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玉碎瓦非全

  临王妃走后,苏棋便侍候苏绾服药,一碗又浓气味又重的药下肚,觉得快把刚才吃下去的饭菜也一并呕了出来。浪客^中文**-.Lk

  “这药味道古怪,与先前喝的不同呀。”苏绾疑道。

  苏棋闻了闻碗中残剩的药汁,也一皱眉:“奴婢就说熬这药时味道太冲来着。不过药是二公子亲**代的,奴婢可没记错一味啊。”

  苏绾便有些心知肚明了,这碗药可能是苏洛陵特意用伤寒药做掩,实则是治伤的方子。

  她抬头笑了笑:“可能是我记错了,就是这股味道,只不过量下得重了些。棋姐姐去忙吧,看来我这伤风可比上回严重多了,下午便想憩一会儿缓缓,你别来叫我。”

  “是。”苏棋将她扶躺下,便转身闭了门离开。

  屋子里头一下子暗了下来,混混蒙蒙的,像一具棺材。

  苏绾起初还眨着眼看屋顶的横梁,久了就不觉昏睡了过去。

  仿佛是一阵橡皮轮滑过瓷砖的声音,如尖叫一般刺进耳内。那是多久多久多久之后的事情了?苏绾觉得肩胛处的伤越来越痛,钻心地痛。

  “于蓝?于蓝你醒了?”

  苏绾半张着眼,入目皆白,一张胡渣错生的憔悴俊脸倏然变成特写凑到她眼前。她吓了一跳:“苏泊生?”

  “苏泊生?”

  她微眯住眼,豁然张大,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华启光?!”这一震才使自己看清楚所处的环境,并非是逍遥居那间古朴简雅地寝居。而是医院。

  医院?

  医院!!!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华启光困惑,一下子抱住她:“于蓝你怎么了?你去过哪里?”

  去过哪里?

  她一下又怔住了。w-w-w-lk。不知道为什么,从心底一丝丝剥露出来的淡淡惆怅迅速占满了整个心脏,把她压得透不过气来。

  好像觉得自己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好像自己又经历了很多事。可是那么多事情,究竟是有多少事情?

  她脑目欲裂,推开华启光抱住自己的身体开始饮泣。

  “于蓝……于蓝你怎么了?”

  “痛……”

  “痛?”

  “……很痛……”

  “哪里?你哪里痛?”

  “肩膀……肩膀……”

  “肩膀?”

  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哭,眼泪没有生命般地陨落,灌进脖子里像是一阵冰雨,却烫得她想嚎叫。

  是她离开太久了?

  还是……还是——她已经习惯了那里?

  自己怎么回来的?苏绾怎么办?华云英在哪里?于蓝呢?谁是于蓝?!

  谁是于蓝?

  “苏泊生……”她抬起泪眸朝华启光摇头,不知道是眼泪模糊了视线还是华启光的脸原本就如此不清不楚。w-w-w-lk。

  她也不知道自己叫的是谁了:“我走了,你告诉他我走了。回不去了……我回不来了。”

  “于蓝你到底怎么了?什么回不去又回不来?你不是在这里吗?”华启光掰住她的肩膀,那阵目光却清晰地露出担忧之色。

  “如果我走了,那我又算什么?”她自问。

  如果她已离开永兴王朝离开了苏园,那么她去走那样一遭又算什么呢?

  华启光显然越来越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马上按呼叫铃高声喊道:“医生,医生……护士……”

  越来越无法阻止心房里那块沉地发空,空地发沉的东西扩大,像是一只魔掌掐着她的魂魄,好疼,好疼。

  华启光呼喊的声音变作扭曲,像溺水的人在水底呼喊的声音,被水淹了又浮起来,再沉下去。

  “华启光,我走了,华启光我走了!”她忽然高喊。

  一道刺目的红光划过,周围惨白的颜色顿时像被扔进了熔炉里一样,全部都化了开来。肩胛的地方一注热涌喷射,她浑身寒冷战栗。

  “绾绾,绾绾……”

  绾绾?谁在叫?

  苏绾仿佛摸索在深渊的铁索桥,寻着声音一步一步走在刀尖上。

  “……绾绾……”

  绾绾——谁是绾绾?

  她走着,尽头却远地望不到。她极目,身边开始像蚕茧一样褪色剥落。

  “绾绾,张开眼睛来。”

  张开眼睛?

  苏绾的眼皮努力撑动,终于露出了一丝昏暗的光芒——不是医院,不是医院!

  “……你终于醒了。”苏洛陵的脸清晰无比。

  “苏,洛,陵?”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觉得喉咙里像是着了火一样。

  苏洛陵端着汤药吹送,舀起一勺往苏绾嘴边:“你睡了很久,苏棋吓得哭了。”他顿了一下,“你有一段时间没了呼吸,王妃也跟着厥了过去。你,你没事吧?”

  苏绾对着屋梁发呆:“我,我在哪里?”

  苏洛陵愣住:“在我身边。”

  苏绾一瞬落了眼泪:“苏洛陵,苏洛陵……是你把我喊回来的?”

  “你是说,你已经死过一回了?”苏洛陵无奈地摇头,“傻话。”

  死过一回?不,她已经死过两回了!

  苏绾张着平静的眼,任眼泪决堤,忽然说道:“我恨你!”

  “乓啷”一声,瓷勺掉进了碗内,苏洛陵的表情僵住,盯着苏绾冷冷地看。

  她却像灵魂暂时没有回来似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的空茫:“你又把我喊回来了,我恨你。”

  苏洛陵皱缩了下眉,放下药碗倾身察看她的肩头:“你又流血了。”说着伸手剥开她肩膀被血浸染的衣衫,露出渗透血迹的布带。

  “嘶……”苏绾吃痛,骤然偏过头,仿佛一下子又灵魂归位,“好痛。”

  “痛?你还知道痛?”苏洛陵冷哼。

  白色的狐毛上靡染艳红,肩膀上血滴尤盛,仿佛流不完似地涓涓而落。

  “我的簪子!”苏绾喊道,拼命拉开狐毛,才堪堪握住自己藏在狐毛之下的碧玉裸簪,苏洛陵的大掌便伸了过来:“不要动!”

  绿色荧光抛过,“啪”一声脆响,簪子脱手甩在了汉白玉桌石上,一碎三四截。

  苏绾陡然回神推开苏洛陵,冲到桌前便傻眼了。原本翠绿的簪体变作通身殷黄,不过比之先前的流光莹彩更甚,玉体更为透明无暇。摔成四截的碎簪上都染着她殷红的血液,平生着一种玄嫣。

  仿佛是将心里的那根弦登时崩断,苏绾心痛地要命。

  “这个对你很重要?”苏洛陵轻问。

  苏绾摇头:“不是。”

  苏洛陵抬手将四截断玉拾起摊在掌心:“这个是不是代表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苏洛陵却沉默着,专注的眼神里不知道掩藏着什么。

  两人静静端视浑身透黄的残玉不语,直到苏绾觉着肩胛的伤口血流不止,呻吟出声时,苏洛陵才道:“过来,我帮你换药。”<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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