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龙出深渊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一首脍炙人口的《忆江南》写意出江南的如画美景，那烟波浩淼的洞庭湖畔，此时正有一群花子在湖边说说笑笑，各自谈论今天的收获。那湖边的丛林便是他们的居所。
一轮红艳落日悬在水天一色之间，鳞波浮动，闪耀起万缕金芒。
蓬头垢面的花子们互相嬉笑着，似乎这乞丐的命运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上苍赐下的修行举措。众人都开心地笑着，互相叙说着今日又在哪里讨到了几两银子，几碗残羹。
忽然湖水“嘭”的一下炸了开来，大片的水花自湖中溅出，一时间众乞丐避之不及，全部都成了落汤鸡。
一个浑身湿透的花子从湖边水中窜出，只惊起漫天水花，只见他手中捧着一条硕大金色鲤鱼，怕没有七、八斤之多。
那花子脸颊左侧有一道寸许刀疤。凭添一种粗邝狂野的魅力。一身黝黑的肌肤，胸前赫然一大面积的胎记，那胎记犹如首尾想衔的两条鱼儿，四周浑圆，活脱一个太级图案，颜分两色，竟然深浅不一，宛如雕刻上去一般。
只见他眨了眨寒星也似的眼睛，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突然扬手将手中的金色大鲤抛出，大叫道：“小风，接着！”道罢，手中的金鲤便‘梭’地一声，朝那正因为浑身水淋，而鼓起腮帮的大眼睛花子射去。势如急弦，眼看就要砸在其身上，周围的花子们都不由得惊呼出声。
只见那大眼花子不慌不忙右手画了个圆圈，左手顺势迎着鱼头，双手同时触及鱼身，身体旋转一圈，那滑不溜湫的金色大鲤便牢牢掌握手中。周围花子又是爆出好一阵欢呼。
“小风越来越棒了，从来没有见你学过武艺，却能这般接这鲤鱼，真是难得。”谈兴正欢的人群里，一个头发花白的年老花子朝那大眼睛花子慈祥地笑道。
“师傅过奖了，这只是因为跟小刀哥哥经常做这抛物游戏，习惯罢了。”小风呵呵一笑道，竟然也有着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说话也显得文诌诌的。
只听那湖边身有太极胎记的花子又是一声大叫：“小风，又来了。接好咯。”话音刚落，一条尤胜刚才之金鲤的大草鱼朝名叫小风的大眼花子头顶飞至。
小风又使出刚才的手段，却发现那草鱼似乎在水中遨游一般，哧溜一穿过小风双手，鱼尾撞在小风胸前，只把小风撞得连连倒退十来步，这才收住势头。
“好你个死小刀，臭小刀。一会看我如何收拾你。”小风双手叉腰骂道。众人含笑不语，两人一名小刀，一名：小风。这两兄弟从小打闹到大，十八年来几乎从未间断。
“我的草鱼飞刀滋味如何？”湖边的小刀哈哈大笑，忽然一个猛子又扎了下去，小风抛出的石头这才堪堪落在水面。
忽然离湖边相隔十丈之处伸出一个脑袋，不正是那叫小刀的花子么？众人摇头莞尔，那被小风称做师傅的年老花子笑吟吟地转过身去，不理那小风的控诉。
当一轮明月升起时，湖边的树林里已经架起了好几堆篝火，一阵浓郁清香由那架在篝火上的十来个竹筒传来，勾得众人垂涎欲滴。这正是后世有名的竹筒饭。
另外几堆篝火上则架着三条米长大鱼。一根竹棍从鱼口穿透到鱼尾，在竹棍尾端却又加个摇手，横放在两个叉丫之上。一脸微笑的小刀左手熟练地摇着那手柄，大鱼便在火焰上翻滚起来，小刀身侧的地上摆放着好几个瓦罐，显然是调料等物事。忽然，小刀的右手刷地一下抄起地上一个罐子，抖动着，只见如天女散花般，一些火红的碎片便均匀地洒在了鱼身，顿时爆起一团烟雾，烤鱼的独特香味比起那竹筒饭更是诱人。
众花子以便聊天，一边用欣赏地眼光看着小刀烤的这条鱼。而另外两个正在烤鱼的壮年花子，连看都没有人去看一眼。这时小风惊诧地声音传来：“死小刀，你放这么多辣椒面，你想辣死我们啊？”
小刀露齿一笑，那雪白的牙齿在火焰的跳动中闪闪发光，深不见底的眸子罩向小风：“你个家伙，是不是男人？连辣椒都不能吃，你不若去吃奶好了。”
“哈哈……”众人顿时轰笑起来。小风的脸顿时羞得通红，好在黑暗中没有人去分辨，否则，一个大男人也脸红，怕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众人又是嬉闹一阵，终于饭香、鱼香充斥于整个林间，气氛热闹非凡。
而此时，小刀则缓步走出了树林，在湖边选了块大石坐下，仰望天边初升明月，怔怔出神。
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过去，小刀也算是个大男人了，然而在他的心底十分忧郁，每当看到那岳阳城里，来往穿梭的人们身边跟随着半大不小的孩子，小刀就感觉有一把钝锈的刀子正在拉锯着自己的心：为什么人人都有父母，而我却没有？
曾经多少次缠着师傅问道：我到底是哪里来的？
师傅这时总是苍凉地叹息一阵：我们乞丐是没有父母的，在树丫里出生，生下来就是乞丐，是上天要我们做乞丐，我们只有认命……
每当说到这里，师傅总是望着天边出神，小刀知道，那是师傅在无声地抗拒着命运的转轮，虽然，那是徒劳无功的痴心妄想而已……
“我真是树丫里结出来的么？”小刀抓起脚边一颗拳头大的石头，一扬手，石头远远地落在湖心。嘟哝道：“这石头都可以丢这么远了，十年前，这般大小的石头才可以丢到丈许而已。时间过得真快啊。”小刀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迷雾般的神采。
曾经多少个梦里，发现自己身处在不知名的地方，在马背上颠簸着，似乎有人抱着自己，那人给自己很熟悉的感觉，却往往捉不到边际。
那里有着遍地的黄土，广袤的大地上生长着稀少却又浓密的灌木，那里绝对不是江南可以比拟的。一幕幕的画面在眼前晃过，却总是惊悸地在噩梦中惊醒。自四岁伊始，这个同样的梦，便没有间断过。
谁也不知道在他的心底埋藏着什么，因为他从来不跟人说他心中的想法——包括他最好的兄弟、死党——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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