会客室门边停下脚步,在叩门前先做了个深呼吸。房间里飘荡着女性的嬉笑声。
他再做了数次深呼吸,舒缓忐忑不安的胸囗,便举起手敲了几下门。
打扰了,咖啡已经备妥
抱歉啦,吉香。之后我来招呼就好,你去忙你的吧。
才刚进会客室,咖啡托盘便被还待在里头的由纪乃取走。由于招待客人原本就是由纪乃的责任,吉朗也没立场说不。
(嗯?不对哦?)
吉朗从由纪乃手中夺回托盘。
不了,照顾少爷是我的工作,不劳由纪乃你费心。
吉朗最后再补上一个微笑,往还站在窗边的真琴走去。真琴透过窗上的倒影看见这一幕,眼角似乎带着点笑意。
请问少爷,咖啡要摆哪里好呢?
啊、放这边
你在想什么啊!还不快拿来沙发这里!待会儿我跟真琴少爷还有很重要的事要谈呢!
贵子的声音响遍了会客室每个角落,恼怒的语气让声音听起来更加尖锐,几乎刺穿吉朗的身体。
简直跟在电玩店里,因麻琴不愿顺从而恼羞成怒的贵史如出一辙。
就算有性别与婚约上的差异,但骨子里还是同一个人。
吉朗偷瞄了一下真琴的表情。真琴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虽然身为这里的当家,但贵子毕竟是客人,必须以她的诉求为重。
最后,吉朗把咖啡壶放在离贵子的咖啡杯最远的位置,才离开了会客室。
(真没想到这里的情况也会一样)
性别转换已不在话下,就连遭遇都与原来世界有某种程度的相似,真是令人意想不到。仔细想想,既然有另一个自己跟晴生了,会有茂原的分身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只不过茂原还是一样的富裕,而自己却从高中生变成了女仆。
吉朗在会客室前呆立了半饷,才转身回到真琴的寝室去,还有房间要扫、床单要收呢。身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仆,必须为主人牺牲奉献勤奋工作。
垂头丧气地走在通往寝室路上的吉朗,头突然被抵住。
跟少爷的未婚妻见过面了吧?
千广
你的表情还真像吉香呢。
吉朗拨开千寻戳在他脸颊上的手指,瞪着高他半截的千寻说:
不是很像而已,现在我是货真价实的吉香!还有,你怎么没把他未婚妻的事告诉我呢?
因为有人说过光是记住这栋房子的事已经很辛苦了!脑袋要塞爆了啦!之类的话。
还真的这么说过。只不过吉朗对这房子上上下下的事,都还没能掌握住。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我想说反正她很快就会出现,你应该马上就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毕竟,原本她是说要去旅行,两个礼拜之内不会再来的,我还以为时间会很充裕呢。
她真的是真琴的未婚妻没错吗?
真的。不过两人并未相恋,而是因为债务在一起的。
债务?
千寻点点头,见四下无人,便把吉朗拉进邻近的小房间里去。虽说是小房间,但比储藏室还大个几坪,没使用的家具杂乱无章地放置着。
千寻要吉朗坐下,自己也挑了张椅子坐,接着娓娓道来:
你记不记得,真琴少爷的双亲在半年前因车祸死亡的事?
嗯。
在吉朗的世界,麻琴的双亲死于车祸。麻琴中学一毕业就搬家,也是因为寄居于邻镇亲戚家的缘故。
在那同时,少爷也继承了佐仓家、老爷夫人所经营的进口贸易公司,以及庞大的债务。
公司经营不善吗?
正确来说,债务是前前代当家秀唐老爷经商失败所积欠的。而由于前代当家开的新公司步上轨道,清偿了大量债务。
那还为什么
但在还完债之前,老爷夫人便不幸逝世,只留下仍是学生的真琴,与毫无生意头脑的前前代当家而已。而且秀历老爷对家里的状况一点也不了解。
了解?
千寻拎起裙角说:
女仆只有四个人的话,衣服根本没必要分颜色。原本这里女仆人数足以打理馆内的一切,所以才有需要以颜**别工作范围的。
那她们啊、是被裁员之类的吗?
真是这样的话,少爷可就轻松多啰。其实那是因为秀历老爷将熟练的佣人全带到疗养别墅去了。想当然尔,只靠六人要维持这宅邸实在是非常吃力,在别墅也根本不需要那么大量的佣人。少爷虽然也有kang议过,但却被一句你不会再去多雇一点人啊打了回票,而家里当然没那种闲钱,所以害我们四点就要起床干活了。
怎么这样啊这个死老头欠了一屁股债还敢这么嚣张!
