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冥婚
夜风有点儿刺骨,尽管软架上裹有虎皮,手上捧着精致玲珑的复刻花篱罩手炉,苏绾还是被冻地有些儿僵硬。w-w-w-lk。待近了凤鸣台,借风而来的捶鼓编钟声隐隐约约,似花间水月难窥庐山真面容。
软架落地,苏棋迎了上来,匆匆敛衽道:“姑娘来了?”
苏绾点头,似乎也有些时间没见着苏棋了,想寒暄几句,问问她苏泊生的近况,却见她忙不迭看了几眼自己身边的黄叶,便羞窘窘地要离去:“奴婢正要去飞鸢阁侍候大夫人过来,就先下去了。”
苏绾只得应好:“姐姐有孕,你可要扶仔细了。”
见着苏棋走远,苏绾才由黄叶扶着上了凤鸣台的楼。
凤鸣台,有“凤舞九天,吟鸣銮驾”的意思。苏园落成时,先皇拨冗亲临,就与此乐宴三日,亲手挑了些歌怜舞姬带回宫去。此后每逢苏园但有庆事便会在凤鸣台里做文章,或举家庆乐或闻歌起舞。祭祀后依制旧俗有了目前这一次。
并非人一到就在正殿中坐下的,否则便算是没了规矩。何况王爷夫妇尚且未到,苏绾这次明显是来早了。于是便仍由黄叶搀着,往正殿隔壁的一个小隔间,雅称“配阁”的地方暂歇。
配阁也不大,四方堂中一张黑沉木釉漆圆桌,四个脚为狮头脚,顽狮都是右前掌下按着一个可以活动的翡翠圆珠,很像现代可以滑动的电脑桌设计,不过却大为高贵气派得多。堂墙表面是木,却不知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致使凤鸣台另一边的那些乐师拨弄琴音排练的声音传不过来。自一踏入配阁中,苏绾就觉得格外宁静清幽,好像两耳在经过了诸多喧闹之后豁然安静了下来。
其实这儿多用以宴中醉卧不醒或期间有急事要商的来处,故才需要绝对的安静。
苏绾坐下,婢子捧了茶,配阁里就只剩下了黄叶一人,她也没察觉到廖管家一行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伸手招呼黄叶也坐,他却不肯。苏绾只好作罢,问他:“会写字吗?”近月来,她拼命看书,发觉其实永兴王朝的字体以隶书居主,并不难学,常常用茶水做笔在桌上练字,也学了个七八成,写起来像模像样的。
隶书起源于秦朝。在汉代大盛,在苏绾的历史里。有“汉隶唐楷”一说。说地是在书法界。汉代地隶书出众。而唐代则以楷书出彩。这几种字体,苏绾在永兴王朝都见过。可教她奇怪地是,历史是不能走悖的,有些东西共蕴而生也是历史必然产物,就好比一条大河九曲十八弯。可以弯成任何形状,流过任何地域。唯一改变不了的是汇并入海地结局。那么关于字体种类在两个历史里相差不多,那便不足为奇了。可既然已有更为简约地楷书,为何偏偏还是以隶书居多呢?
那段被何人扭转地历史,究竟存在于哪个关节?秦二世,真的是扶苏吗?苏绾还是有些怀疑。这与自己的历史常识相差实在过大。她不敢轻易接受。或者说——她怕接受。
黄叶点头。示意会写。苏绾便取来手边茶盏。倒了几滴在桌上。对他道:“黄叶二字,可会写?”
黄叶伸出食指沾了沾。在黝黑桌面轻滑下数笔,便成“黄叶”二字。蚕头燕尾。写地极其规整。书毕,拘谨地将手藏于身后,憨憨笑着。
苏绾又道:“我来考考你。你知道大驾苏园的临王。姓氏如何?”
