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门没栓,进来吧。"听见敲门,尹玲放下精致的匕首,张三迈进三寸高的门槛儿,来找她是一整夜的思量的结果,在尹玲将其经历概述一遍之后,张三明白唯今之计只有相信和依靠朱达昌,可尹玲接着说:"柳折就住在城东,是我爹的另一处宅邸。"张三的头又大了:怪不得柳折怕她,原来是和王爷关系紧密,那么还能信任王爷吗?正踌躇间,刘雨依来找女儿,见了张三,对他仍然存活感到好奇,非要看看他的脉象,又感叹他的经历,一阵唏嘘之后,倒是说了些底实的话:"王爷早就派人查探柳折的底细了,从十岁以后的都查遍了,没什么不妥,可在这之前,柳长腿身边却从未有过小孩子,也就是说,柳长腿隐瞒了他十岁之前的身世,这就是奇特之处了。""娘,照这么说,柳折可能不是柳长腿亲生的了?""想弄清楚,就要问柳长腿本人了。"

  "别烦心了,等我爹查明柳折的来历,再想以后的事嘛,你就在这住着吧,想住多久都行,"刚听说张三出在洛阳的时候,心里的敞快劲儿让尹玲意识到他的重要,所以极是热情,在古时候,很多女人一辈子加起来也见不到一百个人,尹玲喜欢上这个初入江湖时遇到的随和男人,是再平常不过的,见他点头答应,就跑去找父亲。张三在王府里住了两天,仔细做打算,偶然见到朱晓长过府来拜,还有个瘦瘦的长须文人陪着。张三想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洗澡,梳头,换新衣、新鞋,照着镜子端详半天,"今天要拼命了,就靠运气吧!"

  早饭后,来见朱达昌,分宾主落座后,张三道明来意:"希望王爷能让我亲手杀死柳折~~"朱达昌愣了愣,接着大笑不止,"好吧,我看还是给你讲明白吧,柳折是我请来的客人,如果他有什么意外,你说我还有什么面目当这个王爷呢?""王爷,大家早就知道,屠龙帮原来是七殿下手里的牌,他们与六殿下水火不容,昨天我见六殿下来见您,请恕我胡乱猜测,陛下传位的事大概已经定下来了吧,外面也是这么谣传的,说句有罪的话,有朝一日他得了大位,肯定会削减七殿下的势力,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屠龙帮~~"王爷背着手踱到窗前,把后脑勺对着他,并不接口,张三心神大定,呷了口茶,接着说:"吞日帮有六殿下的支持,大概会借着大好势头对柳长腿动手吧,恕我再乱猜一次,柳折来王爷您的府上,是在六殿下登基之前不参与纷争的证明,作为回报,大概您会保证他的人身安全,我们明朝每逢新皇登基,都会大赦天下,还有可能您许诺过帮他在大赦之后重建屠龙帮~~"朱达昌转过头来:"我凭什么要给他这么优厚的条件?""因为鞑靼大军刚撤,内忧若不除,外防就会松懈,王爷对我朝的忠心天地可鉴,就连我这市井百姓都知道,您一定不愿意发生这种事的。""少拍马屁,这些事与你何干?""王爷,柳折一日不除,您和六殿下都不会心安~~"朱达昌摊开双手:"哼,照你的说法,我岂不失信于人!"张三暗想:他没说不同意,那就是默许了,现在他只求个脱开罪名的办法了。"您可以挑选得力的人手去做这件事啊,到时再由我出面杀死柳折,这就成了我与他的私仇了,与您无关。"

  "嘿,说到底你就是想报仇对不对?""王爷明鉴。""柳折也许是你的兄长,你也下得去手吗?""可现在还没证据说这是真的,再说,他想杀我时可没留过情,就算是正当防卫,也说得通吧。"朱达昌让他守口如瓶,心想我女儿的阅历实在太浅,这人的脑筋不笨,可惜冷血无情,却不知张三另有打算。

  中午,朱达昌把张三赶出府邸,表明与他无任何关系,尹玲被瞒住,到晚饭时去叫他,知道他被赶出去,便去找父亲,朱达昌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尹玲只得用银子四处打听张三的下落,此时的张三正在顺雨亭下整理兵器,一个浑身黑衣的向他抱拳:"张公子,都准备好了,~~你确定,他真的会来吗?""放心,他以为我走投无路,发了疯,一定会来。"三十来个黑衣人蒙上头脸,一并埋伏在旁边,张三独个儿坐在亭中,"白天投了挑战书,应该能看到吧。"忐忑着,凉风一吹,发现剑柄上汗湿了,用袖口擦擦,再抬头,柳折出现了。

