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 71 章
风吹散云, 露见繁星。</p>
霓虹连成一线，透过车窗打在陆思闲侧脸，像舞台的彩光, 时时暗。</p>
高架公路上有堵车，童然盯着陆思闲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又转头去看窗外。</p>
路边正好是快速公交的站台，一对情侣站在台阶上, 不知男生说了什么，女生笑闹着轻推他一把, 又被男生揽入怀中。</p>
突然，童然听见旁边穿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回头就见陆思闲倾身压了过来，他下意识拿胳膊阻挡, 警惕道：“干吗？”</p>
“拿纸, ”陆思闲打开副驾前面的储物箱，抽出张湿巾, 又趁童然不备时碰了碰他的下巴, “怎么，肯和我说话了？”</p>
童然心跳快了一拍, 忙垂下眼。</p>
陆思闲几不可见地弯起唇，“我哪里惹你了？说来听听？”</p>
童然面无表情：“没惹。”</p>
他只是在消化，也在思考。</p>
陆思闲对柏灵反常的亲切，虽然不至让他产生多余的误会, 却让童然突然意识自己一直以来忽略的一, 陆思闲，有可能只喜欢女生。</p>
毕竟同性恋始终是少数，陆思闲只喜欢女生的概率反倒更大, 而自己竟选择性屏蔽了这种可能，简直不可思议。</p>
“那你是在修闭口禅？”陆思闲一副要寻根究底的架势。</p>
童然还没想好该如何隐蔽的试探，又被陆思闲问得急，索性顺着本心说：“陆思闲，你为什么不谈恋爱？”</p>
陆思闲轻抬眉峰：“为什么突然问这个？”</p>
童然暗示性地瞥了眼站台上那对情侣，“有感而发，随便问问。”</p>
“你想早恋？”</p>
“我成年了，谢谢。”</p>
陆思闲哼笑：“你只是个暂时休学的高中生。”</p>
“……”</p>
对，他高中还没毕业，辛雪前阵子还问他怎么考虑——</p>
等等！</p>
“你别转移话题，”童然猛地醒神，“是我问你。”</p>
陆思闲轻踩油门，补上前面一辆车之间的距离，“没时间。”</p>
这童然倒是相信，他想了想，又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p>
陆思闲随口道：“贤惠的。”</p>
“你上次还说喜欢性感的！”而且居然没否认女生！</p>
陆思闲微愣，“我说过吗？”</p>
“你被王老师选上台表演魔术——”</p>
“那就性感的。”</p>
“……”</p>
朋友，您好歹演一下呢？！</p>
“以你喜欢女生？”话一出口，童然呼吸轻了。</p>
陆思闲眼睛盯着前方，语依旧漫不经心，“男生就不能性感？”</p>
童然一哽，阳穴突突地跳：“我问你性取向！”</p>
车里突然安静。</p>
“……”</p>
我居然这么直地问了？！</p>
问就问了吧，其朋友间交流这种事很正常，自己无需敏感。</p>
童然正自我安慰，忽听陆思闲道：“你呢？”</p>
“我什么？”</p>
“你的性取向？”</p>
童然犹豫了。</p>
他未对外坦过性取向，非觉得难堪，而是嫌麻烦。</p>
面对陆思闲，他更没有隐瞒的必要。</p>
可如果承认，陆思闲多半会有察觉，对方只是直，只是没开那一窍，却不傻。</p>
“男生，可能。”童然想套陆思闲的话，自己就不能完全回避，在极度紧张之下，他反而冷静下来，“我没有对女生心动过，但性向很少有绝对性，除非有了喜欢的人，你说呢？”</p>
“以，”陆思闲微微一笑，“我的性取向，只取决我喜欢的人。”</p>
两人家时，客厅里只留着一盏暗灯，辛雪和杨信年不在。</p>
“姐和姐夫呢？”童然一边换鞋一边问。</p>
陆思闲抱起扑过来的三花猫，“在加班。”</p>
“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吗？”</p>
“嗯。”</p>
童然忽然想起一件正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p>
陆思闲：“中午。”</p>
童然略有不快，“为什么你昨天不说？”</p>
“昨晚才谈好。”</p>
谈好？童然微怔，“保罗先生答应了？”</p>
“对，”陆思闲嘴角轻翘，显心情不错，“只说好试试，有没有效果还不知道。”</p>
“肯定有效果！”童然不禁为他高兴，却也难免不舍，“那你，什么时候走？”</p>
陆思闲瞥了他一眼，“这么想我走？”</p>
“你别杠。”</p>
“下周，约了21号去丹佛体测。”</p>
童然心一沉，美国虽比国内晚了差不多半天，可他之前查过，燕市飞丹佛需要转机，在没有航班延误的前提下也得耗费近20小时，而体测前还需要充分的休息时间，换言之，陆思闲20号之前肯定会出发。</p>
他勉强笑了下，“可惜，见不我比赛了。”</p>
陆思闲一顿，“比赛什么时候？”</p>
童然：“下周六，20号。”</p>
陆思闲沉默片刻，“抱歉。”</p>
“有什么好抱歉的，”童然别过脸，掩饰眼中的失落，“又不是只比这一次，说不定过阵子我就要来美国比赛呢。”</p>
“好，”陆思闲笑了笑，“机票我包。”</p>
