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相煎何急

  这的确是一个让人头痛的中秋之夜,不过在此时最头疼的人不是丁菱,不是丁父,更不是愤愤离开,心中仍在惦记留丁家那个七千多块的LV的罗天宇。()此时最头痛的人,是刚刚被人封了场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滚地龙陆安。

  头痛是从昨天晚上开始的。红星路和五福路上他有四家娱乐场所被人砸了场子,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闻讯而来的金牛区*安分局的人就在他的场子里找出了毒品和枪械,随即予以查封并逮捕了相关负责人。

  李海富这老小子吃错药了?前两天还在一起打麻将,他还输了十几万,之后又一起洗了sang拿,怎么转眼就跟自己玩了这么一手?陆安打了好一通电话才搞清楚,原来金牛区区委书记李海富和两个跟他走得比较近的副书记最近都出国考察去了,而晚上的事情,是新上任的区*安分局局长赵诚一手负责的。

  陆安赶紧再往上面打电话,可是他能联系到的所有人不是不接他电话就是手机关机,以前拿钱越狠的人,此时撇清越快,直到此时陆安才发现,所谓的滚地龙也不过是个块头大点的野地耗子罢了。

  最后,还是市委里面一个小秘书壮着胆子用外地卡给他发了个信息:“近期雷雨将至,注意关好门窗。”这是要让他赶紧跑路的意思,陆安接着这个短信叹息了半天: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古人诚不我欺。

  仁字讲顶子,义字玩银子,礼字耍刀子,作为礼字堂出生的陆安,前五十年里超过三十年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让他拿刀子跟别人拼命他敢,但情况未明之时要他不明不白跑路,他舍不得。有人要搞自己,是谁?有多大能量?要搞到什么程度?陆安两眼一抹黑。如果不走,还有舍车保帅的可能,要是这个时候自己真的跑了,那可就输得彻底了。

  陆安自问,这些年来蛰伏了不少,早已经没了年轻时的轻浮张狂,虽然没有江云那厮洗得白,但轻易不肯得罪人,更没有搞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无产阶级专政那一套应该压不到他头上。他把这些日子来和他有点鸡毛蒜皮的人都在心中理了一遍,在筛去了绝大多数人选之后,最终锁定了一个目标——兄弟会的当家三爷,义字堂的红旗管事,他的师兄,江云。

  “兄弟会”是陇南地区的一个带着旧社会袍哥色彩的组织,解放前曾经风火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总所周知的原因销声匿迹了,只是最近几十年又开始兴起,以锦城为中心,在西部地区吃得很开。

  这是一个很古老的组织,古老得没有几个人能说出这个组织的出处。有人说是当年闹天地会时候洪门的分支,也有人说是明朝末期白莲教的余党,还有更古老的说法,说是宋朝王小波时候闹的。反正大话说多了不渗,闲蛋扯多了不疼,大家发挥想象力,思想有多远,历史就可以走多远,到如今,连会中兄弟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个组织的由来了。

  不过兄弟会又不是孔孟后人,翻出家谱来也博不了一个“衍圣公”帽子,大家也不在乎一定要给自己找个祖宗出来供着,帮里的人对老一辈的叔伯还带了三份敬重,对上两辈的人物就不大放在心上了——当年三反五反一切推倒重来的时候,所有牛鬼蛇神都清扫了一遍,也真没什么前辈高人值得大家敬重了。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一个后来被尊称为“胡三爷”的边境搞走私贩子,又拉起了兄弟会的大旗,开始招兵买马,依照传说中堂口设置重新开设“仁、义、礼、智、信”五堂,经过几次大的火并,成为西部地区首屈一指的地下势力,江云和陆安论辈份都是他的学生。

  后来遇到严打,胡三爷被敲了沙罐,兄弟会开始变得四分五裂。先是致力于政界发展的仁字堂被人民给专政了,接着玩黄赌毒的智字堂和搞走私的信字堂在随后的两三年你都纷纷落马,只剩下了义字堂和礼字堂两家在苦苦支撑。就在兄弟会最危险的时候,会里两只黑马——江云和陆安,忽然异军突起,带着兄弟们杀出了一片新天地,为兄弟会带来了第二次生机。

  陆安是兄弟会里的红棍打手,靠着敢出位、不怕死,年轻的时候在锦城一带创出和赫赫威名,成为了礼字堂的堂主,也正因为这样,陆安对“锦城二杰”中的另外一杰,义字堂江云很不服气。别人都说陆安是兄弟会的牙齿,江云是兄弟会的脑袋,这种说法让陆安很不满,因为听起来他只是个四肢发达的打手,而江云才是纵横阖闾的英雄。

  什么东西!不过就是靠着张小白脸,借着女人裙带沾的光,认了个省委书记的老丈人?现在女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省委书记都换了N界了,还得瑟个屁!