  离着十丈远柳折就不走了,等张三出去,这是长年的漂泊得来的习惯,己方占优时,地形要挑宽敞的,敌方占优时,地形要挑窄小的。朱达昌派来的人散布在亭子旁边,待在亭子里最安全,可不出去的话,柳折会起疑,张三走到柳折跟前,在离开三丈的距离,就察觉不到有其他人存在了,不由心头大定:这伙人很有些本事。

  柳折却出人意表地打了呼哨,身后有人跑来,听声音是一个人,讲好是对决,柳折也违背了约定,张三假意惊慌,向后退去,这人来到眼前,"张公子,咱们又见面了。"正是秦漳,柳折笑道:"秦兄弟,这小子命硬,就麻烦你操一次刀吧。"秦漳躬身应是,拔剑刺向张三,柳折只笑吟吟地看,张三只躲过第一剑,第二剑用了抽的,张三腿上被拍了一下,单膝着地,秦漳还待再动手,几十个黑衣人跳将出来,把秦柳二人围在当中,柳折虽是一头雾水,不晓得张三从何处借来兵将,但依旧准确地点中胸腹三穴,提升功力,以应付能在十丈以内仍无法感知的奇袭。

  这三十多人不知从何处选来,高矮胖瘦各具特色,每个都用不同的兵器,暗器也常招呼着困在中心的两人,一番激战从二更打到四更,三十几个人竟被消灭殆尽,秦漳和柳折受了内伤外伤,身上嵌着各种型号的暗器,累得瘫在地上,张三从不远处的树后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虽说没伤到骨头,揉了俩时辰还是很疼,柳折站起来,"张三,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成名的剑客,想不到你有本事找他们来,不过,现在只剩你一个人了,还能做什么?"

  张三摆出罗汉拳的起手式,对着最朴实的招术,柳折都懒得笑了,张三拳掌交错,一下一下地攻来,柳折看不出有什么蹊跷,只想尽快结束这令人厌恶的争斗,便绕过张三的拳头,运足劲力掌劈他的软肋,"咦?"怎么像打在石头上,不对,就是石头也该碎了,张三却收回右拳叨住了柳折的手腕,柳折暗叫不好,腕骨传来的剧痛证实了他的预感,急忙上下甩动手臂,这样能舒解那惊人的握力,张三不肯撒手,柳折左手四指插向张三面门,柳折认定他练就了硬气功,硬气功对没有肌肉的眼球是无法锻炼的,张三竟然不避,左手也学他一样来取柳折的双目,柳折心想这家伙疯了不成,比我后出手,速度又比我慢,哼,不等你伤到我,你的俩眼珠儿已经落地了,他没想到张三是躲不过去,不得不硬拼,临时又想不起有啥狠招儿,只能照他的葫芦画瓢。

  突然袭来的凉意让柳折停下左手,转而去挡张三的攻势,这股凉意从后腰直达肚腹,回头看时,秦漳在身后向他笑,这张脸看了好几年,第一次觉着丑,然后腿发软,坐在地上,一把短刀没入脊背,"你果然是吞日帮的~~"秦漳不理他:"张三,你可以为你的女人报仇了,快动手吧。"张三揉揉肋骨,中掌时运起了功力,竟然没受伤,"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还是多谢你了,秦公子。"然后摘去柳折脸上的面具,柳折伤得太重,没力气反抗,连扒了三层脸皮,才露出本来的面目,长期得不着日晒,煞白的没有血色,可那形状与张三的确实相似,"要是再多一条疤~~"张三自言自语,柳折不愧是老江湖,看张三的神色就知道他的意思:"张三,我是你的同胞哥哥,年幼时我们就分开了,你那时还不记事,现在的父亲把我抱走时,怕漏了口风,把全家人都灭了口,你脸上的疤就是那天留下的,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杀你唯一的亲人,对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没想过要给我们全家人报仇吗?这么多年,要杀柳长腿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吧?"柳折见他相信,便缓缓移开目光,露出悲凄的神情,"你以为我不想吗?这十几年来我时刻寻找着机会,多次行刺都被他发现,他不杀我,只是不断磨灭我的意志,甚至还请什么神医想把我的记忆洗掉,要我杀他无异以卵击石,所以我才刻苦练功,本来下个月我就要动手~~唉!既然你一定要杀我,就给我个痛快吧!"

