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倾心许

  江晚是有如花的容颜,可她更像一面清透的明镜儿,照得出险恶与歹毒。光明磊落,干净清澈,英气也灵气。

  在木兰村,他不屑在她面前演戏,因为只有她看出来他的意图与掩饰,同时也看得出他的野心与筹谋。世上能懂他的人,原来竟是藏在了偏远又落后的乡野农家。

  他沦落在木兰村,余生只能靠假的户籍躲着温家人苟活于世,若想重新出人头地,江晚却是不是最好的选择,这点就连江晚都能轻易看出来。

  可他就是做不到,做不到不去见她,他出现在她身边,总是作戏惹怒她,明明没有半分好脸色,也没有半分好话,他就是爱招惹她。她的弟妹,她的伙伴,甚至是她的长辈都信了他只是个文弱温和却受尽疾苦与折磨的少年郎,她不好辩驳,也不揭穿他。

  虽在她的弟妹面前说过要防范他,可却没在长辈面前告过一状,只当他是眼高于顶又不甘落魄的人,总会高高举起,却轻轻放过。

  日子长了,他不可能不发现她的好。

  她心思缜密,勇敢机敏,生在乡野,却成长出一番有别与闺中娇养女子的磊落豁达,她看得懂许多,却不曾说破,会给人留一线。

  她的心有广阔天地,一点不输给男孩,也看史记兵书。

  她待人真诚,对人不疑,信极了恩师燧念君这样的江湖客。

  ……

  明明他们结下了梁子,可她没有仍由他被人欺辱,在他被拉回后巷受到拳脚后,是她出现救了他,带他去看伤,替他出手教训孙二为首的二流子。

  他觉得日子再过下去,他总有办法和手段叫江晚慢慢爱上自己。可总归是事与愿违,不是他粗心大意,而是出乎预算,兰溪江氏本家竟来到了木兰村,要将江晚接回江家。村中人还在议论错愕之时,一夜之间,村东江家小院竟搬空了。

  有人看见许多辆马车离开了木兰村,铁匠铺失了东家,织布作坊失了石娘子,木兰村失了木兰将军与她的宝驹黑风,而他心底也失了一块儿……那日,他听闻此事时,惊忙奔至江家小院,大门敞开,院中桃树独立,清锅冷灶,满目寂寥而凌乱的境况。再无她在厨房袅袅青烟中煮面的笑颜,再无她吆喝弟妹欢快而走的身影,再无她对他横眉怒视而挥舞拳头……

  她的卧房还留着一些东西,有她的衣物饰品,妆匣里有他送的木兰花样的发饰。

  这次,好不容易才相见了,那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正当他想再一次地拥她入怀中,贪恋地吻起她的双唇。即便她恨他也好,得到一次也就好了……

  江晚却是先他一步,展开双臂,以奋不顾身之姿投入他的怀中……

  彭彦心底鼓起勇气,抬起江晚的下巴,闭眼去寻她的唇,却抚摸到了湿润的泪。

  他错愕得霍然睁开双眼,却见一贯骄傲跋扈的江晚,泪流满面,只是下巴倔强地挣开他指尖的捏拿,将头枕靠到胸膛处儿,双手一丝也没有松,紧紧地拥在他的腰间……

  彭彦是真的病了,近一个月的相思与奔波,他本来就很瘦,如今单薄衣衫下亦是瘦骨嶙峋。

  江晚抱着他,骨架都是硌人的,心疼又愁苦道:“你说你爱我,我信了。”

  彭彦本是欣喜,可容颜一黯,忙推开江晚,单手扶着墙,大声咳嗽起来。

  江晚眼神里都是真挚的担忧与怜惜,彭彦觉得自己大病这一场,终究算是值得,苍白的唇道:“我等你信我,等得好久啊。”

  试衣的雅间没有椅凳,江晚伸手扶彭彦坐到了地上,也不顾自己身上的新衣是否弄脏,陪着他一起坐着。

  坐下来时,彭彦含笑地望着她,问:“你如今是千金小姐了,还能如此不顾礼仪吗?”

  江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淡淡道:“这一身富贵行头都是我娘的故人相赠,除了这个,我还是江晚。”

  彭彦轻声道:“你是江晚,确实没变。”

  “不!我变了。”江晚摇了摇头,神情困顿黯然,“岂止是我变了,一夕之间,我的家也变了。”

  彭彦苦笑:“我跟着燧念君前辈一路追寻,燧念君前辈通晓查访寻人之术,可一路迷局重重,查到这明山秀水两县不难,在寻你们一家人的踪迹时就犯了难。因为实在没想到你们竟成了那样富裕殷勤的人家。”

  江晚亦是如梦般的神情:“我从未想到我娘竟有这样亲戚,可一路过来护得我们如此隐秘周全。”

  彭彦忽然问:“究竟是谁在帮你们?”

  江晚想到了盛晟,略有保留地说:“是我娘的故人,一位很有本事的人物。”

  彭彦见着江晚神情,心底莫名升起失落之感,江晚到底不能完全信任他,于是又问了一个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那为何你们一家要逃呢?”

  这些时日,彭彦早推测出江晚大概的身世,她有可能不是江猛与石氏的孩子。可就算是兰溪江氏的本家找到江晚了,也不至于要全家连夜搬离木兰村,如同打了败仗害怕问罪的逃兵一般。

  江晚神色一暗,过了半响才说,“你知道吗?我不是我爹娘的孩子。”

  “你真的是兰溪本家的孩子?”彭彦试探着问道。

  江晚不隐瞒,也许是下意识想观察彭彦的反应,如实道:“你预想的是不错。”

  “晚儿,你亲生父母呢?他们是谁?”

  从前,江晚不信村里的流言,如果不是在江淑口中说,她也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江晚自嘲一笑,却很是伤感,道:“做了千万种设想,也绝没想到兰溪江氏本家会是我的身世所在,总觉得其中必有谎言或是误会,我独独没问过最关键的事情,究竟是兰溪江氏本家何人在寻女。”

  彭彦翻身坐起,伸手将江晚搂过怀中,鼻尖轻轻拭过她梳着的发髻,内心缱绻万千,道:“无论你身世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江晚听了这话,心底自然温暖一片,只是这身世想来是惑也是祸,于是道:“现在兰溪江氏要我回去,是想杀人灭口。”

  彭彦眼神幽幽,笑道:“杀人灭口,直接派个杀手来不就可以了,何故派了那么大排场,那么多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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