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老乞丐

  说到底他还是走了。</p>

  只是觉得这样的结果便是最好，海棠应该有她自己的选择，走出那重山，再去见一见那花花世界。</p>

  他也从不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他人眼中的一切，这样不好，反而是一种束缚，让他自己都觉得有那么些许不适。</p>

  或许多年后再见，她也会有不一样的活法吧。</p>

  妖生千百年，总是要记住、留下一些东西。</p>

  这些日子仍有些冷，江边的船也少之又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艘船。</p>

  “这位先生是要去哪啊？”船上的汉子问道。</p>

  陈九答了一句：“五川能走吗？”</p>

  汉子思索了一下，说道：“五川啊，有些远。”</p>

  “不行吗？”陈九问道。</p>

  “可以是可以。”汉子话音一转，说道：“得加钱！”</p>

  陈九闻言一笑，从钱袋里摸出一枚银锭，扔了过去。</p>

  “接着。”</p>

  汉子眼前一亮，接过那银子咬了咬，收进了怀里。</p>

  “船里有暖炉，先生请上船！”</p>

  陈九坐上了船，在那一枚银锭之下，汉子也卖力的划着船，不惧那寒风瑟瑟，划的越来越快。</p>

  陈九出声问道：“这么冷的天，还要出来做船夫吗？”</p>

  “世道难，再说了，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汉子答道。</p>

  陈九说道：“也是，不过这近来也真是冷，可别染了风寒。”</p>

  汉子摇了摇头，笑道：“不打紧，江边长大的娃儿，不怕这点寒风。”</p>

  江上倒是平静，但那寒风却是实打实的狠，汉子立于船尾，撑着手中竹竿，面庞涨红，但却未说半句冷。</p>

  这世间的人，大多都是为了那几两碎银而卖力。</p>

  ……</p>

  小船便进了清河，到了五川坊的河边。</p>

  转眼间便到了日暮时分。</p>

  越是冷，日暮便越是干净，不似春秋时那般白云皑皑，唯见黄昏落日，挂在天际之间。</p>

  美不胜收。</p>

  汉子口中呼出一口热气，手臂被冻的有些麻木，掀开船帘，说道：“先生，到五川了。”</p>

  “到了吗？”</p>

  陈九掀开了帘子，看了一眼街道上，与几年前所见大有不同，多了几家铺子，当初的茶铺也关门歇业了。</p>

  “多谢小哥了。”</p>

  陈九又递过去一粒碎银，说道：“入夜天冷，倒不如在五川留宿一夜，这点银钱，便留着买碗热汤喝吧。”</p>

  “使不得使不得。”汉子却是怜悯拒绝，说道：“先生先前给了银子了，怎有另收的道理。”</p>

  “赏你的。”陈九说道。</p>

  “这……”</p>

  汉子骇了一声，接过了银子，说道：“承蒙先生看的起来，若是不受反倒是我瞧不起先生，收下了，收下了，多谢先生。”</p>

  他的双手冰冷却依稀能感觉到那碎银上的温热，紧紧握住，靠着那小小的碎银取暖。</p>

  陈九上了岸，看向了不远处的船楼。</p>

  这地还是当初那般模样。</p>

  陈九看向了不远处的青楼，打趣道：“竹玉，你可还记得那里？”</p>

  发间的玉簪动了动，像是在回应。</p>

  陈九说道：“青楼风光怎么样？”</p>

  剑中的竹玉想了想，答了一句：“曲子不错。”</p>

  好像有更重要的东西，但他却说不出口来。</p>

  这么些年来，他唯一留下的记忆便是在这里，那个教他琴艺的姑娘，也不知去了何处。</p>

  “你啊你……”陈九叹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p>

  竹玉见先生不再问下去，莫名地心中松了口气。</p>

  他好像是在害怕先生问起什么。</p>

  他怕自己答不上来。</p>

  当初的茶铺已经关门了，当初被冲垮的街道已经在这两年里重新修了起来，规规矩矩与当初所见差别不大。</p>

  街道边的石阶上躺着一个乞丐老头，裹着单薄的布匹，脸上皆是泥泞污垢。</p>

  乞丐就这么睡在街边，身前摆着个破碗，也没人理他。</p>

  若非是胸膛起伏，他人见了都以为是这冬日里冻死的乞丐。</p>

  陈九上前一步，在那乞丐身旁坐下。</p>

  酸臭味直冲鼻尖，陈九挥了挥手，笑道：“现在倒是有点乞丐的样子了。”</p>

  乞丐老头身形顿了一下，睁开了双眸。</p>

  他见了来者，与之对视了半晌。</p>

  陈九问道：“近来如何？”</p>

  乞丐老头答道：“还好，三天一顿，饿不死，就是这天有些冷，缺个被褥。”</p>

  “也算有个归处。”陈九说道。</p>

  乞丐老头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就当你是夸我。”</p>

  “我说真的。”陈九笑着说道：“总比我这个在外漂泊的人好，不知前方是何，不知归途在哪，总是停不下来。”</p>

  老乞丐说道：“那不也挺好的吗？比我在这等死强。”</p>

  他活不了几年了，剑心破碎，仙剑离手，与普通人无异。</p>

  陈九说道：“陈某是在想往后我会不会也跟你一样，在这街边睡的昏天黑地。”</p>

  老乞丐说道：“那感情好，到时候来陪我，也不会无趣。”</p>

  陈九望着街边，尽管是到了冬日，这五川的街头依旧是人来人往，热闹的很。</p>

  而这街边却不是如此。</p>

  乞丐伏地，面摆破碗，求着过路的人赏几文银钱，更多的则是躺在一旁，低个头，像是死了一般。</p>

  一边是人来人往，一边便是死气沉沉，皆呈现在一条街上。</p>

  陈九口中吐出雾气，说道：“想喝酒吗？”</p>

  老乞丐吧唧吧唧嘴，说道：“早就想了。”</p>

  陈九手腕一翻，一个酒坛出现在了他的手中。</p>

  “这酒藏了两年了，本该在去年冬时开坛，结果却迟了一年。”</p>

  陈九撕开封条，看了一眼。</p>

  没个盛酒的东西。</p>

  老乞丐拿起了地上的破碗，放在怀里擦了擦，说道：“来。”</p>

  自己的碗，他可不嫌弃。</p>

  装得了银钱，自然也装得了酒。</p>

  陈九扣着坛檐，往那破碗里倒出酒来。</p>

  铺面而来的桂花香冲入鼻尖。</p>

  老乞丐仅是闻见了便是口舌生津，说道：“不错，不错……”</p>

  陈九抱着坛子，说道：“喝吧。”</p>

  在那五川的街角处。</p>

  先生的衣衫不染半分杂尘，抱着酒坛，往嘴里大灌着酒水。</p>

  老乞丐侧躺着，端着破碗，探出头用力的凑在碗边，啄了一小口，露出满意的神色。</p>

  陈九放下酒坛，口中吐出酒气。</p>

  谁又能想到，这街道旁的老乞丐当初亦是一位御剑斩龙的天上剑仙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