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侦探的种子

  “仓库内的木桶裂开，油脂和柏油流入泰晤士河，水面燃起大火，而码头附近的几条帆船上同样装满了油。”</p>

  “在火势稍稍减弱的时候，蒸汽拖船尝试把那些帆船拉到河中央，但它失败了，跟着一同起火。”</p>

  此刻，米高站在锅炉上，一边处理下午买回来的新鲜大肘子，一边继续跟陆离讲述关于火灾的更多细节：</p>

  “那些着了火的柏油桶在河岸排成一排，长达数英里，形成一堵二十英尺高的火墙。</p>

  不巧的是，那时候风正往西边刮，那个方向的仓库储存了更多油脂，最终图利街被迫放弃。”</p>

  小家伙振振有词地说着，仿佛他亲临了现场。</p>

  当然，真实情况也与此相去不远。</p>

  鞋童们本就喜欢凑热闹，不少孩子见生意没得做了，索性跑到附近凑热闹，然后，在事后把看到的景象当作谈资，描述给其他小伙伴。</p>

  “油脂、硝酸钾，桶装黑火药。”</p>

  陆离眉头紧皱，要是有这些东西在，造成这么大的动静，确实可以理解。</p>

  或许，某个粗心的工人在抽烟时，没有太注意，将仍在燃烧的烟头或烟丝随手扔掉了。</p>

  火源、助燃物、风向，加上灾难发生在凌晨时分……</p>

  解释得通。</p>

  但各大协会以及官方组织，为何要请侦探进行调查？</p>

  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陆离摇了摇头，后天的日程安排也有了：</p>

  前往消防总局接任务。</p>

  至于明天？</p>

  得去白厅街一趟，找曾经的老熟人文森特老爷子聊聊，看看究竟是什么恶性案件，竟然让刑事调查处都束手无策。</p>

  不过，必须预留一点时间读报。</p>

  距离进入这个世界，已过去近两天时间了，以潘明的本事，哪怕处境再不好，也应该将其处理完毕，并按照约定，想办法跟他和杜克取得联系了。</p>

  正想着，炖了许久的大肘子终于出锅，香料味、肉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p>

  米高不禁咽了咽口水，由于陆离没有回来，他晚上吃啃了一块馅饼。</p>

  而这块肘子一直在锅里炖着。</p>

  “刚好没吃饭。”</p>

  话落，陆离接过大铁盆、叉子和割肉小刀，朝二楼大客厅走去。</p>

  小伙计紧紧跟了上来。</p>

  不管再晚，只要能把人等回来就行。</p>

  就这样，两人开始共享夜宵。</p>

  早在陆离回来之前，米高便考虑到了一切，除大肘子之外，他还往烧木头的壁炉里扔了几块土豆。</p>

  又粉又糯的土豆去皮之后，蘸着炖肘子留下来的浓厚酱汤，挑剔如陆离，也觉得好吃，更别提米高了，这孩子饿得难受，连吃三个大土豆才肯停下。</p>

  “果然，肉配香料才好吃，真香。”</p>

  餐桌旁，米高揉着肚子，忍不住发出感慨。</p>

  “肉配什么不好吃？”</p>

  陆离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半责怪半无奈地说：“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不用等我。”</p>

  身为一名侦探，夜不归宿很常见，毕竟，案情大过一切，有时候太忙，陆离甚至连饭都懒得吃。</p>

  要是米高跟着他的生活节奏来，怕不是得饿出病来。</p>

  “以后？”</p>

  “您不照看着诊所的生意吗？”</p>

  坦白来说，米高从未想过这种事会经常出现——</p>

  哪有医生不治病救人，反而到处乱窜？</p>

  在小伙计的规划中，日子应该这样：</p>

  陆先生白天诊治病人，而他负责一日三餐、洗衣买菜。</p>

  等闲暇时，再请陆先生指点自己几句，打好医学基础……</p>

  见状，陆离也不再隐瞒，坦诚布公道：“相比于成为医生，我更倾向于探案，嗯，听说过侦探吗？”</p>

  米高愣了一下，然后木然地点点头。</p>

  在街头擦鞋的日子里，三教九流，他都接触过，其中自然有侦探。</p>

  随着大量人口涌入，雾都的犯罪活动剧增，每天都有打架斗殴事件发生，特别是东区，经常能在垃圾堆里看到无名尸体。</p>

  而执法官员和警务官根本顾不过来，伦敦太大了，地形也极其复杂，纵使再拓展警力，也无法满足打击犯罪活动的社会需要。</p>

  正因为如此，在一些重大刑事案件发生后，政府或有钱的受害者只好向社会悬赏，吸引人们为其提供情报和抓捕罪犯。</p>

  在这种大环境下，私人侦探，或捕盗人，应运而生，他们专门为获得赏金去调查案情和查缉罪犯。</p>

  所以说，侦探，没有多崇高，人们也并非心中正义感爆棚才选择了这一行，而是因为它能带来丰厚的回报，仅此而已。</p>

  时至今日，米高仍记得，某个自称侦探的家伙，请他帮忙擦鞋、清理裤腿，却在事后仗着年轻力壮，逃单不给钱的事情。</p>

  为了让那双布满灰尘、污泥的生硬皮靴，重新恢复光洁，小米高用去足足一个小时、大半管鞋油，以及无数干净布条，可结果……</p>

  在陆离出现前，米高眼中的侦探，是一群品行不端、欺凌弱小的文明恶棍，堪称双足禽兽。</p>

  “陆先生，您真想做一名侦探吗？”</p>

  “没错。”</p>

  “哦……”</p>

  米高很懂事的点点头，但兴致不太高，心道：在侦探中间，大概也存在像陆先生这样正直守法的人。</p>

  </p>

  此刻，混迹雾都的侦探们应该感谢陆离，他让一个孩子稍稍扭转了对这个行业的印象。</p>

  “我可以跟着您一起做事吗？”</p>

  “在街头混迹了这么多年，我认识伦敦的每一条路，见过很多大人物，曾经一起工作的朋友，也可以帮忙收集信息。”</p>

  看得出来，在这方面，米高很固执，他很想帮陆离做些什么。</p>

  少年侦探团？</p>

  一个古怪的词汇在陆离脑海中划过。</p>

  “调查员会遇到各种危险，你太小了，不如在诊所读几本医书，我会在闲暇时提供指导。”</p>

  “再过几年，你就可以去大学深造了，推荐信、生活费什么的，没必要担心。”</p>

  “对了，要是以后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录取通知书寄过来。”陆离的思维有些发散，叮嘱道：“记得斟酌好再去，尤其是密斯卡托尼克。”</p>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p>

  劝人去密大进修，更是不安好心。</p>

  当然，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p>

  对于某些人来说，为探索真知而死，非常值得，而生活在蒙昧之中，才是一件值得悲叹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