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旧神残党
“12月14日，晴，人鱼岛。”</p>
“下午4点05分。”</p>
“我身为小队唯一幸存者，已在这片岛屿探索半日光景，或已接近传说中人鱼宝藏。”</p>
“然，即将登顶之时，一只面目丑陋的半人马怪物拦于前路，我虽竭力战斗，却不敌对方，最终黯然落败，身负重伤，可叹可惜，可歌可泣，虽败，犹荣……”</p>
“此地，或并非所谓人鱼宝藏，而与传说中的不朽神灵有关……”</p>
“可神灵既被称作‘不朽’，又有什么生物能摧毁神灵呢？”</p>
杨河盘坐在古树下，用简陋的纸笔记录此行所见所闻。</p>
对过程中发生的某些事，他做了些许润色，让自己在日记中看起来更无畏勇猛。</p>
完成记录后，他抬头看向前方的茂密丛林，忍不住轻叹一声。</p>
真相就在眼前，只差一步之遥却无法抵达，实乃人世间莫大遗憾。</p>
也不知江城现在如何了。</p>
……</p>
在通往山顶的最后一段道路上，江城与半人马并肩而行。</p>
他全身都被笼罩在模糊的雾气中。</p>
这片迷雾似有实体，触感冰凉，似蚕丝般柔顺，划过他的面颊与指尖。</p>
深处翻涌的浓雾里，视野并没有收到阻碍，对雾气之外的世界发生的所有事都了如指掌，五官的感知依旧如常。</p>
半人马轻轻跃过一截枯木，四个蹄子在松软的土地上踏出深浅不一的痕迹。</p>
他望着远方说道：“这个纪元被称作灰雾纪元，已经走到了693年，无数诡异生物层出不穷，比上个纪元更繁华，算上灰雾降临之前的普通时间，距离上个纪元，已经过去了九千多年，一万年整已经快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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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很多诡异生物？”江城问道。</p>
“当然见过，早在灰雾降临之初，这座岛屿还不是所谓的人鱼岛时，就有许多拥有诡异能力的人类来过了。”</p>
半人马拎着金属长矛，随手劈开挡路的一截树枝。</p>
他长得很高大，将近三米高，身材魁梧，是真正能手撕虎豹的存在。</p>
“许多诡异能力都特别奇特。”他继续说道：“我曾见过一个人，能把陶瓷地板砖变成白巧克力，除此之外，别的陶瓷制品都不行，我还见过能把苍蝇变成蚊子的人……他们的诡异能力，用你们的话说，大概就是废物级别，毫无用处，但却能知晓诡异世界的奇妙之处，许多人不甘心于平庸，既然无法战斗，就开始研究诡异力量的来源与用途，这就是你们人类世界许多研究院的来源。”</p>
他这说法确实有道理。</p>
上次江城参观黑龙研究院时，许多高级研究员都是诡异生物，但诡异能力很废物，战斗力接近零，所以才转而向研究方面发展。</p>
在见到世界的另一面后，不是每个人都甘心再平庸地度过一生。</p>
即使是在黄昏旅社里，也有所谓的“废物联盟”。</p>
这些废物，哪怕平日里只能接取最低级的任务，也会感到十分兴奋，因为他们更喜欢与同为诡异生物的“同类”在一起，早已经脱离了原有的族群。</p>
正如隐形狗无法再回到曾经狗朋狗友的生活，许多开启了诡异能力的人类也是如此。</p>
或许在外界眼中，他们性格孤僻，但他们只是喜欢另一个世界的真实。</p>
半人马说道：“以你们人类学者的研究来推断，其实所有诡异生物已经算是一个新的种族，不再属于任何一族，你们是超脱的。”</p>
江城说道：“种族之分只在于归属感，旅社里有许多非人生物都拥有人类思维。”</p>
“诡异生物之间能彼此感应，这就是你们寻找同类的方式。”半人马继续分析，“所谓的人类思维，其实也只是人类自己为其定义的，每一种生物的智力达到一定程度后，都不会弱于人类。”</p>
“你来自什么纪元？”江城问道。</p>
“很久以前……”</p>
半人马开始回忆那些过往的时光。</p>
