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情作赌
江晚故意道：“也许，就是那样大的排场，那么多的下人才能掩人耳目。我也是近日才知，我并非是走失，而是我还在襁褓时，老太太便想将我丢弃荒野自生自灭，如今派人来接我回去，怕也是想对我不利……”
彭彦抚摸过江晚的脸，温柔道：“莫胡乱猜测，当务之急是先查出你亲生父母是谁。”
江晚想了想，冷冷道：“如果我说，我不想知道呢……”
“为何？”彭彦遂有些着急，别有诱导地问：“难道你不好奇？”
“好奇？”江晚英气而灵气的面孔，满是阴霾，咬着唇气道：“当年，我还是襁褓中的婴孩，他们就要杀我！难道我还在乎他们对我的生育之恩？”
兰溪江氏百年清流，三代中出过前朝丞相，极是清贵与显赫。那样大的一个世家，为何要在十三年前杀死自己家的一名女婴？
彭彦记忆深处听说过的一个流言。
其实，所谓的百年世家高门大户，又有谁家没有几句流言蜚语。不同的是，在这个流言中的主人翁，他不仅是在兰溪府城，就算在整个天下，都有赫赫不凡的声名与惊世骇俗的才情。
家族中以远见卓著的五房叔公曾评价过此人，说就是将兰溪江温两大世家百年所出的出仕子弟都加上，也抵不过这一个。可他只活了短短的三十二年，可身后留下的华丽诗篇与锦绣文章，堪称一代惊才绝艳的文家魁首。
彭彦思忖自此，暗自震惊。难道，江晚真是那人的私生女儿？
江晚犹自恨意决绝：“不管他们是谁，我都不认！”
彭彦一时无语，事情还未证实，谈何决定，只道：“燧念君前辈说，你要他查兰溪江氏手中掌握你身世的证据。”
江晚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道：“师父既然告诉你了，我不隐瞒。从前不知道是真的，可如今知道是真的，我更不能回去。”
彭彦道：“你意欲何为？”
江晚昂起头来，坚定道：“我爹娘既然选择离开抛弃木兰村的一切，来到明山县重新开始，那我也陪着他们。他们对我宛如亲生，养育之恩，救命之恩，我这辈子都还不完。”
彭彦不由佩服起江晚的秉性，兰溪江氏可不是一句富贵可形容的，可在她眼底，世上唯有恩义二字，最为要紧。
“……如果真的找到那证据，务必替我毁掉。”江晚郑重道。
彭彦久久凝视她，只问：“你当真不后悔？”
江晚垂下眼眸，不假思索道：“我不后悔，毁了之后，兰溪江氏只是兰溪江氏，而我也只是我。”
彭彦深深动容，由衷道：“江晚，我不会负你之托。”
江晚看向他，收敛了方才的坚定之色，道：“此事，我没有托付你，我是托付给了我师父。”
“难道我就托付不得吗？”彭彦病容带笑道。
江晚摇摇头，叹道：“你只需养好这一身病症，自去寻那出头之路即可。”
彭彦追问：“可是你觉得我办不了此事？或者，你觉得我不值得托付？”
江晚轻轻道：“你是什么人，从来没有瞒过我，我也知道你想做必会想尽办法去做。可那是兰溪江氏，难道我会猜不到你会有什么身份什么手段去做吗？”
彭彦被江晚一语道破，微微怔了一怔，诧异过后心底浮出丝丝暗喜：你竟如此懂我……
“……你才从温氏那个狼窝离开，为此事再去犯险，我哪里对得起我爹和彭世伯的一番苦心。”江晚沉着道，“不为了别人，也为了你自己。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句话是你对我说的，你既有扶摇青云直上之志，就不该困在我们这些微末的儿女之情中。”
江晚这话中颇有婉拒之意，她能信彭彦对她用情是真，却不能在这当下做出抉择。
江晚若真是那人的女儿，岂不是一把送他直上青云的登天梯？
彭彦心底一番犹豫纠结，望着面前的好不容易信任他的江晚，有些失神，这美好近在咫尺，他却害怕什么都抓不住，下一刻便远在天涯。
这诱惑太大了，江晚的感情他想要，江晚的身份他亦是抗拒不了，说到底，他只是个凡夫俗子，并没有那么高尚纯粹。
试问，这世上有什么感情是真正的一尘不染。
“晚儿，你是在拒绝我的帮助吗？”
彭彦是笑着问，他的眉梢却染上悲伤的神色，眼睛如渊如夜，黑得深不可测。
江晚伸出手，指尖轻扫过他好看的眉峰，没有直面地回答，而是缓缓道：“我在寺庙中求了一道签，签文上写着‘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我装作不在意，其实我知道这是个不祥的预兆。”
“这签求的是什么？”彭彦眸中有了淡淡的探究之意。
江晚声音不悲不喜，平淡道：“我娘帮我求的，是求平生命数吧。”
彭彦笑了，“听签文不像是好签，你就一定都不在意？”
江晚道：“是支中签，解签的时候我没有去听。我娘觉得不好，就再求了支上签，以作慰藉吧。”
彭彦了然道，“你一定是在意的，否则你怎么会讲给我听。”
江晚冷冷地笑了一下：“我觉得这签很准，也许这就预示我的平生。”
“那又如何？”彭彦眸底有难掩的阴狠，森寒地说：“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什么铁马冰河，是刀山血海我都陪你闯过去。”
江晚并不清楚彭彦从前经历过什么，在温家金尊玉贵养大的公子哥儿，却是浑身戾气恨意纵生，可见温家也是个险象丛生的地方。
“彭彦，你与我打个赌吧。”江晚忽然嫣然道。
彭彦稍稍敛去了戾气，问：“赌什么？”
江晚笑意温柔，“赌有一日，你会不会真的得上青云，完成你的鸿鹄之志。”
彭彦心底空落落，言语试图挽留住些什么，“那彩头是什么？”
“彩头……算是我吧。”
“你说什么？”彭彦难以置信地问，她生平最恨别人算计，如今她那自己作为赌注？
“我说有一日您能达成鸿鹄之志，我必然会排除一切艰难险阻，来到你的身边，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