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子
荣华富贵皆是命，
运不通时，
步步坑阱。
自有东郭因果明。
冤冤相报何时清，
金銮殿上，
龙颜暴怒。
挟来人质遣重兵。
话说宗马、邓钊带领残兵败将逃进辽阳城，部队急于整编，伤号急于救治。把城门紧闭不敢出兵。原来驻守城里的司马顺早听说宗马对自己在战场上失利心中不满，曾在皇上那里参了一本。今日看到宗马也如丧家之犬，便暗自垂笑，嗤之以鼻。两支军队原准备围攻高句丽部落，想不到适得其反。
高念臣听说辽阳城里的军队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得到供给，宗马、邓钊又进了城，自然增加敌方粮草压力，经不起长期对峙。他下令在城外修筑坚固的防御工事，严密进行监视，却不挑衅应战。
数日后，辽阳城下来了一位黎民百姓打扮的人。这个人手柱一根拐杖，显得精疲力竭，向城墙上的人自称是宗马的仁兄弟，名叫东郭玉，嚷着要见钦差大臣。宗马命人打开城门放他进来，东郭玉见了宗马饱含热泪，说：“哥啊，大事不好了，弟弟那天在路上遇到一伙强盗，寡不敌众，马车被掠夺不说还遭人毒打。为报仇雪恨想到了兄长，听说你在此一带领兵打仗，才千里迢迢请你去为弟弟做主。”宗马沮丧地摇摇头，说：“不是为兄冷落弟弟，实乃皇命在身不由自主啊。眼下狼狈不堪，城内粮草告急，外无救兵，士卒牢骚满腹。兄长实在无能为力，你的那点小事就放一放吧。”东郭玉故作生气，说“兄长不念旧情，要摔香炉子拔香根喽？”“哪里哪里，弟弟严重了。”宗马解释说，“国难当头，你我都要以大局为重。”“不帮忙就算了。”东郭玉气呼呼地说，“甭拿大话糊弄老百姓。在下只有与那些人欺侮我的人拚个鱼死网破去了！”说完拔腿就走。宗马追到门外，对东郭玉背影扬了扬手，空自叹息。
这一切都被司马顺看在眼里。他想，什么东郭玉，分明是与自己两次交手的高句丽部落将领丁玉，怎么成了宗马的仁兄弟？开始以为看花了眼，偷偷询问了几个部下，一致说是丁玉无疑。司马顺暗地里把宗马与东郭玉称兄道弟的事告诉了邓钊，官大一级压死人，两人无权治罪于宗马。邓钊咬牙切齿地想：怪不得当初他不听末将的话，独断专行，非要大军钻进敌人的埋伏圈里安营扎寨，恨之恨我的十万人马惨败惠山，原来他同丁玉内外勾结。便与司马顺二人联名参本，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晚让马快呈给皇上。李世民看了奏本怒发冲冠，当即拟了圣旨，说捉拿了宗马以后满门抄斩！
不一日，东郭玉把包围辽阳西城门的兵士撤了，故意闪出一条道，让李世民派去缉拿宗马的人来去自如。宗马正与邓钊、司马顺商议如何突围，猛听得“宗马接旨”，他连忙下跪。传旨官念道：“现已查明，宗马办事不力，丢失军马；帮助古佛寺抵御前去捉拿罪犯的朝廷命官；勾结高句丽部落将领丁玉，致使惠山一战我军惨遭重创。数罪并罚，理应满门抄斩！钦此——”
宗马听此言身子瘫软，口呼：“冤枉啊万岁！臣从来就不认识什么丁玉，慧山失利……”
“这话你只能跟万岁爷去说。”传旨官言罢，过来几个捕快给宗马披枷带锁，押上了囚车。
囚车前脚刚走，东郭玉随后派马快通知古佛寺方丈实施搭救。那马快疑惑地问：“整个辽阳城都在我们手心里，何况这几个捉拿宗马的敌寇，将军要救宗马易手反掌，用得着古佛寺？”
东郭玉说：“檐下之雀怎知鸿鹄之志，你尽管快去，休要多问，千万别忘了到驿站交待清楚。”
不一日，押解宗马的囚车到了经纬河畔。马上两元将官皆头戴银盔，身穿战袍，足蹬战靴，背****着钢刀。身后一辆三辕马车，车上的木笼里囚禁着木纳的宗马。囚车后边跟着八名肩扛长枪的兵卒。马车刚上经纬河上的石桥，桥头那边冲过来十几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模样的人来，这些人模样大同小异。但见：
戴一顶烟毡帽一圈无沿，撅腚袄露花絮滴溜趿拉。
穿一件灯笼裤半空中悬，无底鞋前头有脚趾蝉爬。