童然顺势开玩笑，“那我要坐头等舱。”</p>
“没问题。”</p>
两人说笑了几句，童然借口很累先去洗澡，进了浴室，他沉沉地吐了口，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p>
他对着镜子发了会呆，半晌，自嘲地笑了。</p>
洗完澡出来，童然没看见陆思闲，倒是看了刚刚回来的辛雪，对方坐在客厅沙发上，膝上放着台笔记本。</p>
“姐。”</p>
辛雪抬头，仔细打量了童然片刻，倏而一笑，“不错，看来我们可可这回很有自信？”</p>
童然微愣：“嗯？”</p>
辛雪：“没见你像以前那么焦虑。”</p>
童然恍然悟，以往每次重要演出前他很焦虑，但这次准备充分，相对比较游刃有余。</p>
但究其本质，是他一直在刻意忽略来自任务的威胁，他做的有事，有安排，建立在自己会活下去的前提下。</p>
就好比医生和家属时常会隐瞒绝症患者的病情，大多时候，向生才能生。</p>
“还是紧张的，时间越近越紧张。”童然坐了下来，“不过我找了一件事分散注意力。”</p>
辛雪没问是什么事，只说：“一场比赛罢了，尽力就行。”</p>
童然扯扯嘴角，“姐夫还不回来吗？”</p>
“他今天加班，住宿舍了，”辛雪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我本来想着天再叫你来吃饭，思闲说他去接你……”</p>
童然心中微动，想说什么，又听辛雪问：“选手录你看了吗？”</p>
“还没。”</p>
辛雪笔记本屏幕转向他，“官网一小时前公布的，你的演出排在首日晚场。”</p>
演出排序是由线上抽签决定的，魔术杯赛和燕市魔术师大赛一样，全程也有三天，前两天为比赛日，最后一天以各种活动为主，外加晚上的颁奖典礼。</p>
童然快速扫过单，忽然看见个熟悉又意外的字，“徐柳？！”</p>
“对，他和你同一天比赛，在下午。”辛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听说，人家可是冲你来的。”</p>
消息是大华魔术那边传出来的，说是徐柳托人打听童然要参加中国魔术杯赛，才赶在报截止最后一天递交了资料。</p>
“徐修平一厢情愿给子铺路，徐柳却不领情，”辛雪幸灾乐祸地说着自己打探的消息，“据说徐柳故意选在比赛中途退赛，就是为了给他爹添堵，回家后还徐修平进了医院。”</p>
“徐会长意志力不错啊，前晚入院，第二天照常去赛场履行评审职责。”童然讥诮一笑，同时也对徐柳越发地好奇，“徐柳估计是想和我公平比赛。”</p>
辛雪颔首：“嗯，单上看，你的主要竞争对手有三个……”</p>
“不，是有人。”童然敛了笑，“我只拿第一。”</p>
有人不分主次，是他必须征服的劲敌。</p>
辛雪挑了挑眉，前童然虽然胜负欲很重，但来没把“只拿第一”、“只要影帝”挂在嘴边，也很注重参感，“你这是被思闲传染了？”</p>
“我传染什么？”陆思闲端了份牛排出来，随口一问。</p>
辛雪：“可可说只想拿第一。”</p>
陆思闲：“比赛然要拿第一。”</p>
辛雪揶揄，“不说友谊第一，成绩第二？”</p>
陆思闲不置可否，“对我来说，没有友谊，只有成绩。”</p>
“对我也是。”童然切掉块牛排，半笑着说，“没有友谊，只有利益。第一奖金100万，友谊能给钱吗？”</p>
辛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p>
因为在辛雪家里不方便出入虚拟练习室，童然只留宿了一晚。而陆思闲也忙着办理各项手续，直至比赛前夜，两人没有再见。</p>
甚至，天中午陆思闲就飞往万里之外，童然却没时间送行。</p>
晚，童然失眠了。</p>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没有睡意。</p>
童然干脆积分兑换了一小时虚拟场景，但不是为了预演排练，而是去了天的比赛场地——千鹤剧院。</p>
虚拟场景现保持一致，此时剧院里清风雅静，只有他独自一人。</p>
童然在舞台上走了一遍又一遍，左右，前往后，以脚步丈量着四方的尺寸。</p>
末了，他回舞台中央，望着空旷的观众席，想象着即来临的盛况。</p>
剧院里应该坐满了观众，舞台附近架满了摄像机，而除了表演时段，他也会是观众里的一员，就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p>
对，就是那里。</p>
童然的视线停留在那方座椅上，恍惚间，好似看见了日的自己。</p>
对方穿着军绿色衬衣，里面套了件色的t恤，“他”的发型打理得很清爽，妆面也很干净。</p>
“他”专注凝望着舞台，时而沉默，时而轻笑，时而热情地鼓掌。</p>
“他”看了过来。</p>
“hi，昨天的我。”</p>
童然眨了眨眼，轻轻笑了。</p>
一如镜子的两面，“他”也同样在笑：“我马上要上台比赛了，你紧张吗？”</p>
“我紧不紧张，你是第一。”</p>
“这是你对未来的祝福？”</p>
“不，不是祝福。”</p>
是预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