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静夜
鹤城静眠于海湾中。</p>
距离云港一段距离地方, 三十三层雪中双塔点燃了火。光粼粼铺在海面上，为御兽宗布阵以供仙鹤越冬暖湾，琉璃海渔航远不如鲸城、烛南等海城发达, 舟船不多，泊于塔下。</p>
鹿萧萧和小师弟趴在塔顶八角檐下，收敛气息，一动不动。</p>
远一点，就是供养仙鹤滩涂。</p>
仙鹤洞察敏锐, 数目众多, 鹿萧萧怕被鹤群发现, 不敢过靠近。只能藏身双塔，遥遥监视观察。眼下，鹤场中，御兽宗弟子们打着火把，来来往往, 正在给经历长途跋涉鹤群们供上食物。</p>
雪地光、双塔光以及火把光交错在一起。</p>
光中朱冠青脚仙白鸟涉水啄食, 它们与御兽宗弟子格外熟悉，御兽宗弟子经过时, 展开翅膀, 碰碰他们肩膀，啄啄他们发冠。</p>
“哎！别碰别碰！”</p>
抱着竹筐御兽弟子姜林一边缩脖子躲避鹤翅，一边半抱怨半开玩笑。</p>
“小心一个手抖全倒泥里去了——哎呦！怎么还偷吃呢！”</p>
一只单足立雪仙鹤慢吞吞地收回长喙, 正大光明地一大串浆果吞下去，又正大光明地继续探过脑袋，毫无被指责羞愧。</p>
御兽宗弟子姜林无可奈何：“……行吧。”</p>
他抱着竹筐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就听到前边风里传来常年负责鹤场荷师姐泼喇喇声音：“……不是写信告诉你们了吗？今年越冬仙鹤比去年多了三百六十二，运来仙粮至少要多四舟才对！现在不仅没有多, 还比去年少了两舟，怎么搞啊你们！……什么！你说得到轻巧，天寒地冻，琉璃海水泽就么点大，地皮早被们翻过了，还能扒出什么吃给鹤仙们？！”</p>
“……不是们不运啊，实在是今年冬来得太早……”</p>
“那就往南一点，从沧洲运过来不吗？”</p>
“姑奶奶，您说得轻巧！沧洲入瘴月可比们西洲还要早，一路上那个瘴浓得啊，不是顶级飞舟哪里过得去！”</p>
姜林紧走几步，上前就看到护送鹤粮舟师兄师姐们正在火堆边休息。荷师姐拿着账目，怒气冲冲地和几商人在争执。姜林插不上口，刚要过去同护送飞舟师兄们问问怎么回事，就忽然见篝火下，师兄师姐们影子在雪地里蔓延出黑色丝线。</p>
他一惊，下意识停住脚步。</p>
一定神，师兄师姐们全都好端端地坐在篝火边，说说，打坐打坐，影子好端端地落在雪地里。</p>
……巡查了一天鹤场，眼都看花了。</p>
姜林挠了挠头，想着，一边埋怨同伴白天偷懒害他多干了好些活，一边就走了过去。</p>
一与他相熟师兄扔给他一个酒壶，笑着同他打招呼。</p>
篝火外，荷师姐还在与商人们争执。</p>
一筐筐水植块茎和泽菜有条不紊地先行运到鹤场各个角落，照顾仙鹤弟子们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食物倒进雪槽，仙鹤们像往常一样，扑扇翅膀，拾取食物——次运来鹤食，数量虽少，但似乎口味比往常要更甘甜一些。</p>
仙鹤们吃速度比以往快了一点。</p>
……不对。</p>
鹿萧萧和小师弟清清楚楚地知道确有地方不对劲。</p>
首先，庄九烛跳上了运粮来鹤城飞舟，但下船时候，却没有他踪迹。从飞舟上下来商人和御兽宗弟子似乎都不知道，自少主曾上过他们飞舟。其次……那些御兽宗弟子和商人，真还是“人”么？</p>
前一点，御兽宗运粮舟有人留守，他们没有确定情况，不敢冒然登舟搜查。</p>
后面一点，鹤城是御兽宗为供奉仙鹤而建城，布置有众多祛秽清泽阵法，又有数以万计白鹤栖息此地。普通邪祟难以混进城中。可日暮时，所有商人与御兽宗弟子齐齐扭头望来场面，绝非她和小师弟幻觉！</p>
他们跟随叶仓师兄跋涉西洲，一路上遇到过混做人修邪祟，知道种情况虽然少见，但绝不是没有。</p>
石城墙上，万幸她与小师弟反应快，没有暴露。搬运好鹤粮后，就下城墙，混进城中，一直等到天黑，才悄悄潜到港口双石塔上，借两座光镇琉璃海塔藏身，以窥那群不知是人还是什么御兽宗弟子和商人举动。</p>
观察了大半个晚上，些人一举一动，都普普通通。</p>
毫无异样。</p>
没有异样就是最大异样！</p>
说不出恐惧在心中弥漫，鹿萧萧和小师弟看着护送御兽宗弟子与鹤场弟子如常说笑饮酒，商人形貌鲜活地与鹤场主事据理力争，只觉得一股莫寒意越来越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行动才好。</p>
积雪滑落。</p>
眼见商人和护舟御兽宗弟子三三两两起身，往休息房屋走去，小师弟轻轻地碰了碰鹿萧萧手肘。</p>
鹿萧萧知道他意，是在问要不要想办法提醒一下原本看守鹤场那些御兽宗弟子。</p>
……说实，她对御兽宗好不高，托某位庄少主福，几天可算彻底跌到了最低点。但看守鹤场弟子，虽然是御兽宗，却未曾做什么坏事……如果鹤场出事，恐怕还要波及么多仙鹤和鹤城居民。</p>
鹿萧萧犹豫了下，点了点头。</p>
她做了个“你留在”手势，就轻如鸿羽滑出，要悄无声息地借视线死角掠向鹤场。</p>
就在她刚要滑出塔檐时，肩膀忽然被人按住了。</p>
谁？！</p>
鹿萧萧头皮一炸。</p>
她袖中剑几乎是瞬间就滑了出来，刺向后背。</p>
袖剑被人轻轻捏住，有道年轻沉稳声音传进耳中：“不要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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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头。</p>
小师弟不知何时被定住身形，满脸惊慌地看着她。而塔檐下，悄无声息多了一道身影，是个青衫剑客，似乎和叶仓师兄岁数差不多，容貌俊秀，就是面色有些苍白，似乎是负伤在身。</p>
鹿萧萧原本万惊惶，但看到他衣袖上绣纹，一下子镇定许多。</p>
……你是山海阁人？</p>
她张口欲问。</p>
青衫山海阁剑客没有回答，目光始终落在灯火不绝鹤氅中，落在那些前去休息商人和御兽宗弟子身上。</p>
…………………………</p>
梅城。</p>
天池山顶石亭。</p>
师巫洛收回手。</p>
陆净和不渡和尚又惊讶又新奇地看着呈现在冰湖上画面，夜幕重重，塔光与火把交错：“是……鹤城双子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