含眼屎流鼻涕撇嘴瞪眼，疯癫癫呆傻傻龌龊邋遢。
讨饭棍鸡啄食啪啪点地，破竹篮豁瓷碗手拿臂挎。罗锅腰内勾腿举步维艰，眸朦胧呈乞求可怜巴巴。
这些人手拄讨饭棍敲着地，凑到两位军头马前，一个个伸出脏兮兮的手，七嘴八舌地嚷嚷：“军大人行行好，施舍不在多少。”“给一文不嫌少，给二两吃顿饱。”
瘦小的军头挥挥手说：“本官奉命出差，哪有闲钱施舍你们这些叫花子，快快闪开！”那些叫花子毫不退让，扯着嗓子直叫：“只要给钱就行方便。”“如若不然，人仰马翻。”“昆仑丐帮，哪个敢缠？”胖些的军头向同僚附耳过去说：“丐帮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尤其是昆仑丐帮雁过拔毛，远胜过响马。不破点小费，看样子他们不会放行。”瘦小的军头略一沉思，不情愿地从搭袋掏出几枚铜钱，抛给马前的一个乞丐，说“好了好了，够你们一顿饭钱。”哪知这一来反而激起叫花子的民愤，没得到钱的挥舞手里讨饭棍一窝蜂地挤压过来：“我的呢？没给我呢！”“一样的人两样待，太偏心眼儿！”“春天旱，夏天涝，东海的龙王分配不均！”那些人把两个军头的马挤得东倒西歪“咴咴”怪叫。
瘦小的军头“苍啷”抽出身后钢刀，吆喝道：“尔等哪里是乞讨，纯属拦路抢劫！”说罢，扬刀就要砍身边的乞丐。胖军头看样子胆小怕事，急忙阻拦，大声说：“算是咱们遇到了丧门星，财去人安，末将看不必与这些下人斤斤计较，再给他们点小钱赶路要紧。”瘦小的军头咬咬牙，钢刀“啪”送入刀鞘，极不耐烦地再次掏出一把小钱向叫花子们撒开。那些叫花子有的唱，有的跳，有的哄抢地上的钱，有的叫着“太少太少”。瘦小的军头恶狠狠地叫道：“尔等不要得寸进尺，快快让开！”一阵吵闹过后，听得一声呼哨，叫花子们犹如风卷残云各自散去。
两位军头这才舒了一口气，嘴里却在骂骂咧咧。再回头看时，惊得目瞪口呆——押车的兵卒全趴在地上唉唉呦呦地叫喊疼痛，囚车里的宗马也不知去向。
二人正在彷徨，“吁——”，一辆三辕马车停在桥头。驾车人又高又瘦，颧骨突出，手里扬着马鞭，问道：“两位官人，可有货送？”
“送你个鸟！”瘦小的军头瞪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
“没货送便罢，干嘛那么凶？”驾车人也不示弱，“堵在桥上还让不让人过？”胖些的军头上下打量着驾车人，倒和蔼地说：“路兄莫怪，刚才出点事，这就让路。”他叫嚷着那些趴在地上的兵卒，“一群废物，起来！快把囚车挪开。”回头又问驾车人，“嗯，路兄可曾看见刚才有人劫持囚车里的人？”驾车人说：“你是说装扮成叫花子的古佛寺和尚？”
“你说什么？”胖军头惊异地问，“他们是古佛寺和尚？你是怎么知道的？”
驾车人一摆头说：“哎呀，这伙和尚昨天跟俺说是古佛寺的，今天换了服饰，说等着救一个叫宗什么的总管。”
瘦小的军头忙问：“他们向哪个方向去了？”
“没看到，他们都有快马，兴许这会儿早跑远了。”
两个军头大眼瞪小眼，束手无策。此时那些堵在桥上的士兵“哼哼唧唧”地让开了道路。驾车人抬手旋抖马鞭“啪——驾——”飞驰而去。
瘦小的军头目送着驾车人的背影，自言自语：“好像在哪见过此人……是他——高句丽部落的将领丁玉！”“丁玉？”胖军头瞥他一眼：“甭疑神疑鬼了，管他什么丁玉丁石，咱们一腚鸡屎没法擦呢，回朝复命吧。”
驾车人的确是丁玉——东郭玉。他回头朝那两位军头美滋滋地笑笑，笑容里包孕着对失败者的讥讽和对自己成功的喜悦。
经纬桥上劫持宗马的正是智建带领的古佛寺僧人扮演的乞丐。一路上，宗马长吁短叹，埋怨智建不该搭救自己，嚷着非要到皇上面前澄清是非不可，被智建一行人软磨硬拖到了古佛寺。
宗马见了方丈劈头就问：“方丈并非救了在下，这一来是非不清，背上叛国投敌的罪名，不是害杀在下？”
“非也，”明空严肃地问，“宗总管举家几口？”
宗马说：“父母康健，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你弟弟何在？”
