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追不上的风
江宁府今年亦是下了几场大雪。</p>
上元刚过不久，却依旧能清晰的感受到冷意，那厚重的袄子穿在身上，也舍不得脱下来。</p>
“先生吃茶。”</p>
茶铺的老人家奉上茶水，坐在一旁的座位上笑的欢快。</p>
暖炉里烧着碳火，也不觉得冷了。</p>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咦了一声道：“这茶客比前些年喝的好多了。”</p>
老人家笑了笑，说道：“放了有些年头了，是好茶。”</p>
“确实不差。”陈九点头说道：“近年来生意如何，茶客多吗？”</p>
老人家说道：“不多，江边打鱼的倒是不少，但多是喝着江水长大的，茶水这东西，不他们入眼的，也只是些许有闲情的人会来喝上两杯，几文小钱也能吃顿鱼肉，江宁的鱼大多时候都比粮食便宜。”</p>
“挺好。”</p>
陈九放下了茶杯说道：“陈某倒是有些感慨，老人家居然还记得我。”</p>
老人家笑呵呵的说道：“先生喝了这么久的茶，老头子又怎能不记得。”</p>
本以为走走停停，也不过是在这世间走上一段路，沾染不了多少东西。</p>
陈九低头看向了那杯茶水，摇头一笑。</p>
大抵他就是风，所到之处，估计也只能留下几分清凉。</p>
却不曾想，也有人会去记那转瞬即逝的风。</p>
挺好。</p>
‘比杯中茶水都要好。’</p>
也许是个不搭边的比喻，但在陈九却只能这么答，这本来就是没有由来的感动。</p>
人间烟火，大抵就是升起的炊烟，与那见不完的人间温情。</p>
陈九抬起头来，笑道：“陈某这有几两干茶，想请老人家尝尝。”</p>
他从袖间摸出一节竹筒。</p>
倒出来，便是一片片削去锋芒的竹叶。</p>
“这我怎么能要。”老人家一看，却是愣了一下，“咦？竹叶？”</p>
“不如先生尝尝？”陈九笑问道。</p>
老人家问道：“竹叶也可以泡茶？”</p>
这可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了。</p>
从铺中取出些许热水，取两片竹叶放入了那杯中，热水冲之。</p>
不过片刻，便有清新的竹香入鼻。</p>
陈九笑道：“先尝了再说。”</p>
老人家也不再问些什么，举起杯来，抿了一小口，不由得眼前一亮。</p>
“这…这茶……”</p>
他望着眼前的儒衣先生，像是在寻味为何竹叶泡出的茶，会这般清新可口。</p>
说不出来的味道。</p>
陈九与之对视，接着说道：</p>
“想学吗？”</p>
“我教你啊。”</p>
对陈九而言，喝茶也不过就是个乐趣，竹茶的工艺所难不难，但说简单，也不简单，至少要比寻常茶叶复杂得多。</p>
将那制作之法传给老人，也是为了还那一份惦记之心。</p>
如果有朝一日，能发扬光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p>
先生没在江边停留太久，也不过是喝了两杯茶水。</p>
陈江比起前些年平静了许多。</p>
江边的龙君神庙香火也从未断过，每到特定的日子，必有人前来敬香求愿。</p>
这两年来，江宁府也再未出过旱灾水灾，亦是好事。</p>
陈九还要去见一人，消失了两年，还是得打声招呼才是。</p>
还未走到一半，却是瞧见了一棵苍老的古树。</p>
树上挂满了祈愿用的牌子。</p>
陈九好奇道：“咦？当初怎么没见过。”</p>
他迈开步子，走了过去。</p>
许是还没到挂牌的时候，树下也未备纸笔，入眼便是数不清的祈愿牌。</p>
陈九随手翻开一个，瞧了一眼。</p>
——【愿君平安·子钦】</p>
大概是因为看别人写的祈愿牌不太礼貌，陈九便放了下来。</p>
却是在余光之中，瞟见了顶端的一块牌子。</p>
放眼望去，便可见其上内容。</p>
——【先生，别玩了】</p>
牌子底下还画着一对狐狸耳朵。</p>
也只能是它了。</p>
“这小家伙。”陈九摇头笑道。</p>
其实他都知晓狐九这些年的碎碎念，如今再回想起来，他都没料到，这才不过一年有余，狐九居然都快把整个大乾都走完了。</p>
长大了不少啊。</p>
法眼已开，陈九却又见到几块祈愿牌上沾染着熟悉的气息。</p>
他翻开那牌子看了一眼，只见其上写着。</p>
——【愿先生平安无事。】</p>
“是她啊。”</p>
这牌子上沾染的气息，陈九再熟悉不过，便是当初一路跟随在他身后的海棠。</p>
当初陈九入了冥府，一来二去又是诸多事情，以海棠如今的本事，想要找到陈九却是难上加难，只好回了江宁，等着先生回来的那一天。</p>
这块牌子，便是在去年芒种时挂上的。</p>
陈九见了那块牌子，却是沉思了起来。</p>
陈九口中念叨道：“要不然，还是不去打扰她吧……”</p>
虽说是海棠一厢情愿，但在陈九而言却不公平，不管是人是妖，都有选择的权利，不该因为一个人而束缚。</p>
陈九倒是觉得，其实自己一个人走在这世间也挺好。</p>
海棠有昙华陪着，许是比跟在他身边有趣的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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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之中。</p>
昙华与海棠坐在窗前，面前摆着酒水，一旁还放着火炉，能添几分暖意。</p>
海棠望着窗外，目光深邃，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p>
昙华问道：“十娘在看什么呢？”</p>
海棠回过头来，说道：“先生来江宁了。”</p>
昙华闻言一愣，握住了十娘的手，问道：“十娘又要走了吗？”</p>
海棠望着眼前这傻姑娘，说道：“我怕是追不上如今的先生了。”</p>
昙华抿了抿唇，问道：“他现在在哪呢？”</p>
海棠指了指，说道：“在那棵树下。”</p>
昙华自然是知晓十娘说的是那棵树，那树上还有她挂的祈愿牌。</p>
“十娘……”</p>
昙华却是抱住了眼前的十娘，伏在了她的怀中。</p>
“嗯？”</p>
海棠轻抚她的头发，欲言又止。</p>
昙华轻声问道：“十娘现在要去找他吗？”</p>
海棠点头，却是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p>
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p>
昙华抬头道：“不知道吗？”</p>
海棠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先生瞧见了我写的祈愿牌。”</p>
昙华搂着十娘的腰肢，心中一颤，接着说道：“那不如这样！”</p>
她抬头望着十娘，说道：“若是他走了，十娘就留下来，若是他来了…若是他来，十娘便跟着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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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最后，昙华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她害怕十娘又离她而去。</p>
“这样吗。”</p>
海棠顿了一下点了点头。</p>
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办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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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的暖炉逐渐淡去温热。</p>
那面前摆着的热酒，也被微风吹得逐渐没了温度。</p>
“先生走了。”</p>
听到这话的昙华心中松了口气，她抱着十娘，抱的更紧了。</p>
她一如既往的念叨着：“十娘……”</p>
海棠望着窗外，眼中皆是深邃。</p>
她心中微叹。</p>
似乎又忘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p>
先生他啊……</p>
大概就是追不上的风吧。</p>
————</p>
破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