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三 丑僧普戒
二三十三丑僧普戒
明崇祯十年，山东济兴福寺。此庙自万历年重修后，佛祈福者络绎不绝，香火极盛也。
此日，一云游僧人至此斋借宿，寺内众僧见之，皆捧腹大笑，何故也？见此僧不惑之年，长相极丑，尖头阔口，细眼塌眉，双耳不齐，蛇腰圏腿，骨瘦嶙峋，身着旧僧衣，足踏破靸鞋，肩挎脏包裹，手带污垢，肮脏之极也。然其不屑众僧之讥笑，双手合十，嘻笑曰：“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普戒，云游至此，欲以贵寺宿数日，有劳诸师兄，请允之以也。”
兴福寺平日来往皆达官显贵者，来此云游僧人亦不少，皆来自山大寺之相貌堂堂僧人也，如此形之猥琐者，乃首见之，众僧焉能迎之？然同为佛门弟子，不可拒之门外。主事和尚敷衍礼，令两小和尚带普戒用斋。俩小和尚顽皮，目相碰，彼此会意，带普戒至伙房，盛饭端菜时，故意将大量芥末掺于饭菜之中，欲观其出丑而笑之。
普戒嗅饭菜有刺鼻异味，其用心，叹曰：“尔等兴福寺乃闻大寺也，能用此饭菜待客乎？罢也，吾食自带之食。”遂从包裹中出一烧鸡，撕开，一鸡腿，津津有味大嚼之。俩小和尚见之，立目瞪口呆，此乃佛门净地，和尚食荤犯大戒也！然普戒不以为然，又撕一鸡腿，递于俩小和尚面前，招呼曰：“请食之，何不享用？请勿客气。”俩小和尚忙闭目，连声道罪过，然烧鸡喷香，香味诱人，俩小和尚馋涎欲滴。普戒摇头晃脑曰：“尔等不慧，岂不闻，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之理，来，请食之。”遂将鸡腿伸至其鼻下，俩小和尚张大口欲食之。此时，主事至，见此大怒，喝曰：“何来野僧？敢于本寺撒野！”遂令众僧将普戒驱之。众僧蜂拥而至，推拽，欲将普戒架起，丢之寺外。然普戒双腿如生，凭众僧使出洪荒之力，其纹丝不动，稳如泰山。普戒不急不恼，仍嬉皮笑脸曰：“诸师兄，欲食鸡肉，吾皆给之，何必动怒之？”遂将鸡腿伸向主事，主事气急败坏，狂呼：“！此邪僧！逐之。”
伙房外诸武僧闻讯赶至，棍欲动武。普戒见之，手抓烧鸡，夺逃之，逃至院中一大树下。众僧岂肯罢休，呐喊追至树下。忽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从树上蹿出一巨蟒，长丈，粗一尺余，巨目如炽，口大似盆，吐如长鞭，将一和尚吞之入口，只剩双腿于口外蹬踏之。众僧见状，五色无主，魂飞魄散，抱头鼠窜。俄顷，风平浪静，阳明媚，鸟语香，庙宇香烟缭绕之。
兴福寺老方丈，法号明，惊闻此事，匆然赶至，闻树上传来呼救之声，见蟒吞之和尚，头套竹篓，卡于树杈，摇摇欲坠。普戒却坐于树下，然翘起二郎腿，手鸡腿，津津有味食之。方丈见此，普戒精于幻术，上前笑曰：“阿弥陀佛，老衲法号明，乃本寺方丈者也，不圣僧来此寒寺，多有慢待，请禅房叙之。”普戒起身，乜视方丈，辩曰：“请方丈严手下弟子，其见烧鸡，馋涎欲滴，竟敢明抢，岂有此理！”明施礼曰：“众小徒无礼，老衲代其赔礼。”手树上，“老衲请圣僧抬手之。”普戒呵呵乐之，用手竹篓，口中念动言，竹篓噗然落地，众僧惊呼上前抢救，篓中之僧毫发无损，谢过方丈，明曰：“尔等刻向大师赔罪，以宽恕也。”众僧面红耳赤，嗫嚅曰：“师父，其辱佛门，吾等因何赔罪？”明普戒耍之幻术，手捻髯，微笑曰：“众徒不慧，请大师分赐鸡肉于众徒以食之。”普戒嘻曰：“既然方丈开金口，何不行之？”遂将鸡肉分给众僧。明见众徒手鸡肉而不敢食之，遂曰：“请食之，一切罪过皆由老衲承担也。”众僧见方丈话，皆张口食之。然怪哉！鸡肉入口皆变成甘薯，众惊奇不已，面面相觑，不所措之时，明手地上之鸡骨头，谓普戒曰：“此秽物如何处之？此乃佛门圣地，佛祖若怪罪，老衲难以担当矣。”普戒眨目而嬉笑曰：“此有何难？吾除之以净也。”其从怀中出破，将鸡骨捡起包之，塞进怀内，瞬间，其从怀内掏出一只蹦乱跳之公鸡。众僧见之，皆惊呆，明大笑曰：“诸徒儿可明之？此乃幻术也，尔等不喻，皆骗矣。”此时众僧恍然喻之，此游僧乃得道高僧也，乃嬉耍耳！
自此，普戒居于寺中，其至山中药以救贫民而行善，平时与众僧谈经论道以弘扬佛法，闲时与明对弈或演幻术以乐也。