“早年家境贫寒，父母把弟弟抱给娘舅抚养，便随了娘舅姓氏，名叫萧瀚，现在洛阳做了锦衣卫。方丈有何赐教，怎么问起这些？”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明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到宗马手上，沉痛地说，“阴差阳错，不然你们兄弟二人也在劫难逃。”
宗马迟疑地打开信：
师父：
宗马以叛国投敌等多项罪名，双亲和两个姐姐一家四口已被李世民斩首，幸有大臣力保尚未诛连九族。勿让他进宫面君。拜托！玉。
宗马看罢信，面目变得狰狞恐怖，嚎叫道：“这不可能！怎么会！这个‘玉’在胡言乱语！”
明空同情地说：“宗总管节哀，这个‘玉’跟老衲还没有说过谎。”
噩耗犹如晴天霹雳，宗马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爹——娘——姐姐——冤枉啊——，李世民——在下与昏君势不两立！……”
智建凑近明空，说：“师兄，这个‘玉’还真说了谎，宗马并不像他信上说的被一伙响马劫持，而是被官府的人锁进囚车，正要押送皇宫。”
“噢？”明空沉思良久，深有感触地说，“老衲忽略了他，这个‘玉’大有来头，不是草民，也不是以赶车送货谋生。”
智建说：“他屡屡讨好古佛寺，真的铁心入佛门？”
“不，”明空说，“李世民身边有他的同党，不然他不会对皇宫的事了如指掌，看来他定有更大的企图和阴谋。”
智建说：“人最大的企图和阴谋莫过于颠覆朝政，易朝换代。凭一个赶车人岂不是蚂蚁撼树？”
“唉，”明空叹息说，“李世民耍尽手段索取老衲传世金矛，继而派人兵刃古佛寺。看来用不着你我多操心了，世间一切事情，无须我们去做或者去说，来自世俗，超脱世俗，一切都有因果，顺其自然吧。但愿古佛寺能平安无事就好。”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方丈明空的想法似乎天真了些。古佛寺不仅没能平安无事，反而面临一场空前的大劫。
……
严寒的初冬替代了秋日的凉爽，驱逐了难傲冬霜的残叶和娇羞的花朵。古佛寺迎来今年第一场败鳞残甲般的风雪。大雪飞扬，堆银砌玉。有诗为证：
万里山河撒玉面，一统乾坤似银漫。
山林丝绦累腰弯，寺中绿竹相思甜。
林中飞鸟隐窠臼，郊外狐兔巢穴眠。
行程君子榻客栈，水上艄公风港酣。
水聚冰冻江湖冷，乌云裹袭朔风寒。
单说天策上将邓文玲，自从表弟曾莽被袮丛和古佛寺和尚智建杀害之后，一直怀恨在心，决心要为表兄报仇雪恨。一状告到李世民那里。李世民只判了伙夫胡旗“斩立决”，对智建和杀人者袮丛却优柔寡断，迟迟不拿主张。原因之一是他经过了解，那曾莽送给他的美女是他曾莽长期蹂躏奸污过的良家闺女；其二是他庇护女婿李荦纵侄行凶，虽然被杀也是罪有应得；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古佛寺的明空不比一般和尚，自己有恩于他们李家不说，其声望响彻大江南北、山关内外，一旦与他树敌，佛界定会倾向于他，到那时恐怕一发不可收拾。
而这次不同寻常，古佛寺的和尚竟敢劫持朝廷要犯宗马，是可忍，孰不可忍。邓文玲见正是火候，毛遂自荐，说要为皇上雪耻。李世民随机委任邓文玲为钦差大臣的身份，杀气腾腾地说：“他明空不仁，朕也不义。让他立即交出金矛并将宗马和参与劫持的和尚一并交出一笔勾销，否则给朕铲平古佛寺！”
邓文玲正想除掉古佛寺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为表兄曾莽报仇，此机会求之不得。精选了两千余佩带兵器的骑兵并带上一个重要的人质，浩浩荡荡奔向古佛寺。
要知古佛寺命运和这个人质是谁？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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