他熟练地挥舞着手里的金属长矛，像是一个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军，劈开拦路的枯木与枝丫。</p>
“你们这个纪元很幸运，诡异开启的时间很晚，所以能够发展出现在的经济与科技水平，如果没有外来势力的干预，给与足够的时间，你们人类的联邦政府或许能在最后时刻逆转灰雾，用培养出来的超级战士军队在这个世界建立起新的秩序”</p>
“外来势力？”</p>
“比如我这样的旧神残党。”半人马说起了曾经，“我早已遗忘自己的出身，忘记自己的来历，最久远的记忆停留在遇见伟大的王那一天，他赐予我无与伦比的力量，让我成为你们口中的禁忌生物。”</p>
“你曾是禁忌？”</p>
“对，你不觉得我周围这些翻涌的白雾很熟悉吗？这就是禁忌力量的一种，每一只禁忌生物都会有的领域。”</p>
江城皱眉说道：“这样说来，笼罩整个世界的灰雾，也可能是某个生物的领域？”</p>
半人马摇了摇头，说道：“比禁忌领域强了很多倍，甚至强于神灵国度，我也不知道这灰雾到底是什么，只记得每个纪元它都会降临，为这个世界带来力量与死亡。”</p>
“灰雾是导致纪元终结的原因？”</p>
“我也不清楚了。”半人马摇头，“我的记忆与实力一样，受到了很大的损失。”</p>
“有成功逆转灰雾的文明吗？”</p>
“上一个纪元的人类国度差一点就成功了，他们的科技树很奇特，连蒸汽都没淘汰，生产水平低下，许多平民吃不饱饭，可造出来的强大机器人却能与禁忌生物抗衡，甚至用科技的方法找到了有关时间的奥妙，但他们终究慢了一步……”</p>
半人马很耐心，无论江城问什么，他都认真解答。</p>
或许是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僻，也可能是因为江城体内那道神灵信标。</p>
他说道：“如果你曾深入灰雾浓郁的区域，或许能感觉到，灰雾对你的能力有增幅作用。”</p>
“确实如此。”江城点头。</p>
“长期生活在灰雾里，你的能力会得到永久的增强，当然，你这种习惯了人类文明的生物，应该无法忍受灰雾里的孤寂生活。”</p>
不仅是孤寂，灰雾里充满了危险。</p>
旅社标注过好几个超大型禁忌区域，都在灰雾之中，明确之处里面肯定有禁忌生物，而且可能不止一只。</p>
有破碎的人类文明城市，也有孤立的高塔，更有充满迷幻色彩的丛林与沼泽……</p>
整片灰雾至今都没有被探索完全，80%的区域都充满了未知。</p>
自从最初的那次失败后，联邦也再没有派遣过大规模军队进入灰雾，至少明面上没有派遣过。</p>
暗地里应该有小规模的超级战士军队潜入灰雾，比如彼得生前遇到过的那支队伍。</p>
江城问道：“这片山林里，所有携带白雾的生物，都曾是禁忌？”</p>
“不，只有我是。”半人马轻轻摇头，“分享力量，这是我本来就拥有的能力，虽然我不再是禁忌，但这种本源的力量依旧存在。”</p>
“你为何失去了禁忌力量？”</p>
“我的记忆很模糊了。”半人马叹了一声，“当时……伟大的王似乎与另一位伟大存在发生了争执与战斗，王最终败了，陷入永久的沉眠，追随王的所有禁忌生物都被那位伟大存在抹杀，我应该是主动散去了禁忌力量，得此幸存，守护王的沉眠。”</p>
“有什么办法能杀死一位神？”</p>
“另一位神。”</p>
半人马的答案很干脆，并未遮掩。</p>
他说道：“禁忌生物，哪怕是最强大的禁忌，也杀不了神，这是先天规则的碾压。”</p>
“能仔细说说规则吗？”</p>
“你知道成为神的要求吗？”半人马反问。</p>
“还请赐教。”</p>
“领悟一道法则。”</p>
“能否详细说明？”</p>
“我只能向你表述我所说知道的。”半人马望着远方，“不朽神灵都拥有至少一道法则，比如你体内的信标，如果我没有感应错，应该来自伟大的旧神阿萨，他似乎领悟了杀戮法则，他的神国所在，唯有死亡与杀戮。”</p>
“要怎么领悟？”</p>
“我也不知道。”半人马苦笑，“每一位神灵的诞生经历都不同，无数个纪元以来，你们人类有许多组织都曾借助各种方法寻找法则的力量，想要创造一位人造的神灵，以此度过纪元的终结，可他们似乎都失败了。”</p>