  前段时间道上放出风声来,仁义大哥明年打算退位,准备年轻一代里面选出接班人,这个消息让陆安分外眼热。按照兄弟会里的规矩,管事的称为“仁义大哥”,相当于总舵主的角色,兼领仁字堂的堂主,往下还有三哥、五哥、六哥、十哥,分管各堂。排行中没有二、四、七、八、九,这是有讲究的,没有二哥那是避关羽关云长的讳,没有四哥那是避常山赵子龙的讳,没有八和九敬仰杨家女将八姐九妹,不带七玩儿是因为罗成是叛徒。

  长久以来,担任“仁义大哥”的张瘸子一直就是个摆设,现在要在五堂里面推选新大哥,仁字堂是彻底玩完了,智信二堂经过打击萎靡不振,名下的生意大多被义、礼二堂瓜分,实力大减也没了指望,唯一可以和他争雄的就是义字堂的江云江三爷。

  这些年,随着陆安和江云的异军突起,五堂实力参差不齐,兄弟会的组织关系越发散乱了,但毕竟有个底子,仁义大哥的面子大家都是要卖的,陆安对这个位子的看重也就不难理解了。而这个时候,江云和他的得力手下孙献英不知怎的闹翻了,敌军内部大乱,陆安开心得差点开了瓶皇家礼炮。

  孙献英是什么东西?那就是江云养的看家狗啊,二十年来为他鞍前马后的折腾,连他身上有几个虱子都知道,这个时候和自己最得力的手下闹翻,叫什么?叫自毁长城啊。陆安立即将孙献英拉了过来,二者一拍即合,碰巧江日华恰好和陆安旗下的一个二三流的小明星勾搭上了,于是针对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设下了一个局,让孙献英带着到江家去大闹一通,搞得江云颜面扫地。

  原本孙献英是想让陆安自己出马的,因为这样可以增加轰动效益,但陆安觉得自己一个叔字号的前辈去和一个晚辈抢小姐,实在太不像话了,这才让自己的儿子代他走一趟——年轻人嘛,谁没点儿荒唐往事呢,说出来也不丢脸。

  可谁也没想到,半路忽然杀出个程咬金,始终多年的江云长子忽然现身,还拿出了一叠自己的“艳照”,一下子让陆安掉进了自己挖好的陷阱里。MB什么艺人,不就是高级点儿的*子吗?当初那个小明星想认陆安当干爹都被他一口拒绝了——陆安没有收集干女儿的癖好,对这种不干不净的女人玩玩可以,扯上干系了就怕麻烦。

  陆安摸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照片可能是当初小明星由经纪人带着来拜码头时拍的——他不但是娱乐公司的股东之一,更是道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想和他搭上关系的小艺人海了去了,那天晚上在包间里真就是搂着喝了几杯酒,拍几张照片就是手下小弟起哄自己应个景儿,拍了以后照片怎么处理的他都没过问,除此之外真是屁大点儿的关系都没有了。

  陆安很懊悔,后悔没有亲自出马把事情压成铁案,同时也很纳闷,他一方面奇怪这照片是怎么到江家人手中的,另一方面也对江家表现出来的渗透力感到悚然。他不确定自己身边是否有内鬼,如果真有的话谁的又是嫌疑最大?带着这些想法,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倒是安静了不少,一方面忙着和江云重新处好关系——晚辈出马就是这点好处,只要没闹出人命,天大的事情都可以用“小孩子不懂事”来推掉,不至于双方下不了台;另一方面,他也在搞内部审查,逐一排查自己身边的可疑人等。

  可没想到,他不去找人的麻烦,麻烦却自己找上门来了。夜场里打架闹事是常有的事,滚地龙的名头再大,总有不开眼的人要往刀尖上撞,但惹出警察来查封场子就有问题了,而且不但搜出了影响社会和谐稳定的危险品,隐约听说着里面还牵扯到外籍人员。国庆前夕,维护稳定是头号大事,居然给他搞出这场戏,那不是摆明了给相关人员上眼药吗?

  昨天晚上闹的这出戏很快被他当成了江云沉默之后的反击,在和孙献英再三考虑之后,决定先向江家服个软,把这个风头躲过去再说。于是连夜跟江云打电话递软话,说前段时间兄弟晕头干了糊涂事儿,不开眼得罪了三哥,接下来肯定有一番心意的,只是咱们哥俩儿再怎么闹也都是人民内部矛盾,上升到阶级斗争层面就不好看了吧?

  陆安野惯了,一辈子没服过软,这软话说得虽然有些硬,但自认为已经把该做的都做足了,面子也给够了,接下来就应该放人了吧?可是接下来的这一整天风越吹越紧,上面的人一个联系不上,下面的小道消息却满天飞,不但自己的几个得力手下陆续被带走,连自己掺了干股的几个公司也受到了调查,虽然暂时还没人来请他回去喝茶,可是谁都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的生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了,没动他,不是不能——开玩笑,陆安再野,也不会自认比乔四还牛逼——而是给他最后一个求饶的机会。

  要换了西方国家的话,他还可以请个律师折腾一下,但我国的法律原则向来是“不放过一个坏人”,像他这种罪大恶极的黑恶势力头目,属于典型的“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一辈子流血不流泪的陆安,此时想哭都找不着地方。

  NND,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要连根拔,让人断子绝孙啊!江云啊江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就算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你,你下这么重的手,至于吗?<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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