三年前,秀历老爷把爵位让给儿子后,就自顾自地跑去过他悠然自得的隐居生活,对于自己欠下的钜额债款造成整个佐仓家多大的负担,似乎一点概念都没有。
他觉得钱不是借来的,而是有人资助。而接下这祸延三代巨大债务的就是
就是茂原家族吗
有本事买下男爵头衔的,想必是个大台豪,而现在他们更进一步地觊觎公爵的地位。
公爵啊啊、就是指这个家族吗!
只要把女儿嫁过来,公爵两个字不用花一毛钱就能到手。不管那个对少爷死心塌地的女孩对她老爸撒了什么娇,总之这门让少爷以我还是学生为由,毅然决然回绝的婚事,却被前前代当家二话不说一口答应下来。
这个前前代当家到底是多自我中心啊?雇用新佣人就甭提了,连剩下的六个都自发性地留下来当无薪劳工,还得起个大早一直忙到三更半夜,这一切的一切都得怪罪于借贷无度还经商失败的前前代当家秀唐老爷。
虽说只要跟她结了婚,欠下的债务就能有所通融,但少爷很有骨气,他打算选择继承父母的事业,自力偿还债款这条路然而未婚妻却时常不请自来,不断给少爷施加压力。
这个家、祖父,以及双亲所遗留的公司真琴的包袱也太沉重了。但他依然为了偿还债务拚命奋斗着。
看准佐仓家的困顿趁虚而入的茂原贵子,真不愧是是茂原贵史的化身。
我那边也有一个姓茂原的。
耶?
名字叫贵史,对小麻那个世界的麻琴图谋不轨,而且两边的手段一样肮脏。
吉朗一吐胸中的愤恨,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本来以为在这个世界什么也做不到。
以为除了尽全力不伤害到吉香的信誉,致力于女仆工作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以为不知何时、如何能回到原本世界的现在,除了屈就外别无他法。
然而,这个世界也有小麻的存在,同时也受到贵史的化身贵子的迫害。
两个世界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关连。假使不只是有另一个性别的化身,连遭遇都有所类似的话,要是真琴跟贵子真的结了婚,就代表麻琴必定会落入贵史的魔掌。
这样啊
若真是如此,在这里阻挠贵子的行动,成功守护真琴的话,也许就能够从贵史的手中拯救麻琴了。
这毫无根据的凭空臆测,却是现在无法直接保护麻琴的吉朗唯一的希望。
小麻就由我来守护。
吉朗再次激励自己,并使劲握紧拳头。
***
茂原贵子抱着满腹怨气,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贵子其实已有一周没有造访佐仓家了,这段时间她陪着出外疗养的母亲待在山中的别墅,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
虽说是疗养,事实上是为了给她那老是风流在外搞七捻三的丈夫一点警告,根本无病可养,而且她还带了数名女仆浩浩荡荡地出了远门,不乏疗养的人手。因此不甘寂寞的贵子,在预定行程才消化掉一半之际,就丢下母亲溜走了。
之后贵子便直奔佐仓家,特地来见她的少爷。只不过真琴的态度却依然不改,对她强硬且冷淡。
不过这些对贵子来说都不打紧。
由于贵子与真琴已订下婚约的事实不会改变,婚后同住的话真琴必定会有所软化。
让贵子坐立难安的,是那个女仆。
想跟真琴独处的时候,她一定会用一些无聊的藉口从中作梗。跟真琴从小一块儿长大有什么了不起?若非出身贵族,青梅竹马四个字一点意义也没有,竟然连这点都不懂吗?
就算如此还是一次又一次
想到这里,贵子就难掩心中的气愤,啃起才修整过的指甲。虽然指甲才刚修剪过,但在这股怒气前一点也不重要。
她拿起桌上造型奢华的电话话筒,依照背下的号码回转号码盘。响两声后挂断,数完十之后再次拨号的瞬间,电话连声音都还没响起便立刻接通了。
到底在搞什么啊!?不是说要收拾那个女的吗!?
贵子开口便一阵怒骂,似乎骂得话筒另一端只有鞠躬哈腰的分,还支支吾吾地说了些理由,但全都被贵子一声少废话!给推翻掉。
明明说好要赶在我回来之前把她撵出去的,结果呢?石阶?睁眼说瞎话,明明就还活蹦乱跳的!开什么玩笑别说那么多理由,快给我处理好!
还来不及让对方解释,话筒就被贵子重重地摔上。
管他现在电话另一头是作何表情,夸下海日后失败就是无可原谅,况且还在追问之前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这对贵族来说可是奇耻大辱啊!
可恶一点用处也没有。
贵子再次咬起指甲,烦躁地用力跺脚发出闷响。<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