“能细说吗？”</p>
“这个倒也不难，某些组织会广撒网，寻找成千上万个试验体，为他们创造各种贴近法则的磨砺，还有的组织则专注于某几个天赋罕见的生灵……”</p>
据半人马所说，曾经有些组织差一点就成功了，可始终差了那么一点。</p>
似乎终究有一层限制，让神灵无法被人造。</p>
在上上个纪元，奴隶文明还盛行的时候，有组织圈养了数十万个奴隶，让其每隔一段时间就彼此杀戮，像是养蛊那般，在血腥的道路中养出最强的一人或几人。</p>
他们是距离成功最近的，其中有一个奴隶几乎都触及了最真实的杀戮法则，生出了一股来自神灵的威压，达到了近乎不可直视的层次。</p>
可最终，由于某些问题，那个组织功亏一篑。</p>
半人马笑道：“奴隶终究是奴隶，怎么可能成为高高在上的神，只是心态就没法通过考验。”</p>
“依托一位不朽存在，就能度过纪元的终结？”江城问道。</p>
“应该是如此，所以如果无法造神，某些组织就会费尽心思联系尚且活着的神灵，你们这个纪元肯定也有这种组织。”</p>
“这个纪元距离终结还是多久？”</p>
“不清楚。”半人马摇头，“可能还有几十年，几百年或者上千年，反正很近了，我冥冥中有股预感。”</p>
“很残酷？”</p>
“对，几乎所有生物都要死去，侥幸存活的人类，会成为新时代的火种，开启下一个纪元。”半人马说道：“正如我之前所说，如果你能活下来，你就是新人类的图腾与神话，你的形象会被镌刻在古老的石板上。”</p>
随后，半人马坦言。</p>
他之所以愿意对江城说这些，纯粹是因为江城体内这道信标。</p>
那位不朽跨界之后，只要愿意把江城重塑为他的追随者，那么身为第一批追随者，江城至少也是禁忌中很强的存在。</p>
如果真有那一天，半人马希望江城可以请那位不朽帮他一个忙。</p>
“请阿萨帮你唤醒山顶上那位？”</p>
“没错。”半人马叹了一声，“伟大的王已经沉眠太久了，我甚至怀疑他是否已经失去了曾经的力量。”</p>
根据旅社古籍中记载的内容，江城好意提醒：“据我所知，在世界规则的限制下，活着的神几乎无法进入这片世界，其中大部分甚至由于太强大，陷入了沉眠之中。”</p>
“我知道，但伟大的王不可能死去！”</p>
半人马很忠诚，在这里也不知守护了多少个年岁了。</p>
他叹道：“如果那位旧神阿萨真的可以通过你的身体进入这片世界，那就说明世界规则有破绽，我伟大的王也可能存在于这个破绽之中。”</p>
江城问道：“如果阿萨最终无法通过，而我又死了呢？”</p>
“不可如此悲观。”半人马显得比较执着，“我的记忆虽然受到很大损失，但我依稀记得，神灵可以进入活着来到这个世界！”</p>
“这个世界有很多神灵的尸骸吗？”</p>
“为什么问这个？”</p>
“力量。”江城只说了这两个字。</p>
“太冒险了，难道你想吞噬神灵的骸骨，以此得到抗衡阿萨的力量？”半人马皱眉，“你的诡异能力是什么，刚才的战斗中，你似乎并未使用，只是身体得到增强吗？”</p>
“压制。”</p>
“不，我想你做不到。”半人马猜到了江城的打算，“哪怕你成为最强大的禁忌生物，你也无法用领域压制神灵，如果你真想消除体内的信标，还不如尝试做一个完美的替死傀儡，让傀儡带走它。”</p>
不朽两个字的含义很重，不朽之下皆为凡俗，再强大都会随时间化为尘土。</p>
半人马再一次对江城强调，唯有神才能对抗神。</p>
凡人，杀不了神。</p>
在无数个纪元以前，就已经有强大的禁忌生物联手尝试过了，那些生物最终的结局十分悲惨。</p>
半人马叹道：“我依稀记得，以往每个纪元，都会出现很强大的生物，有不少都向世界之外的神灵发出过挑战，你们这个纪元即将终结了，居然还没有那样的生物出现，或许只能看看你们这纪元的联邦政府。”</p>
“为何要挑战神灵？”</p>
“不清楚，可能是为了某种荣誉吧。”</p>
江城又问道：“完美的替死傀儡真的有用？”</p>
“忘了。”半人马挠了挠头，“在过往的纪元里，似乎有不朽存在，曾经尝试用这种信标的方法进入这个世界，被信标标记的生物想过无数方法自救，其中就包括使用完美替死傀儡的。”</p>