夕佳节日，来寺敬香许愿年轻者甚多，熙来攘往，寺外车水马龙，川不息。此时见寺门闯进数人，皆彪形大汉，为首者驴脸猴腮，衣着华丽，穿绸裹缎，斜眼眯眯，四处寻视。香客见之，皆避之，似避瘟神般，此何人也？乃济州府之子，尤奎也，其仗父之权势，欺男霸女，作恶多端，姓恨之入骨，唤其“尤色狼”。尤色狼携众恶奴来此非拜佛也，其此佳节，平日不出门之靓丽小姐必来此许愿，欲乘机觅色以泄也。
尤色狼眼前一亮，见不远处有一小轿至，一貌艳丽二八女子下轿，丫鬟老家人随之于后。其歹意荡漾，垂涎暗忖：济州城内竟有如此绝色佳人，不予也，吾誓将得之。遂嬉皮笑脸上前搭讪，问曰：“请问小姐家住何处？来此许何缘？情郎否？小姐请视本公子如何？”众恶奴亦涌至，围住小轿，嘻嘻浪笑。老家人见状，怒斥曰：“尔等畜牲，休得无礼！尔等可，吾家小姐乃兵统领李之妹也，若李大人晓，定剥尔等狗皮，滚之！”尤闻罢，呵呵笑曰：“闻小姐乃李统领之妹，妙哉，若肯将其妹嫁于本公子，其将升官发财矣。”言罢，上前，推开老家人，欲李小姐之手。李小姐大怒，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奋力唾之。尤唾面，然其不以为耻，反而手抹唾液，浪笑曰：“妙哉！唾一口，嘻嘻！”其扑向李小姐，欲吻非礼。丫鬟大声呼救，老家人奋勇阻止，围观之众皆敢怒而不敢言之。此危急之时，天忽降一似嚼子之物，将尤之口套住，其动弹不得，嗅之，臭气熏鼻，定睛视之，乃只破草鞋也！其大怒，此何人所为？其视，见一瘦小枯干、相貌丑陋之僧向李小姐赔礼曰：“此驴乃贫僧所养，缺少，请小姐休怪，贫僧赔礼矣。”围观之众哈哈大笑，尤气急败坏，大吼一声：“秃驴寻死！”飞起一脚踢向丑僧之心窝。尤平日练过拳脚，欲将丑僧踢死，孰不，丑僧纹丝不动，尤却飞出五丈之远，似心口重踹一脚，嗓子发咸，气血上涌，口吐污血，倒地难起。丑僧掸其胸尘，若无其事笑曰：“畜牲发狂，让诸见笑，普戒待日后定当严加束以正之。”尤早闻兴福寺有普戒高僧，法术高，无人能敌，忙忍伤痛，鼠窜逃之。
不多时，闻山下马銮铃，一年轻英武之将军策马飞奔至寺前，此乃济兵统帅李也。其闻家人禀报，妹遭歹徒骚扰，大怒，急驰马来救，见妹平无事，遂心矣。其又闻乃普戒相救也，忙上前施大礼致谢曰：“多谢圣僧出手搭救，吾李感激不尽，久闻圣僧大，相见恨晚也。”普戒扶而笑曰：“将军何必行此大礼，此举手之劳耳。”
至此，李来兴福寺，请于普戒。二人谈论天下之大事，颇投机也，有时谈至夜，普戒劝李弃俗入佛门以免战祸，然李不舍以身报国之愿。二人情投，日久天长，成莫逆之也。
年，李自成攻陷京，崇祯自缢媒山，吴三桂引军入关，明江山岌岌可危矣。军苏哈台率兵十万攻济，尤府弃城而逃，逃至途中，遇伏兵，其与恶少尤色狼遭乱箭射杀。李率军民坚守城池，誓死不降。终因寡不敌众，城失陷俘。苏哈台惜李人，般劝其降，然李大义凛然拒之。苏哈台决意对李施刑，三日后于刑场斩之。
行刑之日，阴云密，冷风飕飕。姓感其忠义，备酒食为其送行，哭嚎声震天动地。刑场戒备森严，李缚至断头台，其凛然而不惧。此时，普戒如痴似狂冲进法场，刻擒，推至苏哈台面前，苏哈台厉声问曰：“大胆和尚！汝闯法场？何意也？”普戒双手合十，答曰：“阿弥陀佛，贫僧慕李乃英雄也，欲为其念经超度，望大人允之。”苏哈台亦慕李之忠义，又见普戒孤身一人，无力劫法场而生意外，遂允之。。
普戒敬李三杯酒，后盘膝坐，于怀内纸数沓，将纸点燃，闭目诵经。瞬间火腾起，纸灰飘起，纸灰愈聚愈多矣，遮天蔽日，众皆惊骇。苏哈台见事不妙，急令行刑，然已晚矣。纸灰倏然变成无数只苍鹰，向兵俯冲而下，士兵啄，血满面，抱头鼠窜，苏哈台亦啄，刑场大乱。忽炸雷响起，暴雨倾盆而下，苍鹰遇雨水，遂变纸灰，纷纷落地。众视断头台，李与普戒皆无踪矣！苏哈台大怒，急令关闭城门，逐家搜查，未果，又派士兵搜查兴福寺，仍不见普戒与李之踪。事后，凡鹰啄者，皆伤口化脓，不愈而亡之！
普戒与李逃亡何处？众语纷纭。明方丈叹曰：“咦唏！佛门弟子本应与无争，然李乃普戒之挚友也，焉能见死不救之？李救，或谋反明之举，或脱俗皈依佛门，进山修身以避间之争乱，然无人其隐居之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