黄叶呆住,脸色有些死僵。
苏绾有些懊恼急于求成,普通百姓怎能肆意说出皇家本姓呢!想了想便说道:“无妨,你是写出来的,并非说出来,无人可治你的罪。”
黄叶小心谨慎地朝门口看了看,这回却以极快的速度草草写了一个“剡”字。
苏绾呼吸发紧,看着那个“剡”字觉着一阵阵发晕。轻轻用手掌盖住字迹,她叹了一口气:“剡……”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这个字做姓,应当念“yan”,哪朝哪代的皇帝姓氏与剡音似呢?
黄叶噎嚅,又在桌上写到:“姑娘莫非有心事?”
苏绾轻声笑了笑,这黄叶居然极信任她,心中顿有些暖暖的。她将他的手拿过来,在他的掌中写了个字。
黄叶初始不解,而后渐渐脸红到了耳根,急着摇头。
见他老实的模样,苏绾忙道:“我知道了,你别急。”她在他手中写的,单就一个“棋”字!看来这姻缘,落花有意流水无心呀……
想着的空当,配阁外头又进来个舞姬,手拈金羽扇,身着青粉流袖霓裳,步态轻盈身姿曼妙。一头黑发绾做飞霞髻,五官小巧,妆容精致,眉间一点朱砂使得她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看到苏绾,当即一愣,便想扭头走。迎头就撞上了有些风尘仆仆的苏洛陵。
苏洛陵飞快稳住她:“怎么了?”
舞姬偏过头咬牙,暗中朝苏绾看来几眼。
苏洛陵讶然:“你怎么在这里?”
苏绾忽而觉得胸口里闷得慌:“你呢?不是说去送高僧回寺了吗?”
“……”苏洛陵嘴巴紧抿,半晌才对舞姬道,“璎灵,你进去吧,无碍。”
啧,璎灵——苏绾捏紧了袖子,朝黄叶道:“黄叶,我们去楼下迎着王爷王妃,这配阁还是让与二公子好了。”说着便领人与苏洛陵擦身而过,只听到璎灵小声对苏洛陵道:“她是何人?”
未听见苏洛陵作何答的,两人便已与之有了一段距离,匆匆路过正殿,一路下楼去了。
那舞姬与苏洛陵看似关系匪浅,她也无欲探问,只是他那一问“你怎么在这里”让她好是难堪!这是谁唤人用软架将她从逍遥居抬过来的?真是个爹头娘脚的问题!
楼下早已夜色苍苍,苏园的点点灯火沿廊而走,同蛇游一般。
不待多一会儿,王爷王妃双双而到,一过来便见苏绾站在凤鸣台楼下,就有些生气:“哪个不晓事的竟不懂让姑娘进门?”
地上立刻跪下一片人,身侧的黄叶因扶着苏绾跪不了,急得手心冒汗。
苏绾没成想自己意气之事会给别人惹来麻烦,便急道:“不关何人的事。是我得知王爷王妃欲到,故才下来迎接的。”
临王眼眸一闪无话,倒是临王妃心疼起来:“今儿个才摔了腿,若是不便大可不必过来。瞧这天儿冷的,丫头可仔细别冻着,腿上落了病根。”又转头对黄叶斥声,“你怎也不晓得与姑娘搬张榻子来坐坐?这苏园的奴才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黄叶也不委屈,一直弯着身子挨训。
苏绾看不过去:“干娘别怪他,是我不想坐的。”
临王妃稍稍松气,末了又道:“那怎也不递个手炉呀?瞧瞧这小手儿冻的。”握住苏绾的双手仔细搓着,一边喃喃。
“有的,只是教人下去添炉灰了。”她措辞借口,急想着不给人添堵。原来那个手炉早教廖管家一同与软架撤下了。
临王妃却极是小心翼翼地打量起黄叶来,啧啧道:“这人儿却极是个俊角儿。丫头,我且与你打个商量如何?”
“干娘但且吩咐。”
“这……”临王妃放低了声道,“昨儿个我梦见了慧姑,琢磨慧姑在阳间还有何事没放下呢?今儿我才想起来,慧姑与我陪嫁多年,一生未出阁嫁做人妇想必遗憾非常。我想为她觅庄婚事,丫头你看如何?”
苏绾听完,半晌没缓过神来,只喃喃问:“冥,婚?”<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