“有成功的吗？”</p>
“真忘了。”</p>
半人马努力思索，不停在脑子里寻找那些内容，但依旧没能想起。</p>
仿佛有某种奇异的力量，将他脑海中有关神灵的记忆封存了大半。</p>
他说道：“总之，如果到最后一天你还无法消除这个信标，那么你唯一的办法就是死亡，但我并不建议如此，我希望那位可以跨界而来，帮我唤醒伟大的王，无论他要求我付出怎样的代价。”</p>
完美的替死傀儡，就相当于真正的第二条命。</p>
哪怕江城化成灰了，他也能重新活过来。</p>
其材料之宝贵，林语都没法找全。</p>
骸骨之花与人鱼眼泪，这两种材料，在周围几十座城市的教会仓库里，根本就没有。</p>
或许某些的教会成员有，但一直藏着掖着，由于太过珍贵而不愿拿出来交换。</p>
江城手里剩下的这点生命之水，估计也不够换的。</p>
也不知林语现在是死是活，这位教会执事对江城还算是不错了，算是江城在诡异道路上的引路人之一，耐心为他讲解了许多问题。</p>
江城问道：“你有没有听过骸骨之花？”</p>
“自然听过。”半人马点头，“很宝贵的物品，只在禁忌生物的尸体上盛开，凝聚了一只禁忌生物最后的力量，普通的禁忌生物或许还不足以使得一朵骸骨之花盛放，我这儿没有。”</p>
“人鱼的眼泪呢？”</p>
“这个同样罕见。”半人马详细道来，“人鱼是个极为凶残的物种，不要被其外表与歌声迷惑，每年死在他们手上的渔民数不胜数，指望他们流泪，还不如指望足球夺冠或者显卡降价。”</p>
半人马并不穷，他守着一具可能是尸体的生物守了无数年。</p>
但江城想要的，他这儿都没有。</p>
他之前提出想要一千滴生命之水，也只是想尝试能否唤醒一丝王的意识。</p>
超过80%的生命之水都在人面法庭。</p>
但以半人马现在的实力，去攻打人面法庭也不现实。</p>
那个灰雾深处的古老组织里，生活着许多老不死的家伙，实力恐怖得无法估量。</p>
旅社的前辈们也只是建议混入其中，偷偷摸摸弄一些不老泉，然后在大门上刻名。</p>
江城又问道：“所谓的无法离开诅咒是什么？真是人鱼一族弄的？”</p>
“你是说山脚下那个小村落？”</p>
“嗯。”</p>
“那并非诅咒，而是祝福。”半人马认真解释，“当初这座岛还不是人鱼岛，人鱼一族的族长找到我，说她的几个后代与人类相爱了，不被双方种族所接受……她请求我不要阻止她，她将在这片岛屿上施加一个祝福，让她的后代永远不被外界所打扰，可以永远生活在这片安宁祥和的净土。”</p>
“她真觉得这是一种祝福？”</p>
“或许以人鱼的眼光来看，与世隔绝就是一种祝福。”</p>
“可这座岛屿终究还是被人类探险队找到了。”</p>
“对，你们人类某些研究机构确实厉害。”</p>
半人马说了说这座岛屿的基本情况。</p>
正如外界传言的那样，这座岛屿的位置一直在变，普通人无法找到。</p>
就算远远看到了这座岛屿，也多半无法接近，会一直在岛屿周围的海域绕圈子，然后眼睁睁看着岛屿消失。</p>
但部分研究机构，结合诡异与科技的力量，真就找到了进来的方法。</p>
半人马说道：“这些年来，进入这座岛屿的队伍不止五支。”</p>
江城皱眉问道：“不止五支？和那些布娃娃有关吗？”</p>
“对，以你的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p>
半人马认可了江城的智慧。</p>
在交流的过程中，他可以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思维与逻辑，可以说远超这年龄段的人。</p>
很发散的思维，可以由一个点演绎出一个立体的完整结论。</p>
江城问道：“消失的孩子？”</p>
半人马点头，答道：“准确来说，是一种交易，建立在欺瞒的基础上，血腥且肮脏的交易。”</p>
他看了眼江城手里的刀。</p>
在刚才的碰撞中，刀身又多了几道裂痕，这柄刀已经到报废的边缘了。</p>
“擦一擦你手里的刀，听完之后，你会下山杀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