  "哼,你唬谁啊?"秦漳接口道,"你根本就是柳长腿的亲生儿子,张三只是和你长相一样,普天之下的人相似的肯定会有,只要有足够的势力,就一定能找到,嘿嘿,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要是没弄明白这些事情,我怎么敢对你下手啊!""这个人隐藏在屠龙帮很久了,像这种两面三刀的家伙,能相信吗!"柳折见识到张三的内力,对于秦漳这个必定要杀死自己的人,有着一定的威胁,面前的生机只有一线,而且就在张三身上。

  "张三,虽然咱们灵宵门和柳折处于对立的位置,可我得说句公道话,"响纹申不知何时来到顺雨亭,"他说的话确有可能,要是现在杀了他,也许就查不到真相了。"响纹申的意思不希望和屠龙帮闹得太僵,虽说前次在杭州两个门派撕破脸皮,但时过境迁,柳氏父子要是没了,灵宵门就成为吞日帮唯一的敌人了,所以既要留着柳折的性命,又要限制屠龙帮的势力,以期与屠龙帮联手抗击日益庞大的吞日帮。

  刚才的激斗中,秦漳和柳折一样,负伤不轻,所以明知如此,也不能反驳,万事全看张三的念头了,"我不杀你,但我老婆的仇一定要报,即使~~你真的是我哥哥,"张三搭上柳折的肩膀,只要一用力,两块肩胛骨就会碎裂,柳折便成为废人,响纹申心想张三现在大小也是灵宵门的挂名护法,论起来和我是平级,柳折要是废了,柳长腿岂能善了?探双爪握住张三的胳膊,想要让他吃痛放手,张三见他用劲,便明白他的用意,运力于臂,绷开了响纹申的手,废了柳折的武功,响纹申惊于张三的内功,"这小子内力太强,今天就不给我面子,早晚是个祸害!"使撩阴腿来踢张三的命门,张三跳起闪过,响纹申步步紧逼,张三左挡右避,秦漳乐得看笑话,转头见柳折还活着,"张三信了你一半的话,才没杀你,我可没他那么好骗,"悄悄提了剑刺进他的胸膛,然后远遁,柳折挣扎了许久,仍逃不过死神的招唤。

  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只有两个人还在打斗,张三招式不精,身上时不时地中招,好在要害处防守严密,但劣势不改,迟早丧命,响纹申找到这个好拳靶子,当然不肯放过,打得正顺手,侧面白影闪过,暗红色的光束在腿上割了道口子,"是谁!?"竟有人能不被发觉地伤到自己,响纹申大惊失色,急忙使出八方夜雨攻向四面,整个人向后飘出四五丈远,来的人是李云,一身纯白衣服,不镶花,正配着肤色,手里还是那口生锈的剑,"这位老先生,和我徒弟有何仇怨,一定要制他于死地?""仔细看来,这女人不到二十岁,她的剑法真的很厉害吗?不可能,一定是我太大意了。"响纹申给自己壮了壮胆,道:"我想做的事,何须向你交待!"赶上前来,抓向李云的右肩,即使最锋利的宝剑,它的剑柄也是能握的,剑法极好的人,最弱的地方反而是握剑的手。响纹申这一招只是探对方的虚实,只求快速,并无劲道,看李云似乎要动,急忙收手,正要发下一招,却发现右手不能握拳,低头看,刚才一抓之下,右手便只剩一根拇指了,这是什么剑啊!!响纹申带着满头满身的冷汗没命地逃窜,发誓此生不再和女人打交道。

  李云掏出手帕,擦去张三脸上的汗,后者握住伊的手:"你早就能逃掉,为什么还要被柳折抓住呢?"李云道:"我以为柳折要你替他去杭州,你的安全就不是问题,这样我也能有时间帮你查清楚李飘摇的下落,没想到你会遇到那么多危险,下次会先找你商量的,你别生气,好吗?""~~我是怕你出事啊,"看得出李云有些高兴,"调查的阻力很大,不过几天前有一个自称了解内情的人来找我,让我带你去见他,"张三看看柳折,"唉,他死了,还不知道他是不是我哥哥。""不要难过了,这也是他应受的惩罚,我们把这些人安葬了吧。"张三去向朱达昌报过平安,便与李云去祭李氏兄妹的坟,尹玲自是放下心来,只是没人再去理会顺雨亭边上多出来的几十个土包。

  而李云说的这个人正在农家小院儿的躺椅上晒太阳,绿油油的田里飘来蔬菜的清香,"怎么是他?"听见张三的话,秦落星张开眼睛,十几岁的少年大白天就睡觉,实在够惰落,张三胡乱想着,"秦老弟,别来无恙吧?""我等你许久了,进屋里坐吧。"嗓音沙哑,不像从前,虽然这里透着古怪,可来都来了,怎能不搞个明白?张三吸一口气,拉着李云一同进去,屋子里一张八仙桌,四把红木椅,秦落星叫人沏茶倒水,招呼来客,秦漳从里间端出茶水点心,然后立于侧首,张三吃惊非小,"张三,我有必要把事情向你交待清楚,因为你本不该被牵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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